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封塵就這樣一邊拎著言冰，一邊朝著明德樓飛速疾馳，一邊把那天飛霞門鮮為人知的過往一並當做聊資，講與了言冰。

    當年飛霞門，威震武林，風光無限，隻是內門弟子，便有五百餘人，外門弟子更是多如繁星。

    師尊年少時資質，品性具都極佳，在37歲時便被上代掌門風於群指定為下任掌門。

    一晃數十年，當時師尊已過百齡，在你之前共計收親傳弟子一十五人，由於師尊收徒首重品性，天賦次之，故而我們兄弟姐妹十五人，多為孤兒，貧苦出身。

    眾多師弟師妹中，屬三師弟天賦最佳，五師弟為人最是忠厚，而對這些師妹師弟們照顧的最上心，最細致的便是二師妹。

    尤其是幾個身為孤兒入門的師妹和師弟，二師妹更是照顧的無微不至，其中就包括了小十五。

    也許在他們看來，二妹既是他們的師姐，也是他們的母親。

    說起二師妹。

    當年師父收二師妹的場景如今我還曆曆在目。

    三十多年前，蜀郡的汶縣遭遇百年一遇的地震，師尊統領各位師叔及數百名內門弟子前去救民濟困。

    原本意氣風發，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眾弟子，在進入災區那一刻，就都收起了說笑打鬧，表情也變得越發的嚴肅。

    到了汶縣，首先我們看到的是無數的木樓瓦房倒塌，就連城牆也未幸免於難，坍塌了大半。

    遍地都是被殘垣斷壁壓碎的殘肢與碎屍，滿耳皆是百姓的哭泣與哀嚎。

    由師尊安排得當後，眾多師叔與弟子分組開始展開救援，我們帶去的糧食，水袋，根本不夠用……，很快就被分發盡了。

    我和師尊一組，主要負責尋找瓦礫下生還的氣息，並以禦劍之術，頂起瓦礫，盡量救下更多的百姓。

    大多數人被救出後，都是與自己的親人抱在一起，放聲大哭，慶幸自己大難不死，慶幸家人尚在，也為已經失去的親人哀嚎痛哭。

    而我在這時，救下的一個女孩，也就是後來我的二師妹，王汶。

    說到這裏，言冰突然感覺到幾滴水珠，隨風落在了自己臉上。

    言冰一臉疑惑，小手往外一伸。

    沒下雨啊？

    這才恍然道“大師兄，你是在哭麽？”

    大師兄一手拎著言冰，另一隻手往自己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後說道“別廢話，繼續聽我說。”

    當年，我感應到一片瓦礫下，存有生息，便用禦劍之術頂開一塊牆體，卻隻看到一具女屍。

    正納悶為何能在此感應到活人氣機之時，從女屍下鑽出了一個梳著小辮的小腦袋，滿臉都是泥土，就跟一個土猴子一樣，就這麽看著我。

    直到我徹底翻開這截斷壁才看得明白，原來這女屍，直到斷氣，身體依然保持著雙臂撐在地上的姿勢。

    女屍的下臂與臂肘，早已粉碎彎曲的麵目全非，就連地上的磚地都已崩裂。

    可她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變得冰冷，變得僵硬，也要在身下，留出了這一道縫隙，保得了女孩毫發無傷。

    我哭著把女孩抱了出來，女孩卻沒有一聲哭喊，更不曾說話。

    就這麽木訥的站著……，渾身是土，就像一個雕像一般，呆呆的看著天。

    反倒是我，看著這具女屍，看著這個毫發無傷的女孩，哭的稀裏嘩啦，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師尊注意到我得異常，便上來詢問，看到這個場景，當時也是大為震撼，說不出話來。

    後來，無論我們怎麽詢問，女孩也不開口，就這麽呆呆的看著天，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都像傻掉了一樣。

    一處停頓，言冰感覺得到，大師兄又拿手使勁的抹了兩把眼淚。

    隨後，繼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後來，我們從附近被救下的鄰居口中得知，這個女孩名叫江鴿，周圍人都叫她小鴿子，父親年輕時就死了，她和母親兩人，從小相依為命……。”

    就當鄰居說到“母親”兩字時，似乎是最後的一點本能，被這倆個字刺激到了，小女孩開始有了反應，先是默默地流淚，然後抽泣，最後開始放聲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周圍鄰居被這哭聲感染，一個個也抹起了眼淚…………。

    在分完了吃食之後，我們又把身上所有的銀兩都留給了當地百姓。

    而一些孤兒，無人照顧的幼童，我們眾師兄弟，一人背一個的，就這樣背回了飛霞門。

    在經過一番測試後，一些資質較差的，就留在了外門，至少讓他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也能學得武義傍身。

    而資質好些的，就送入了內門。

    而我也從此有了師妹，就是我從瓦礫下救出的這名女孩。

    已過百歲也未婚娶的師尊，無兒無女，便讓她隨了自己的姓，改名王汶，視如己出。

    教她學武，練字，知書，懂禮。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遭遇，所以我這個二師妹，對其他的師兄弟格外的親切。

    應是在她看來，這些妹妹，弟弟，還有師尊和我，便是她在這世上的親人吧。

    其中也包括那個給三師弟投毒，背叛師門的叛徒，劉姈鑫。

    那場十一年前的比試上，羅門教在叛徒劉姈鑫的內應下，勝了賭約。

    看著早已跑到對麵的叛徒，和倒地吐著黑血的三師弟，我們同門自然無法接受這一結果，紛紛衝向劉姈鑫，想要清理門戶，但是無奈對方早有安排，在觀眾裏藏了大量高手，突然發難，我等根本未做準備，被打的措手不及。

    當時，許多在外巡遊的師叔，長老，內麽弟子都未在門裏，隻有我們幾個親傳和少量內門弟子的飛霞門瞬間便落了下風。

    很快，我們便隻能轉攻為守。

    當時，小十三，小十四，小十五，都還是未滿十歲的幼童，而對麵卑鄙的羅門教，卻故意優先攻擊他們，想以此逼出我們其他師兄弟的破綻。

    老四，老五，他們幾個，相繼遇害，我當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被對方幾人圍困，根本無能為力！

    師尊此時也被對方的教主糾纏住，縱是想來救援，也根本脫不開身。

    而當時的二師妹，護著小十四，和小十五，且戰且退。

    也正在這時！

    那個叛徒劉姈鑫提劍偷襲我二師妹！

    看著平時自己視做親妹的劉姈鑫，竟然親手提劍刺向自己，二師妹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而生死對決，一個恍惚，足以致命……。

    說到這裏，言冰能感覺到大師兄的身上，似乎燃燒的火焰一般，越然地發燙，而周邊的空氣，卻截然相反，越發的淩寒。

    言冰知道，大師兄……，怒了。

    但大師兄卻好像沒有發覺，依然講述著那一天的後續

    我親眼看見，那個叛徒！一劍刺穿了二師妹，和她護在身後的十四弟！而小十五，因為站的偏了兩寸，這一劍，貼著他的右耳，一劃而過。

    二師妹和小十四的鮮血，隨後噴濺了小十五一臉。

    也正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了師尊的一聲暴喝“住手！”

    我抬眼望去，隻見師尊開始瘋狂燃燒自己的壽元。

    原本滿頭的黑發，隻是一瞬，瞬間變得雪白，不留一縷青絲。

    隨之而來的是師尊的氣勁被強行拔高了許多。

    見師尊是要拚命，對方的教主趕忙後撤，

    眾教徒，也紛紛停手。

    此時已經滿頭白髯的師尊緩緩說道“這場賭局！我認了！莫要再傷我門弟子！”

    一聽這話，我飛霞門弟子群情激憤。

    我等雖然苦戰，傷亡慘重，但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紛紛揚言再戰。

    但師父隻是搖搖頭，繼續說道“本人，王臨風！以飛霞門第十七代掌門身份，宣布今日起，解散門派！封閉山門！

    爾等羅門教徒，收兵退之！吾自守約！

    如若再敢傷我門子徒一人！老夫今日便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拉著你和你的這些門徒同歸於盡！！！”

    已然在燃燒壽元的師尊所言的虛實，對方自然看的出。

    對方教主也心生退意。

    就在這空當……，我回頭看了看身邊……。

    我整整十五個妹妹弟弟！除去那個叛徒劉姈鑫，就隻剩下了我和小十五兩人……。

    此時的我心如刀砍斧鑿！血流如注！

    便打定主意！就算是死！我也要拉著那個叛徒一起死！

    便想積攢氣機，伺機動手。

    可是，知子莫若父，知徒莫過師。

    師尊早已看穿了我得意圖，對方教主稍退，師尊便瞬時落到我的身旁，按住了我的肩膀。

    貼著我得耳朵說道“封塵……，今天為師，已經親眼看著眾多愛徒消逝於老夫麵前了……，你就當給為師留個香火…………，莫要再讓為師，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此時的師尊不僅白了頭，就連聲音，也蒼老了許多……。

    我看著師尊……，咬碎了槽牙，虎口崩裂，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放下了手中的赤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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