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卿最先將手縮了回來。

    她驚慌失措地看著紀嚴，一抹緋紅也在此刻悄然爬上了臉頰。感覺到雙頰的溫度，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而紀嚴則是愣了愣，手掌似乎還殘存著剛剛柔軟的觸感，他垂下眸子，纖長的眼睫擋住了裏麵的複雜的情緒。接著，他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斟了杯酒，遞到唇邊一飲而盡。

    一種尷尬而曖昧的氣氛在兩人周圍四散開來......直到有下人過來稟報，說晚膳已經備好了，這才打破了沉默旖旎的氛圍。

    德陽長公主已經聽說了傍晚發生的事兒。晉王在這附近也有別苑，今個兒是聽說德陽長公主也在這邊，便和顧珩一道過來請個安的，誰承想竟然出了這種意外。

    “那個沒了老婆的‘鰥夫’！你不用理他！”德陽長公主直接就來了脾氣，不知為什麽，在京裏人人稱讚的君子顧珩，到了這位殿下口中卻變得這般討人嫌。

    作為長公主口中那個顧珩沒了的“老婆”，阮素卿尷尬地笑了笑。她前世死時也是雲英未嫁，和顧珩之間清清白白。顧珩把她稱為“亡妻”也就罷了，怎麽德陽長公主也這麽說。

    阮素卿隻覺得諷刺，當初她做夢都恨不得嫁的人，現在卻巴不得與其再無半點兒糾葛。

    思及如此，她猶豫著問道：“那位顧小侯爺......已經娶妻了？”阮素卿的本意是想提醒德陽長公主，沈瓊櫻死前尚未嫁進顧府，不該稱其為“老婆”，可德陽長公主卻誤會了她的意思，眼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看上他了？”

    “噗嗤——咳咳咳——”阮素卿剛端起湯碗，就被德陽長公主的話嚇了一跳，幸好沒有噴出來，隻是湯水嗆到了嗓子眼兒，讓她咳嗽得厲害。

    “殿下.......咳咳——殿下說笑了——咳咳——”阮素卿趕緊否認，絕對不想和顧珩再有牽扯，哪怕是誤會也不願。

    紅鳶趕緊走上前給她拍了拍背，白嬤嬤也倒了杯水遞了過來，阮素卿清了一會兒嗓子，這才緩了過來。

    瞧見德陽長公主仍舊是一臉的警惕，阮素卿苦笑：“殿下莫要打趣了，素卿絕無此意！”這話是真真的，阮素卿簡直恨不得對天起誓。

    感受到她的認真，瞧著這姑娘提起顧珩也沒有流露出什麽羞澀的意味，德陽長公主這才收回了目光。她若有似無的輕瞟了一眼紀嚴，接著語重心長地對阮素卿說道：“那就好，你可千萬別被那瞎眼的小子給蠱惑了。”

    德陽長公主朝自家孫子的方向微微頷首，眼神卻看著阮素卿：“這京裏的好兒郎多的是呢！”

    紀嚴慢條斯理地抄起一口飯菜，姿勢優雅地送入口中，似乎桌上那兩人的對話他完全沒有聽見一般。

    可阮素卿卻沒法像他一樣自在，隻能裝傻地陪著笑了笑，沒有再接話。德陽長公主看見這兩人裝模作樣的神態就氣不打一處來，一頓飯就這麽結束了。

    天色已經不早了，再過些時候城門就要關了，下人們已經備好了馬車，紀嚴送阮素卿回去。

    寬大舒適的馬車裏，阮素卿有些局促。

    “大人......”她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祖母就是這樣的性子，你不要往心裏去便是。”紀嚴神態自若，絲毫沒有被德陽長公主的話語影響到。

    阮素卿點點頭，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經過今日長公主的這番鬧騰，她似乎覺得，自己和紀嚴之間多了些什麽......

    她看不透也想不清楚，仿佛有一層紗一樣籠罩在他們之間。

    接下來的路途中，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可就是在這靜默中，阮素卿卻逐漸的放鬆了起來。誰也沒有說話，可兩人卻不覺得尷尬。

    入了城，街道邊已經點上了燈，馬車外依稀傳來貨郎的叫賣聲。阮素卿輕輕掀起車簾，外麵的煙火氣終於讓她有了種雙腳蹋在實地上的感覺。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出乎意料，阮素卿至今未能完全消化。

    她怔怔地盯著那貨郎草垛上的糖葫蘆，腦子裏卻像是鍋粥一樣亂糟糟的。

    突然，紀嚴的聲音傳來：“想吃？”

    “嗯？”阮素卿不解地抬頭，卻撞進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紀嚴在看她。

    阮素卿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甚至從那雙黑眸裏看見了小小的自己。

    紀嚴屈起手指輕輕扣了扣車壁，馬車立刻停了下來。

    “爺？”立刻有隨從在外麵低聲詢問道。

    紀嚴看了一眼阮素卿，突然下了車。

    “大人......”阮素卿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麽，可還沒等她跟著下來，就見紀嚴已經走到了那貨郎的麵前，挑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

    阮素卿頓時明白了他剛剛那句“想吃？”是在問什麽了。

    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流淌開來，伴著絲絲的甜和微微的澀，讓阮素卿幾乎移不開視線，直到一串糖葫蘆遞到了她的麵前。

    “拿著吧。”紀嚴依舊是那副清冷似謫仙的模樣，手上的糖葫蘆和他周身的氣質一點兒也不相配，可正是如此，才格外的迷人。

    阮素卿怔怔地接了過去，拿在手裏直勾勾地盯著，直到馬車又開始行走，她才緩緩送入了口中，輕輕咬了一口。

    好冰！好甜！這是她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可這糖葫蘆卻格外的好吃。

    甜味伴著微微的酸在嘴巴裏四散開來，一路順著泛到了心裏......

    “天氣冷，少吃幾口。”紀嚴給她倒了杯熱茶，又看著她手裏的糖葫蘆，眼中滿是不讚同。

    不知道為什麽，阮素卿居然能從他平淡的表情中看出一絲寵溺的意味......

    飛快地低下了頭，阮素卿不想讓紀嚴看見自己害羞的模樣，她小口小口地將嘴裏的食物咬碎了咽下，這才小聲的“嗯”了一句。

    她其實對糖葫蘆並沒有多喜愛，前世也嚐過禦膳房大廚精心做的，可終究是比不上今日的這串。

    這味道久久不散，甚至連她的夢裏都染上了絲絲甜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