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婉一向是有專人暗中保護的，她長這麽大從沒出過事。我也很想知道，你們青幫是出了個多麽有本事的人，才能把我的寶貝孫女擄走，當作和我談判的籌碼。”

    柳應龍忍不住露出一點得意之色，“餘洋，你告訴林董事長。”

    方才舉著手機的年輕人聞言收回了手，他兩手交握，擺出一種很恭敬的姿態來，對著林曼殊道，“我們隻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頂多處理一下明麵上跟著的便衣保鏢，至於暗處的那些……包括林氏旗下各大連鎖品牌的眼線……隻能靠林小姐自己甩開了……”

    “你說什麽？！她怎麽會……？？”林曼殊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那麽多暗線，她怎麽可能全都知道？”

    餘洋並沒有因她的焦灼和質疑而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他的語調也平平的，漠然得像一台沒有感情的科學儀器，“你們林家養的鷹犬，自然是你們自家人才懂得教她怎麽防備和馴化。”

    林曼殊卻突然安靜下來，明明所有的打擊都沒能擊垮她，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卻似乎要把她的精氣神兒全都抽走了。

    “振華……”聲音出口的一瞬間，她的肩膀似乎突然塌了下去，方才緊握著身邊男人的手像是沒了骨頭一般從男人的手中滑了出來，“你果然還是恨我，恨了我一輩子……”

    郝振華看著她頹喪的姿態，一時忍不住地伸出手去，那隻手卻在即將摸上她頭頂的一瞬間止住了，他緩緩收回了微微顫抖的布滿老繭的手，“曼殊，放手吧。”

    林曼殊低著頭沉默良久，突然道，“你們跟我來吧。”

    餘洋這才發現她是坐著輪椅，郝振華推著她走在前麵，餘洋和柳應龍跟在後麵。

    林曼殊絮絮說著什麽，那聲音像是來自很遙遠的年代，裹挾著一股壓抑了幾十年的黴味兒。

    “那個時候祖輩早就沒落了，我們林家什麽都不是，我林曼殊也是一無所有——別人家的女兒能含著金湯匙出生，整天穿金戴銀、塗脂抹粉，不知道生計為何物。而我們家的女兒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端著貴族的架子挨餓。”

    “我父親總是做白日夢，希望我們姐妹能嫁入豪門，幫林家東山再起。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魏家老爺子喜歡年紀小的雛兒，就巴巴地把我送了去——魏家給了他一筆錢，留了我幾天，就把我送回去了。”

    “我父親不知道緣由，就沒再有什麽動作。但是我知道，那時候我才十六歲，魏老爺還是嫌我太大了，留我不過是圖一時新鮮。我回到家裏，更是一無所有了，我父親隻當我是個廢物，連帶著其他人也看不起我，我常常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後來趕上了什麽新思潮，林氏雖然是個沒落的貴族，但我父親還是省吃儉用、砸鍋賣鐵，請來了一個家教先生——振華，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我之所以活下來，就是為了看你這一眼，這輩子能認識你，讓我受再多的冷遇也值了。可惜你和我所有的家人一樣，隻喜歡我的小妹素芬，你對她和對別人總是不一樣的。”

    “她生性單純善良，是那個冰冷的家裏唯一願意與我親近的人。但她太傻了，我給她一塊五仁月餅，她就瞞著所有人跟我走了——她很幹淨，長的也好看，那時候才不過十歲，魏老爺很喜歡她，後來甚至要娶她……我父親那麽寵愛小妹，最終也沒問過她一句願不願意，就把她賣給了這個大她三十幾歲的老爺子。”

    “魏家公子有出息，混成了開國的功臣，林氏作為親家，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我父親靠著賣女兒攢下的本錢和人脈，創立了林氏集團的前身。而我用盡了手段，讓你不得不娶了我……可是這麽多年以來，你甚至從不以我丈夫的身份自居。”

    “表麵上是你入贅林家，你嘴上說配不上我，可我分明願意把整個林氏都拱手送你，隻要你說一句愛我……但你始終恨我害了素芬，從來沒有愛過我，對不對？就連我們的孫女，你都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別人綁架……”

    一直沉默的郝振華突然開了口，“你父親死後，你借助青幫的力量掌握了林氏集團，並且甘願做青幫和魏家的紐帶，利用青幫替魏家人提供幼女，後來又延伸出許多因為種種不為人知的原因而受你們控製的人。

    魏家和這些人，就成了林氏和青幫的保護傘，這才慢慢有了現在的林氏集團。比起你父親，你才更稱得上是林氏集團的奠基人……我的確配不上你，更做不了林氏的當家人，因為我永遠做不到像你這麽狠心……曼殊，你父親是怎麽死的？”

    林曼殊沒有答話，她混濁的眼底略過一片濃重的陰影，分明沒有什麽表情，卻讓人恍惚覺得她雕塑般的臉上布滿了裂痕，簌簌地落下一層白灰。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一間珍寶陳列室，房間裏是鱗次櫛比的玻璃展示櫃，雖然托盤上不是珠寶首飾，就是古玩玉器，可謂琳琅滿目。但餘洋卻覺得整個房間像是倒過來的鍾乳石洞穴，毫無來由地讓人感到緊張和壓抑。

    林曼殊看似隨意地抬手打開幾個玻璃罩子，將裏麵的托盤逆時針轉了幾圈，原本嚴絲合縫的牆麵發出幾聲機括開合的聲響，中間的一整塊牆麵凹了進去，空間撕裂一般向兩邊打開，一個隻在影視劇裏才能看見的那種鐵柵欄門的電梯間出現在他們麵前。

    林曼殊率先轉動輪椅進去，郝振華神色莫辨地看著她的背影，一言不發地跟上了。餘洋和柳應龍對視一眼，柳應龍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帶著餘洋跟了上去。

    林氏祖宅從外麵看是一棟三層的別墅，電梯卻似乎下行了五六層的高度。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除了林曼殊以外的三個人都是一驚，這個地下室陳設簡單，像是民國時期四合院裏一個普通的單間，令餘洋和柳應龍有些毛骨悚然的是……正對著電梯門的一麵擺放著一個雙人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