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陽任由魏雲瀾拉著她走到餐桌旁，還沒來得及掙動，魏雲瀾就如有預感地鬆開了她的手。

    “小時候家裏的老人都說，飯前先喝湯，不用醫生開藥方。”魏雲瀾殷勤地給她盛了一小碗魚湯，“魚湯還是挺有營養的。我用魚骨和魚頭熬了湯，你先嚐嚐。”

    倒好像她才是那個剛剛出院的病人似的。

    陶陽莫名有些拘謹，道了聲“謝謝”才開始小口地喝湯，“嗯，很鮮，還放了一點檸檬汁嗎？”

    對於魏雲瀾的廚藝，她倒是有點意外。本以為不過是花拳繡腿，誰曾想都是真刀真槍。

    “加了一點青檸，解膩。”魏雲瀾自己也嚐了一口，“是挺鮮的。”

    陶陽原以為他隻是單純地自誇，不料魏雲瀾又補了一句，“都是你挑的魚好。”

    陶陽:“……”

    魏總泡妞真是吹得一手好彩虹屁。

    她夾起一片三文魚，沾了醬送到口中，隻嚼了兩下就皺起眉頭，“太油膩了。”

    魏雲瀾當然聽出了她在指桑罵槐，連忙遞紙巾給她，陶陽接過來，卻沒有用。她到底還是吃下了那口三文魚，不過之後就再也沒動那道菜了。

    他很喜歡她做的那道皮蛋豆腐，口感嫩滑，有種既熟悉又很陌生的味道，“我小時候很喜歡這道菜，我外婆和我媽都經常做給我吃。不過她們倆做的味道不一樣，我外婆是上海人，她做菜喜歡放很多的糖，所以是甜的。我媽不愛吃甜食，她是典型的無辣不歡，所以她做的皮蛋豆腐也是辣的。”

    “我是嚴格按照經典菜譜做的，每種調料都是適量，一點也不偏袒哪個味道。”陶陽嚐了一口自己做的，“不甜，也不辣。”

    “沒有偏愛，也不會執著。”魏雲瀾無奈地看著她，“陶陽，時刻保持理智不會覺得累嗎？”

    “你們高中學物理的時候做過加速度的實驗嗎？就是你抽出一張紙，打點計時器按照固定的規律在上麵打洞，最後能算出你抽紙的加速度，我是全班唯一一個加速度為0的人。大家都說我心如止水，是個出家為尼的好苗子。”陶陽抿了一口魚湯，“魏雲瀾，我不是刻意保持理智，我是真的不在乎。”

    魏雲瀾:“那，這個世界上有你真正在乎的東西嗎？”

    “當然有了。”陶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的話我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呢？”

    有些人看起來與世無爭、別無所求，甚至顯得有些沒心沒肺、傻裏傻氣的，其實真正重要的東西都攥在手裏握得死緊。???

    有時候又因為對自己僅有的東西太過在乎，所以不得不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是什麽？”魏雲瀾忍不住問道。

    “你問我在乎什麽？”陶陽歪頭笑了，“我死過一次了，我隻在乎怎麽活著。”

    魏雲瀾：“那你打算怎麽活？”

    陶陽指著湯碗裏的那顆魚頭道，“總不能像魚一樣，一旦被挑中了，就任人宰割吧？”

    魏雲瀾：“所以，你想做那個拿刀的人嗎？”

    “非法持刀？不不不，我隻是個買魚的好公民而已啊。”陶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月牙形的笑眼被一抹臥蠶托著，再狡猾的神情都顯得有了幾分可愛，“魏總不也是嗎？”

    魏雲瀾不置可否，又默默吃了一口皮蛋豆腐，評價道，“鹹淡合宜，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皮蛋拌豆腐。”

    陶陽心裏突然起了一絲好奇，“魏總從小就這麽會討女孩子歡心嗎？”

    魏雲瀾挑眉，“你覺得我是在奉承你？”

    陶陽聳了聳肩，算是默認了。

    他的精心布置和花言巧語，騙三歲小孩，騙不諳世事的少女，騙貪心不足的狐狸精，都綽綽有餘。但她是陶陽，不是童心未泯的少女，不是金玉其外的草包，不是他後花園裏的任何一個女人。

    “魏雲瀾，別鬧了。”陶陽放下筷子，語重心長道，“自從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起，關暮雨就已經死了，你是親眼看著她溺亡的，不是嗎？所以，就算你以前真的喜歡過我，現在也沒有必要為了我這顆歪脖子樹，放棄你的大片森林。”

    魏雲瀾認真地對上她的眼神，“森林裏有再多的樹，吊死人也隻用一棵。我就看上你了，願意在你這棵樹上吊死，怎麽了？”

    陶陽翻了個白眼，“那你這就很不講理了，你願意上吊是你的事，樹還不願意自己身上掛著一個死豬蹄子呢！？”

    魏雲瀾：“……”

    陶陽起身，“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喂貓了。”

    魏雲瀾跟上來，“我送你。”

    “不用，我已經叫過車了。”陶陽握著門把手，沒有回頭，卻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你今天早點休息吧。”

    魏雲瀾就停住了腳步，任由那扇門緩緩將一張淡漠的臉隔絕在了他的視線之外。

    他是哪裏做錯了嗎？還是……從一開始，都隻是他一廂情願的誤會？

    聽老徐說了，她那天去而複返，找老徐打聽了他的事。自從他車禍住院以來，她對他的態度似乎親密了許多，隻是忽冷忽熱、若即若離的，讓人很摸不著頭腦。她似乎隻是怕他有事，但如果他沒事，她似乎就可以繼續對他漠不關心了。

    魏雲瀾站在窗邊望著，她坐上出租車走了，他的視線卻停在來了她站過的地方，仿佛那裏留下了她的一點零星的影子似的。

    是的，他早就喜歡她了，從初見就開始。

    撿球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看著蹲在看台下的女孩，球根本連她的褲腳都沒沾到，她的眼神裏卻像藏著幼獸的細牙，被她那樣看著，叫人平白生出一種被咬了一口的錯覺。像是警告別人誤闖了她的領地一樣。

    “碰瓷兒嗎？”少年心想。下一秒又忍不住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姑娘長得挺好看，讓我以身相許也成。”

    女孩抱著一本相冊，在他打量的目光中站了起來，“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

    他還沒來得及問她叫什麽名字，女孩早已跑遠了。

    關長雲走過來搭著他的肩膀，語氣中不無疑惑，“關暮雨那丫頭怎麽在這？她不是一直嫌棄籃球的嗎？”

    他由此知道了那個女孩的名字，並知道自己大概也因為籃球而慘遭嫌棄了。

    魏雲瀾歎了一口氣，往事確實不可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