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秘書所謂的家宴擺在了古色古香的一家高級會所。

    這讓我猝不及防，沈雲霄也不高興，他在電話裏麵反問，不是說好了這一次生日宴要一切從簡，隻是家裏幾個人一起吃吃飯麽？

    常秘書在電話裏很開心，我和你爸爸本來是這麽想的，可是朵朵的爸爸來了，再加上其他親友都要來，從簡不了呀。不過你們放心，什麽都不用準備，一切都安排妥當。

    等我和沈雲霄到了約定地點，看到餐廳門外的花園裏麵已經停了四五輛車，剛從車上下來的人還熱情的和雲霄打著招呼。

    “雲霄，好久不見。”

    沈雲霄馬上肅然回應，“伯父好。”

    那個人的麵目在燈光隱隱之中依稀可以分辨，穿著闊綽，看上去五十多歲的人，但保養得相當年輕，頭發梳得光亮，舉手抬足都有點兒老派紳士的味道。

    他一看見沈雲霄就把攬在跟前，笑吟吟的說，“你怎麽才來，她們都等你半天了。對了，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shelly。”

    我這才發現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女孩兒，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比我還年輕個兩三歲的樣子。

    雪梨的五官立體度很高，野生眉，深眼窩，美得張揚強勢，過腰的長發，蜜色皮膚，有一股濃濃的“泰味兒”。

    她向我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正要開口招呼，卻被那個中年男人一把拽走。

    於是他們三個人形成了並肩前行的畫麵，留下我一個人在後麵亦步亦趨。

    雖然已經是年尾，但會所裏麵卻春意盎然，禪意幽深的一片片野生竹林和布設精巧的野草閑花，粗糙瓦片自然堆砌的素牆更顯古樸，氣氛優雅清曠。

    我們一行人過了一道水橋，趕上夜幕降臨，站在水邊的女孩兒正彎腰把橋上的燈籠一盞盞點燃，光暈自然恬靜。

    上台階的時候，沈雲霄忽然轉身拉過我的手，向對方做了個介紹，“伯父，這是我的女朋友李小婭。”

    那個男人一愣，這才客氣的笑笑，“不錯，蠻漂亮。”

    當我們幾個人緩緩步入房內的時候，發現裏麵已經是濟濟一堂。

    沈重蒼老了許多，常秘書卻美麗依舊，兩人站在一起更像父女。

    見麵一陣寒暄，奉上精心準備的禮品，常秘書笑著說客氣，你們來就好帶什麽東西。大家不過是吃個家常飯。

    其實雲霄早就說過不必走這個俗套，他那位父親視錢財如浮雲，眼中隻有權與名。

    沈重似乎很看重我的到來，親自迎過來拉著我的手說，“看見你我就想起你爸爸，我和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了。明年開春讓你爸媽來省城玩兒，大家好好聚一聚。”

    我不斷點頭應著，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客氣話。

    “爸爸，陳伯父也來了。”沈雲霄在旁邊提醒，沈重好像才看到了和我們同進門的那個中年人。

    沈重愣了愣，沒回過神。倒是常秘書親昵的上前挽住了那個中年男人的胳膊，喊了聲“哥”，我這才意識到他是雲朵朵那位盛名在外的父親。

    沈雲霄低聲告訴我，雲朵朵的爸爸陳偉正是地道廣東汕頭人。她從小是隨了她母親的姓，原因不用說，但是更多的他也不願意多說。

    沈重仕途通達，兒子是遊戲領域新秀，但我從沈重的神色來看，他並不以雲霄為榮，因為雲霄投身了一個他最不認可的領域。

    等到常秘書招呼大家落座開席，我才看到桌上還有一套碗碟空著。

    沈重問要不要再等一等。

    常秘書搖頭說不用，她從來不守時，等她來飯菜都涼了。

    然而這期間從頭到尾，我沒有看見沈雲霄和他們多說一句話，除了很簡單的應和基本上是零交流。

    一個常年胃病的人這一次吃飯極快，除了開席時恭敬的舉杯，強顏歡笑的說出那一句“爸爸生日快樂”再也沒有多餘的話，氣氛冷到尷尬。

    “小婭，下次演出的時候通知我，我和你沈伯伯一塊兒去支持你。”常秘書笑起來依舊嫵媚溫柔，隻是年歲不饒人，她那張臉像是一件極為精致冷白的瓷器多了絲絲細密的裂紋。

    “謝謝阿姨。”我一口答應，很開心。

    這時，進門絲簾一閃，影動人動，一個穿著黑白配高級絲質禮服的女孩兒飄然而入。她眼神迷蒙，頭發如烏雲般傾瀉，濃厚的複古妝容，紅唇如春花，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幅靜止的山水畫。

    她掃視了在座的人露出一絲古怪又慵懶的笑意，“都在。”

    說著，她徑自走到常秘書的身邊坐下，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直接靠在她身上，“姑媽，我想死你了。對不起大家，我又來晚啦，今晚陪兩個朋友喝得有點多。”

    她這樣兒笑著，對我身邊那位卻是驚鴻一瞥的失魂，眼中似有流動的霧氣在氤氳。

    而我在她眼中好似空氣一樣的存在，她那一雙眼睛直接略過了我，環顧了一圈兒，最終落在了那個充滿東南亞風情的女孩兒身上。

    她嘴角噙著笑，玩味的打量著她，好像剛鑽進森林的獵人的眼神狡黠又凶狠。

    我太熟悉她這種古怪的笑了，心底隱隱不安。再看沈雲霄，他始終冷沉沉的不肯看她，要麽低頭刷遊戲要麽微信留語音，總之心思完全不在這宴席上。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沈重一樣覺得這個兒子放棄了高端物理研究投身遊戲事業是個非常不成器的錯誤，觥籌交錯間，已經有人有意無意的套問擎天的股票、營收、上市，是否值得投資。

    雲朵朵忽然自顧自的發問，“哥，我聽說擎天的遊戲壽命都很短，而且這幾個月營收不斷下降。如果擎天倒閉了你應該怎麽辦呀？”

    她這樣一問，所有人都露出異樣的表情，很是不解的看著她。

    雲朵朵卻表現得很開心，好像終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開玩笑呢，打個比方，我可是在遊戲裏麵充了幾百萬呢，到時候你可得把錢一分不少的退還給我。”

    明知道對方是故意說難聽話，沈雲霄頭沒有抬仍舊不肯看她，但回答得一絲不苟：“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擎天的遊戲無力運營下去，我們不會逃避責任讓玩家他們白白蒙受損失，肯定會采取最合情合理的方式給大家相應補償。退錢也沒問題，擎天退得起。”

    雲朵朵看雲霄淡定自若，悻悻然翻了個白眼兒。倒是她的爸爸陳偉正誇了一句，“雲霄好樣兒的，有魄力。”

    沈雲霄馬上起身恭恭敬敬敬了陳一杯，“伯父，多謝您在擎天危難的時候伸手救了我一把，這杯我敬您。”

    但他和陳偉正還沒飲完那一杯，雲朵朵就意興闌珊的放下筷子，滿臉含笑陰惻惻地說，“那我就祝擎天早日倒閉吧，到時候一定很好玩兒，媒體們肯定又要忙壞啦。”

    雲霄對她那一番詛咒置若罔聞，懶得回敬。倒是陳偉正坐不住了，“朵朵，別亂說話。”

    雲朵朵看著陳偉正一本正經的教訓幾乎笑出了聲，笑到眼淚都出來，“您哪位？在這兒裝什麽前輩呢？”

    說著，她忽然轉身看向常秘書，“我說了，姑父這次生日我主持，我沒有請他來。”

    常秘書臉色相當難看。她近乎哀求的看著這個向來我行我素的侄女兒，低聲下氣的哄著，“能安安靜靜吃個飯嗎？都是一家人，別鬧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