“黎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他低沉的聲音裏暗藏了幾分危險。

    黎璟便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臉也湊近了些，幾乎就要吻上他的唇，“我當然知道，那你呢？”

    顧秦淮抬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她的眼睛裏像藏著一尾魚，那條魚投射在他心上的影子也是鮮活靈動的，在他的心裏放肆地遊來遊去。

    黎璟笑了，她雙手一用力，將他的頭拉低了，來遷就她的身高，“小淮淮，這下你是插翅也難逃了，今天你就從了我吧！”

    顧秦淮被她逗笑了，他笑時，眼角的淡藍色淚痣一閃一閃的，像是天上落下的星子。黎璟不由自主地在上麵輕輕落下一吻。

    顧秦淮卻倏然僵住了，眸中似乎劃過一抹血色。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些看似驚天地泣鬼神的、當初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大事反而愈發記不清了，反倒是那些細枝末節的感受，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冒出來，在人的心上不輕不重地搔上一把。

    一如此刻，雖然他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陪伴他多年的黎璟，而不是他一直惦念的那個人——卻還是走火入魔一般急促地喘息著，重重吻上她的唇，舌尖靈巧地撬開了她的唇瓣，貪婪地、毫無章法地攫取著她的香甜。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像是要拚命抓住一個易碎的夢。

    他聲音喃喃，宛若囈語，“暮雨。”

    黎璟心中劇痛，狠狠將他推開，“顧秦淮，你叫我什麽？”

    顧秦淮頹然地後退幾步，“對不起。”

    黎璟猩紅的眼睛追著他的臉，“對不起什麽？”

    顧秦淮避開了她的眼神，“對不起，辜負了這些年來你在我身上耗費的時間和心思。”

    黎璟強忍著腿上傷口鑽心的疼，朝他走近幾步，“顧秦淮，你什麽意思？”

    顧秦淮扶住了她的雙肩，鄭重其事道，“對不起，我是一個很沒用的人，我始終忘不了她。你值得更好的、更珍惜你的人。”

    黎璟冷冷笑著，眼眶通紅，“每一個嘴上說著‘對不起’的人，大抵都隻是為了抒發內心的愧疚而已，如果被道歉的一方能因此而原諒，那就再好不過了。所以我不喜歡聽這三個字，因為我一點也不願意原諒傷害我的人。”

    “但是你與我之間，根本不適合出現這三個字。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不喜歡我，我也還是喜歡你。是我一直心甘情願地追著你，本來和你也沒什麽關係。但你如果因為始終沒有辦法愛上我而道歉，那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羞辱。”

    “顧秦淮，你連說了三句‘對不起’，每一句，都像是紮在我心上的一把刀。”

    顧秦淮下意識地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她冷冷地躲開了，他無奈叫道，“小璟。”

    “夠了。”黎璟最聽不得他這樣叫她，“顧秦淮，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以前我不敢問，我怕聽到你的答案以後，我就沒有辦法再留在你的身邊了。現在……我很想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你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因為她嗎？”

    顧秦淮沉默了。這樣的沉默對黎璟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果然，果然。”黎璟咯咯的笑起來，“顧秦淮，我以為，我裝作不知道你愛的始終是她，就能一直留在你的身邊。我以為，隻要時間足夠長，隻要我足夠愛你，你總有一天會忘了她。我以為，你對我好，除了因為我是她的妹妹，或許，也還有一點真心”

    “原來，我以為的始終隻是我以為。這些年以來，你從來都不愛我，一點都不。”

    這幾年，她自欺欺人地賴在他身邊，就像寒冷的冬天賴在被窩裏，被那股溫暖牽絆住了，怎麽也不願意伸出手來迎接外麵真實且徹骨的冷。他對她其實沒得挑，甚至說得上寵，隻有一點不好——不愛她。

    “最後抱我一下好嗎？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黎璟輕輕靠在他的懷裏，抱緊了他的腰，像過往每一次短暫分別之前，她表達不舍的儀式。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顧秦淮第一次覺得，她似乎真的決定放棄他了。

    這個感覺一冒頭，顧秦淮就發現，他怎麽也說不出狠心的話了。

    “顧秦淮，你會後悔的。”黎璟輕聲說，“十來歲時是人最躁動不安的年紀，你喜歡她，不過是荷爾蒙作祟。十七八歲卻是人最熱血的年紀，你在那樣的時候都能冷靜選了前程而不是回來找她，可見也沒多麽喜歡。隻是你沒想到分手竟是永別，你這麽多年的念念不忘，更多的是出於愧疚吧？顧秦淮，如果再遇見她，你也許會發現，你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愛她。”

    顧秦淮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聲音溫柔，“你說是這樣，那就是吧。”

    如果這麽想能讓你的心裏好受一些的話。

    黎璟卻突然推開了他，她強忍著傷痛往外走，腳步有幾分踉蹌，顧秦淮忍不住想去扶她。

    “不要跟上來，算我求你。”黎璟背對著他，聲音裏竟有了哭腔。

    如果，如果他能對她再殘忍一些，今天的她也許就不會這麽痛苦。

    她因為他的溫柔而生出的種種妄想，一朝被人打落，便和她錯付多年的青春一起，嘩啦啦地碎了一地。

    她曾親眼見證了他和關暮雨的愛情，高高揚起，又狠狠摔下的愛情。她也曾想，她和關暮雨不一樣，如果是她，當年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在她眾多猶豫不決的人生選擇裏，唯一堅定不移的一個，就是顧秦淮。

    然而一個默默地付出了很多感情的人，再怎麽不求回報，也希望有一天那個人能回頭看她一眼。

    然而當他看到了她，她又想要更多。他的溫柔，更助長了她的貪心。由此一發不可收拾。

    黎璟倔強地挺直了脊背，可笑的是，直到現在，她依舊想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未曾受傷的背影。

    如水的月光鋪了一地，像是一張潔白的畫紙，一抹孤絕的影子躍然其上，使這幅畫比月光更顯清冷。

    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邁巴赫載了黎璟揚長而去。

    顧仲簡看見她腿上的傷已經開始往外滲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到底怎麽回事啊？大半夜的把你這麽個殘疾人趕出來，顧秦淮也太不是個男人了吧！”

    黎璟下了樓就一直在哭，到現在也停不下來，說話時不停地抽氣，“誰、誰說他把我趕出來了？”

    顧仲簡無奈，“不是你在電話裏說他不要你了嗎？”

    黎璟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是我決定和他一刀兩斷！”

    顧仲簡被她纏得頭疼，隻能任憑差遣地帶她去買醉。

    黎璟酒量不佳，酒品還很差，沒喝幾杯就開始出酒，吐了他一身。

    顧仲簡隻好帶她回了家，給她灌了兩支解酒的口服液，哄著她乖乖睡覺，還要幫她清理腿上的傷口，他簡直欲哭無淚，“為什麽顧秦淮每次鬧分手，最後折騰的都是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