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買過早餐之後，就回到了房間，在他們還沒進門的時候，就通過窗戶看見了已經起來了的小寶。

    隻見他小小的身子在偌大那張白色病床上呆呆地立著，像是一艘即將遠航的巨輪頂上飛揚飄舞的巨大白帆布，下一秒就要離開這裏似的。

    古聽洛提著熱乎乎的豆漿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透明的豆漿的熱氣不斷升騰，熏染著白色的塑料袋，烘烤著她的手，她不知道為何，感覺心也快要融化了。

    這時，雲睿宸忽然拉住她，走了進去，音量升高了，因此顯得整個人很有活力，“小寶，你醒啦？來來來，剛好我們買了吃的，墊墊肚子。”

    說著，他就走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寶床上的小桌板放下了，把手裏的東西依次擺好，像是古代某種盛大的宴會上琳琅滿目的各種吃食擺放的一般正式。

    他擺好手裏的這些之後，眼睛盯著麵前的各類食物看了一會，眉頭旋即緊緊皺起，眼睛忽然一瞥，看到了古聽洛手上的豆漿，就一把搶了過來，“來來來，喝點熱乎的暖暖胃先。”

    雲睿宸一邊興高采烈地說著，一邊拿起豆漿的吸管對準小寶的嘴，對方的頭卻始終低垂著，明明就坐在眼前，卻給人一種無形的疏離感。

    古聽洛一下子又想起了剛剛看見的小寶那落寞的背影，好不容易壓製下去的萬千情緒再次翻湧澎湃起來，她再一次別過了臉。

    小寶卻在這時動了起來，迅速一把拿過雲睿宸手上的豆漿，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喝完之後揚起笑臉衝古聽洛喊道，“很好喝，謝謝媽媽！”

    古聽洛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不知道為何感覺那不是小寶平時的聲音，而是從某種更為遙遠而神聖的地方降下的神的話語。

    她一瞬間熱淚滿麵，沒有轉過頭 隻是聲音悶悶的回答了他一聲，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坐在床邊的雲睿宸感受到手裏的溫度迅速散去，看了看麵前的小寶，又看了看古聽洛，苦笑了一下，也拿起一杯喝了起來。

    這間冰冷的病房自此籠罩在早餐一片熱乎乎而暖融融的氛圍裏，曾經那些慘白而冷硬的線條和光影在這一刻仿佛全部消融了，一時間讓人不由得有點精神恍惚。

    自己到底是活在現實還是夢境裏？

    古聽洛不由得這麽想道，隻是她已經不打算繼續想下去了，看著麵前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兩個人在自己麵前其樂融融地相處著，她便覺得至高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可惜人造的工業化製品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貶值，而人與人之間用遷就和理解維係起來的虛假的和諧也終會有被刺骨的現實洞穿的一天。

    等他們吃完飯之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緊跟他後麵的是一群戴著口罩的護士。

    他們每個人的臉仿佛都是一個樣子，身上的衣服也仿佛一模一樣，全部都是流水線上製作出來的工業品。

    古聽洛緊緊盯著醫生的那件白色的大褂，不知道為何它在她的視線中，漸漸變成了一把鐮刀白色的刀刃部分，那處彎彎的刀刃含著微光，那是生命跳躍的光芒，它來收割它的成果了。

    想到這些東西，古聽洛的臉在一瞬間變的慘白，身子也不自覺輕微顫抖著。

    雲睿宸見狀，便站起身，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而在他們走後，古聽洛迅速地一把抱住了床上的小寶，他的身子是那麽小、那麽溫暖，明明裏麵還有她曾經熟悉的那個鮮活的靈魂在跳動著，他怎麽可能就快要死了呢？

    古聽洛的淚不自覺地溢滿了眼眶，她漸漸看不清前麵了，隻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前方怎樣也無所謂了，反正都是一堵白色的厚牆。

    小寶被她緊緊抱著，身子一開始劇烈顫抖了一下，不過等他感受到古聽洛的瘋狂跳動的心髒聲，他莫名冷靜了下來。

    他說過，他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了。

    想到這裏，他又揚起了笑臉，抬起小手摟住了古聽洛，像小時候無數次被她抱著一樣，這次換他來抱她。

    他慢慢地抬起手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脊背，嘴裏哼起了柔和的歌，“不用擔心，媽媽，我沒事。”

    古聽洛沒有回答他，窗外的時間在靜靜流逝著，慘白的天空偶爾有幾隻黑色的不知名的鳥飛過，黑色的羽翼在空白處畫上了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

    很快，醫生和護士們再次進來，這次雲睿宸站在他們那邊，拉走了古聽洛，她緊緊地盯著小寶，隻見他始終揚著笑臉，臉頰兩側的肌肉鼓鼓的，仿佛是僵硬了的腫塊。

    出去之後，雲睿宸立馬抱住了她，輕聲安慰她道，“沒事的，小寶一定會沒事的。現在的科技那麽發達，我們一定能為他提供最好的治療。”

    “治療嗎？應該是我被那個孩子治愈了。”古聽洛雙眼失去了焦距，麻木地盯著已經緊閉的那扇大門，這麽喃喃道。

    雲睿宸的喉頭忽然變得酸澀，急性白血病，存貨期隻有三個月，按照醫生的說法，小寶的病情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月。

    雲睿宸想起他們那時從地下室的那個小衣櫃救出來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滿臉通紅，身子燙的嚇人。

    原來他從那時候就已經開始發病了嗎？

    白血病發作時，人會發熱而且會感受到胸腔像是被某種鈍物撞擊一般劇烈疼痛著，這種痛苦大多數成年人都無法忍受，可他卻挺了過來，挺到他們來營救他。

    古聽洛說的對，現在不是他們在治療那個孩子，而是，他治愈了他們這些大人。

    因為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心髒也跟著小寶一起抽抽地痛著。

    他從很久以前就不太懂愛，所以以前才會那麽傷害過古聽洛，當聽到小寶是自己的孩子石，他除了感受到古聽洛這次終於是自己的了這種喜悅，就再無其他。

    也難怪小寶一直不喜歡他。

    雲睿宸想到這裏，苦笑了一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