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豔陽當空，豪華的馬車轔轔穿過京城的每條街道。

    還是熟悉的景致，但好似染上了幾許莫名的荒涼。

    春，本該是萬物複蘇，欣欣向榮，然而此時的京城卻仿佛籠罩在一片無形的陰霾中。

    張福貴說是因為太後改變了一些征收賦稅的政策，百姓們忙忙碌碌好長時日的收成在上繳賦稅後，自己所得根本難以維持一家子的生計，所以有不少農民紛紛上繳田地，另謀出路了。

    馬車裏，雲墨宸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他似乎還沒有從失去妹妹的苦痛中抽離出來。

    “這件事你知道嗎？”雲墨寒的目光突然朝他落去。

    “略知一二。”他淡淡回答，“在我去找你之前，她就跟戶部尚書在合計此事。”

    一旁，蘇清漪將頭探向窗外，看著街邊寥寥可數的商販和那些門可羅雀的鋪子，心底暗自思量著什麽。

    蘇清漣沒有與他們同乘一輛車駕，而是坐一輛相對簡陋的馬車隨行其後。

    韓湘菱和蒙極繼續同他敘述著當年二人南下的經曆。

    “湘菱，你當時應該懷有身孕，後來是怎麽脫身的？”蘇清漣突然問道。

    “回少爺，當時那些官兵將我逼到了一處懸崖，我一失足便掉了下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處山洞裏，是一名過路的獵人救了我，據說我當時並未跌到山底，而是被掛在了崖壁內側的一塊岩石上。”

    蘇清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天意。”

    雲墨寒等人的車駕在宮門外停下時，正遇那些大臣們腳步匆匆，一邊整戴著官袍官帽一邊朝宮門內走去。

    忽然，蘇清漪生出一個念頭，那張素麵朝天的臉上勾勒起一絲邪魅又囂張的笑容。

    “雲墨寒，我想玩個更刺激的。”她挑唇開口道。

    聞聲，雲墨寒半眯著眸子看著她，卻發現自己依然看不透她。

    不過既然自己答應了要讓她親自找太後報仇，即便自己對她的計劃一無所知，他也隻得滿口應下。

    用她之前的話怎麽說的來著？

    她要手撕假太後。

    攬月殿。

    周申海焦慮難安地在後院張望著，小果又收養了一隻從外頭跑進來的小黑貓，此刻正在陽光下給小家夥梳理著黑亮的毛發。

    自從蘇清漪離開的這麽些時日，本以為攬月殿會落個暫時的清淨，然而卻因這兒關著某個瘋女人而常鬧刺客。

    倏地，小果懷裏的小黑貓竄了出去，她趕緊起身追上。

    “小黑黑，別亂跑，當心後院那人把你當刺客宰了！”

    話音還未落下，出現在眼前的幾道身影把她嚇得瞬間石化在了原地。

    一身素袍的蘇清漪微微一笑，“果兒，連小姐我都不認識了？”

    除了小果，本就守在後院的周申海也愣是沒反應得過來，聽到這個聲音才意識到應該請安。

    “奴才見過陛下，王後，王爺！”

    終於，小果還是因為興奮而忘了規矩，她沒有像兩位爺請安，而是一把撲向自家小姐把人撲了個滿懷。

    “小姐，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嗚嗚嗚”

    蘇清漪察覺到有隻小手一直在自己後背摸著，頓時腦門暴汗，這小丫頭怎麽還有這種怪癖。

    “誒誒誒，果兒，雖然你想念小姐我，但你能不能別摸我？”

    “嗚嗚嗚，小姐你怎麽瘦了這麽多？身上都隻剩下骨頭了！”

    蘇清漪“”

    “咳咳咳”

    某位黑臉的君上實在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小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朝男人下跪道“小果莽撞，請陛下責罰。”

    “無妨。”雲墨寒擺了擺手，“先為你家小姐沐浴更衣！”

    “是。”

    攬月殿的一切沒有發生變化，雲墨寒一邊進屋一邊詢問周申海宮裏最近的情況。

    雲墨宸始終遊離在現實之外，像一尊木偶似的跟在兩人身後。

    蘇清漪沐浴完畢，小果給她拿來鳳冠和鳳袍，卻讓她給拒了。

    “果兒，把我當年被封妃的衣裳找出來。”

    “啊？”小果有些吃驚。

    那身衣服是當年雲墨寒親自為她設計，請尚衣局的匠人們花去近半年時間手工縫製出來的，她也就在冊封大典上穿過一次，後來便被當成壓箱底的寶貝珍藏起來了，說是這輩子都不能動來著。

    “小姐，您不是說那套衣裳這輩子也不會再穿嗎？”

    “哎，小果你忘了我死過一次嗎？所以我這已經是下輩子了！”

    沒毛病。

    小果“”

    事實上，此時的蘇清漪已經意識到自己體內已經有了另一個靈魂，那是真正的蘇清漪的靈魂。

    那些腦中湧現的記憶也不再像外力灌輸進去似的，而是正自然而然地慢慢浮現出來

    在她的記憶中，有兩套珍藏的衣服，一套是蘇清漪“死”的時候身上穿的那套，當初她重生之後赴太後的約穿過。

    那時，小果問過她這麽一句話——

    “小姐您既然願意赴宴，不正是下定決心直麵太後了嗎？”

    當時她不明白自己跟太後有什麽過節，但現在她知道了！

    隻是，要直麵太後，那身紅色的嫁衣又算得上什麽呢？

    如今，她不僅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為蘇家討回公道，更要為這天下討回一個公道！

    小果認真嚴肅地思考了一下她說的話，隨後從大衣櫃中搬出一隻黃花梨大木箱，上頭還掛著一把精致的同心鎖。

    “小姐。”小果抱著箱子走到她跟前，“鑰匙您收著呢。”

    蘇清漪眨了眨眼，跟隨腦海中的聲音而出聲道“我梳妝盒中有個玉蘭花形的金簪，拿來。”

    小果聽她的話拿來了那隻金簪，在她的示意下用金簪一頭打開了那把同心鎖。

    吧嗒一聲響，蘇清漪慢慢地打開了箱子蓋，金色的鳳凰圖樣躍然眼前，明晃晃的金色在刺目的白銀背景下顯得格外奪目。

    想來當初雲墨寒以鳳凰為圖樣設計這套衣裳便是打算賜予自己最大的殊榮吧！

    “果兒，替我更衣。”

    蘇清漪仿佛明白了自己這場重生的意義——

    蘇清漪性子軟弱，即便是雲墨寒允許她將天捅個窟窿，她也不敢甩開膀子幹。

    所以，命運的齒輪轉動，不知經曆過多少輪回，才讓自己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少女轉回了前世的自己

    蘇清漪展開雙臂，小果替她仔細地整理著衣裳。

    銀色的戰袍加身，那隻金鳳凰抬著高傲的腦袋，仿佛涅槃而來，帶著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

    一頭烏發宛如黑色的綢緞般傾瀉在身後，與那銀色的衣裳呈鮮明的對比。

    她邁著雍容的步子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卻像是看向另外一個人。

    勾唇淺笑，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

    小果過來替她梳妝，可當她看到鏡中人與眼前人時，竟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明明那是同一張臉，可看起來竟是那般不一樣——

    鏡中的女孩麵容清麗，俊秀的眉宇間覆著一層淡淡的愁雲，又摻雜著一絲希冀，她看起來如水般溫柔，如冬日的暖陽般靜好。

    然而，眼前的女孩雖然未經梳妝，可那寡淡的臉上卻遍染邪肆乖張，仿如一個剛從鎖妖塔中破塔而出的妖孽

    “果兒，愣住做什麽，替你小姐我梳妝啊！”蘇清漪側頭朝呆愣的女孩看了過去。

    很快，小果替她梳妝完畢，鏡中之人也與眼前之人漸漸融合到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