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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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攸關之際,總能激發人的內在潛能。這浮生若夢是一方十足的勢境,它的出現,將眾人帶回到了多年前。

    這已經不知是神嵐和魔舨的第多少次大戰了,血水將這片疆域中的黃沙,染成了赤目的紅,森森屍骨堆積如山,殘肢斷臂更是無數……

    碧霞作為先鋒小將,一往無前,殺出了神嵐的氣概,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她一身醒目的金色鎧甲,墨發肆意飛揚,整個人都充斥著我主沉浮的瀚然,絕對是戰場上的一股難以忽略的悍流。

    不似其他人的怒目圓睜,她的表情很淡,卻不冷,總覺得似她這般玉人,該是傲立於雪山之巔,那瓊膩的寒梅枝上的。

    可卻偏偏出現在這裏,在這浴血的荒漠中。就是這樣一種清雅脫俗的氣質,深深吸引了還是幼童的夜之禦。

    他像是被定住了,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反抗,就那樣一眨不眨的盯著那抹清風般的身影,直到頭頂一道強勢壓下,才反應過來,可他不願就此離開視線,想著等那勢再落下半分,動手也不遲。

    然,緣分就是這麽命定。

    電光石火間,碧霞一個颯然回旋,已然搶先將他攬在了懷中。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讓魔舨大軍徹底亂了套,他們整齊劃一的停下了手中的殺伐,靜目以待。

    “嗯?怎麽都不打了?”碧霞緩緩開口,其音如山泉叮咚,懷中人眉心一跳,耳尖化做坨紅。

    “撤!”

    為首將軍自夜之禦身上收回目光,大手一揮,領著眾將揚長而去。

    自此,再沒向神嵐主動發起過進攻,就很詭異。

    更詭異的是,碧霞身後莫名多出來一條小尾巴,還是個不大愛講話,到處放冷氣的小尾巴。

    這是倆人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之後的十年裏,他們日修鬼通,夜誦佛術,近乎形影不離。

    春遊十裏桃林,埋果脯烈酒,於樹下席地而坐,品陳年佳釀,相看醉眼。

    冬雪潑水煮茶,遙看玲瓏滿地,共賞月下萬點梅。

    金秋折桂,暗香微渺,焚琴舞動,清風幾欲仙。

    長夏綿綿,竹雨風韻,浮煙品長生,月在天,唯你在心間。

    造化可能偏有意,一場鋪天蓋地的算計,碧霞身殞於那片開滿了鬼嵐的荒漠,同他一道離去的,還有手刃左傾燦的夜之禦。

    “我願永生永世獻祭已身血肉,供爾等瓜分嗜食。”

    “想一個你想化作的東西,除了人。”

    “一顆樹吧,不,一縷風,她鬢旁的清風。”

    世人皆說,姻緣是命定的時限,聚有時,散有時。

    浮生紅塵間,不管你怎樣眷顧著那一場驚豔的初遇,怎樣抵抗歲月的飛逝,到頭來,也都不過是鏡花水月,來去一人,這是生而為人的無奈,也是生而為人的倔強。

    然,有的人偏要與這命定對抗。

    碧霞的出現,於夜之禦而言是窗前的白月光,更是心口的朱砂痣。十年陪伴,即便是生死陰陽路,他也割舍不掉心中的那份牽掛。

    他是勇敢的,為了守護,一人品這世間的孤寂。

    煙塵歲月,漫長卻也短暫,寒來暑往,春夏秋冬,沒有人與他講話,也再無人與他潑水煮茶,聽他那無聊的佛理論述,更沒有人再央他折梅唱曲,鬧他男伴女裝,拉他夜逛青樓,闖三軍營帳,鬥地主惡霸…那聲讓他魂牽夢繞的阿禦,此生可還聽得到嗎。

    碧霞捂著胸口,這種萬箭穿心般的痛,皆化做了無聲的哭泣和嘶聲呐喊,她想告訴夜之禦,不要,不要這麽傻。

    可轉眼他的森森白骨就布露了出來,那大且陰白的指骨還緊緊抓著她,偏執。

    老太太抹了把眼角那嵌入紋勾的的淚水,長歎一聲“造化弄人!”其苦澀之意不言而喻。

    這場獨屬於夜之禦自己的,獨角戲,唱了十六年,陪伴他的隻有過往那十年的歲月靜好,和沒有窮盡的孤單,可他甘之如飴。

    即是一縷風,他也本可以翱翔天際,橫鋪萬萬裏,逍遙自在,然,那自在裏沒有她,於囚牢有何異!

    她出生時,羅浮山塌,萬鬼齊出,是夜之禦替她擋下了致命一擊,近乎形消影散。

    山上鬼煞邪魅諸多,在她術法不精時,常遇難,但每每總能逢凶化吉。

    再後來的多次化險為夷中,她一直都以為是自己八字帶福旺,總能轉危為安。也是到了這一刻,碧霞才徹底明白,原來她的平安喜樂,都是那人用命換來的。

    就好像這次,即便時空有距,年輪有差,她夢回前生,他也還是如影隨形,護她周全。

    “阿禦…阿禦…阿禦……”

    其實,夜之禦在神嵐也是有朋友的,不是那種觥籌交錯的狐朋,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尤其是在魔舨,他是魔君,手下勢力風雲無數,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左手往生極樂,右手柔情深種,當這兩種情感交織在一起的時候,甚至匆匆那時來不及道一聲萬千珍重,就踏上了隨她而去的遠方。

    有一種哀,上一瞬,推杯換盞,下一瞬,互道珍重。

    最過淒涼的,莫過於你用自己賭一段看不見的未來,雖說倆人在那竹舍幽靈,庭前桃花的美境有過十年光陰,但碧霞那時心係左傾燦,隻拿他當朋友當親人,未曾給予他,那美如三月繁花的愛。

    在這樣道阻且長的境況下,我可以說他是一名賭徒,把自己賭給命運,賭給她。

    “你…成家了嗎?”她問。

    “沒。”他答。

    “那,可有喜歡的人?”她又問。

    “嗯。”夜之禦眉眼彎彎,那一刻,讓她覺得他就是太陽本陽,這晴光可鋪十萬裏,所到之處,皆是暖陽。

    “…哼,長得很好看?”她吃味的問著,卻不想這人竟是自己。

    “嗯,長在我心尖尖兒上的寶。”

    “她不要我。”

    “你是我命。”

    “這一次,別想擺脫我。”

    “那就一直喜歡下去。”

    “我就偏喜歡被你保養。”

    “誰敢勾引你,我讓他上九霄下黃泉,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雲會散,風終挺。花有期,人會老。世間一切都在遵循著同一條不可逆轉的神聖的法則之力,但我對你的執著,終是風塵歸濁酒,落花滿城傷,依舊綿綿,永無絕期…永無絕期…絕期……”

    傾盡一生血骨,隻為一人安康。即便是夢回前世,她斷了片失了憶,他也依舊於她一眼認定,寵她如公主。

    初見便是淪陷,偏執已然成歡。這份明目張膽的偏愛,是他九千多個日夜養成的習慣,這樣的等待,於他而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好在,紅塵化風,挽住了不曾回首的她,換來了山明水秀。

    轟!轟!轟!轟!

    這浮生若夢是一方由愛化作的勢境,它端著誓死如歸的守護,幻作一股強悍無匹的恐怖力量,奔著山巔之尖的唐蕊兒橫鋪而去。

    轟!轟隆隆!轟隆!

    “丫頭啊,你還要拆散他們嗎?”老太太長長探著氣,“沒想到這倆個孩子竟有如此前世今生,愛恨糾纏。”

    “奶奶,你說人這一輩子忙忙碌碌追求的,無非就是那美酒、財富和長生,可怎麽會有人傻到棄了這些聲色犬馬,流光溢彩,而去追尋那沒有未來的虛無縹緲的愛呢?”唐蕊兒望著下方緊緊相擁的二人,沒有哪刻像此刻一樣動容,心境與從前簡直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心中有愛,所以才會有所期待吧。”老太太拍了拍孫女的頭,她見過許多山盟海誓,也聽過太多海枯石爛,可哪些到頭來不是鏡花水月,赤條條的來,又赤條條的走。

    像夜之禦這樣默默守護,隻字未提情愛誓言,普通卻不平凡的造化,還真是史無前例。

    人間走過,俗世不欠,誰都不是誰的歸宿。這話,也不盡然吧。

    “阿禦!阿禦阿禦阿禦……”碧霞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摟著他,一張小臉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窩在他肩窩蹭來蹭去,夜之禦也不嫌她髒,一雙大手緊緊拖著掛在腰身的她,似要把人嵌進自己的身體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著

    “我在…我在…我在……”

    碧霞本是打算講兩句情話,讓夜之禦放寬心,告訴他自己是認定了他的,結果被唐蕊兒一嗓子給嚎懵了。

    “啊……太感人了,來人,吹,嗯,吹嗩呐,快快。”

    於是乎,嗩呐標音十裏有之,漫天都是這種要了命的鬼畜迷音。

    “說句話說得好,百般樂器,嗩呐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唐蕊兒步步生風,圍著二人轉圈打轉,拍手笑道“放輕鬆,我是想說,如此良辰美景……”

    “美嗎?”碧霞指著越發陰黑的天氣,抽了抽嘴角。

    “哈,不重要,我是想說如此黃道吉日……”唐蕊兒擺手笑道。

    “吉嗎?”碧霞指了指這滿地的蒼夷,嘴角再次抽了抽。

    “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兩個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把天地拜了?”唐蕊兒眉開眼笑著。

    “……”夜氏懵逼。

    “……”碧氏懵逼,“拜,但不用你主持,我怕你把我和阿禦送走。”她指了指那邊略顯赫唳的嗩呐神曲。

    轟隆隆!轟隆隆!

    就在這時,十方空間開始轟鳴震蕩,悍勢之猛,讓幾人一陣搖晃,近乎站不穩。

    老太太壓下口中的腥甜,驚道“蕊兒快回來,有人從外麵轟陣,我們走。”

    前後不過幾個瞬息,陣被破了,準確地說是老太自己撤了陣,空中傳來唐蕊兒的聲音

    “金碧霞,我那時要抽你筋確實是真的,可現在祝福你也是真的,你可一定要和夜之禦好好的呀。”

    “這姑娘怕不是有那個大病。”碧霞撇了撇嘴。

    “嗯。”夜之禦眉眼彎彎的為她擦掉眼角掛著的淚珠。

    碧霞再次紮進他的懷裏,圈著他的腰身,這樣會笑的阿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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