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民，你之前說溫小姐被蚊子咬了，風油精買來送過去了嗎？”爺爺又問。

    民民點頭，“奶奶，喂完羊就早點回去睡覺吧，我等下再燒個熱水，我們一起洗腳。”

    “好，乖孫。”

    “爺爺奶奶，你們別睡雜物間的地板了，睡我房裏，我身體好，我去打地鋪。”

    “臭小子，爺爺奶奶打仗那年代啃菜幫子睡大街都挺過來了，鋪棉被打個地鋪怎麽不行了？你誰床，聽爺爺的。”

    許鑫蓁是跑回房間裏的。

    泣不成聲。

    原來她在外麵跟個小公主一樣和米婭抱怨時的話，民民都聽見了，他們貼心地給她燒了洗澡水，還給她準備了防叮咬的風油精。

    爺爺奶奶把臥室讓給了她，她覺得這裏很糟糕，而他們卻在雜物間裏打起了地鋪。

    “溫涼，你真是個麻煩精。”

    ……

    爺爺奶奶終歸還是年紀大了，執意要睡地鋪，奶奶早起時，腰酸背痛，爺爺幫她按了會兒，又貼上了膏藥。

    “好點了嗎？”給奶奶穿好笨重的棉外套，爺爺笑著說，“民民說讓你睡他的床，讓你非要強脾氣。”

    奶奶嗔他一眼，“你這老頭子還說我，你不照樣也整晚翻來覆去睡不好，招了滿屋子的蚊子。”

    兩個人打趣著從房裏出來，卻發現茅草屋早已亮起了昏黃的燈。

    “民民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正疑惑著，聽到廚房裏傳來的女人咳嗽聲，趕緊跑過去。

    推開門，裏麵的場景讓兩人都嚇到了。

    “姑娘你……”爺爺看到灶台前坐著的女孩，聲音哆嗦著，又急忙改口說，“溫小姐你怎麽不多睡會兒，這麽早來廚房做什麽？餓了的話跟我和奶奶說，我們可以給你做飯。”

    “溫小姐，趕緊回去再睡會兒。”

    奶奶過來拉許鑫蓁，許鑫蓁卻急忙把手縮了回去。

    奶奶一愣。

    許鑫蓁才解釋說，“奶奶，我手涼。”

    她從來沒有過農村生活，所以就連生火都是請教的農村出生的場務妹子，生了半天才終於起了火苗，這才開始煮粥做菜。

    晨霧未散，炊煙嫋嫋，煙火氣裏女孩臉蛋黑成一塊塊的，早被火熏成小花貓，可那雙眼卻清澈而幹淨，她笑得太淳樸了，以至於爺爺跟奶奶半晌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溫姐姐……”

    民民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兩位老人身後，不同於兩位老人的局促，民民看著許鑫蓁和她麵前桌上的熱菜，咬著嘴角遲遲沒有再說話。

    “溫姑娘，是不是昨晚奶奶做的菜不合你胃口？”爺爺紅著眼睛，顫抖著手，從兜裏翻出幾張碎鈔，要塞給許鑫蓁。

    “今天周末，民民還是不上學，待會兒讓他帶你去集市裏買點想吃的。”

    許鑫蓁急忙擺手，讓爺爺把錢揣回去。

    “不是吃不慣，是太麻煩你們了，我暫住在爺爺奶奶家，叨擾了你們，做頓簡單的早餐感謝下你們，要是不合胃口，你們才應該多擔待呢。”

    許鑫蓁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拉住爺爺奶奶的手，聲音甕聲甕氣的，卻話裏含著笑，“吃早餐吧，跟你們一起吃早餐，我感覺我的作息都變得好健康了。”

    爺爺笑了笑。

    奶奶卻捂著臉哭出聲音來。

    “溫小姐，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樣的孩子。”奶奶啜泣著。

    “奶奶你哭什麽啊？”許鑫蓁哭笑不得，攤開手抱住了奶奶，輕輕的，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再哭我就跟著您一起哭了，但我不一樣，我是餓哭的。”

    “快，乖孩子，我們坐下吃飯。”奶奶鬆開許鑫蓁，讓民民去給許鑫蓁打了盆洗臉水。

    她洗幹淨臉回來，又是那個精致漂亮，一身貴氣的大明星。

    吃過飯後，民民搶著洗碗。

    許鑫蓁坐在客廳裏陪爺爺奶奶聊了一會兒，兩人便去農田了，而原本還在房間裏的民民，沒一會就跑了出去。

    許鑫蓁總覺得他狀態不好，就跟著他一起出去了。

    後來，她在山坡上找到了他。

    彼時山頂薄霧浮動，雲霧散開後一輪紅日緩緩從地平線以下破雲而出，朝陽的光芒如碎金般，慵懶而愜意地灑下大地。

    “民民，能告訴姐姐為什麽不開心嗎？”

    一道涼涼的風刮過，民民偏頭，看到許鑫蓁坐到了他身邊的草地上，她也學著他，兩條腿在山坡邊上懸著，晃啊晃。

    “溫姐姐。”

    他禮貌地叫了她一聲，又耷拉著腦袋看向山坡下，不說話了。

    “讓我猜猜，是因為我今天搶了民民的活，民民不開心了？”許鑫蓁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蛋。

    民民很瘦，臉上都捏不出什麽肉來，她生怕把他捏疼了。

    “才不是，溫姐姐你很好。”民民想都不想地反駁她，“是因為我……”

    “你怎麽啦？”

    許鑫蓁認真地與他對視，霞光把她一張好看的臉映得很溫暖，好像對著這樣一張臉，你會忍不住心門大敞，所有心事都願意傾吐出來。

    民民沉默了瞬，才看向遠處，慢慢地說：“在我四歲那年，媽媽跟別的叔叔走了，離開前帶走了家裏所有的錢，後來我爸爸也出去打工，沒幾個月就娶新的老婆生了小孩，今年好像都一歲了。”

    “我在村長伯伯的手機裏看到過爸爸的朋友圈，弟弟長得很可愛，眼睛大大的。”說起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民民的雙眼放光。

    許鑫蓁卻覺得心裏酸酸麻麻的。

    “在我有記憶以來，媽媽在家隻做過一頓飯，好像就是那次，她生完火跟溫姐姐今天早上的樣子一樣，也是弄成了小花貓，髒兮兮的。”

    許鑫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第一次做飯，沒經驗。”

    “但媽媽不是，她很厭倦給家裏人做飯，覺得爺爺奶奶沒蓋新房子，家裏沒錢，爸爸也沒用，所以那天她做了那頓飯，還打了奶奶，說以後不伺候了，然後就收拾東西跟叔叔走了。”

    民民跟許鑫蓁說了很多，從頭到尾都沒有哭，隻是那雙眼睛很無神，很悲傷，像是想通過大山看出去很遠很遠，想看到媽媽爸爸的近況，看到那個弟弟這會兒是笑著，還是哭著。

    許鑫蓁才意識到，爺爺為何會顫抖著手給她錢，奶奶又為何會哭個不停。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