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春閑置酒邀龍女,新截珊瑚造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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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蘇事件的第二天,也就是周四,公孫輯帶著祝月、常鳴和嚴盛就離開了。他們乘坐一輛改裝過的埃爾法,四個人在裏麵依舊很寬敞舒適,甚至可以麵對麵聊天喝下午茶。

    車子運行很平穩,隻是三個人誰也沒有見過司機下車,而且無論是沿途在哪裏休息或者小憩,也從來沒有見到公孫輯和司機吩咐什麽——隻是到了,車子會自動停在適合的地方。

    和祝月腦子裏想的不一樣,車子並不是開去滬上或者帝都,而是一路向南,進入了武夷山區,看起來要去閩州。

    車子走的並不快,似乎公孫輯不是著急趕路,而是沿途欣賞風景。三月初的武夷山溫度不高,車子裏很舒適,至於那些網上的景點,似乎也不是這個季節,也不是公孫輯關注的方向。

    每天晚上,他們都會在一個小山村裏找到一家看起來是民宿酒店的地方休息。隻是到了酒店裏,三個人才發現,這裏的設施絕對不亞於真正的五星級標準,無論是衛生、酒店設施還是食物酒品——嚴盛還好說,但祝月和常鳴作為愛旅行愛時尚的人士,還是很識貨的,他們兩個都有這樣的疑惑,隻是也沒有彼此交流過。

    手機定位顯示他們就是在山區,並不是在什麽大城市或者旅遊熱點地區,但連續三個晚上的這種高端民宿住宿,還是徹底迷惑了他們。

    常鳴有心,在自己的手機上特意標識了每天的行程和住宿地點,他發現確實他們在逐漸接近閩州,每天的住宿地點都在變化,但每天他們下車時,常鳴都有一個感覺,他們到的這個寧靜的小村莊,似乎都是同一個村子!

    晚飯後公孫輯都會在民宿酒店的外麵散步,也從來沒有限製過他們到處逛逛,他們在小村子裏看到過步行回家的村民,聽到過農家狗在院門後叫喚,聽到過老婦人和孩子說笑聊天的聲音,各種普通民間的生活氣息都有。但常鳴就是感覺,這個村子,就是昨天,甚至還有前天晚上,他們居住過的那個地方!

    第四個晚上,也就是蕭征他們道標之戰的第二天,周日,他們再次入住了這個高端民宿。祝月和常鳴在晚飯後,陪著公孫輯一起在小村子裏散步。嚴盛喝的有些多,祝月說了一種不錯的威士忌,有石楠花蜜香,沒有想到酒店居然有,結果嚴盛很喜歡,酒店配製的菜品也適合,他早早就醉了。

    兩個年輕人陪著一位長輩在小村子裏遛彎,沿途和不少村民點頭示意,彼此沒有說話,但場麵感覺很平常和溫馨。

    “村子的盡頭,有個小亭子,”常鳴在他們還沒有拐過路口前突然說了出來,幾步之後,三個人轉過了這最後一間民房,看到了那個亭子。

    亭子不大,看著就是常見的山村路口的歇腳亭,可能這裏是進出山區的要衝,常有行商路過,在村頭歇息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連續四天,每晚的小村子都是這個亭子,就實在是太怪異了。

    祝月的臉色有些發白,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很奇怪?”公孫輯回身看了看他們兩個,然後指著亭子,“我們進去坐坐,正好也說說明天到泉州的事。”

    說完,他不待兩人回答,自己就走進了那個看起來古舊的小亭子,在中間的石桌邊坐了下來。

    常鳴和祝月互相看了看對方,也就跟著進了亭子,在其他的石凳上坐下,石頭很冷,周圍很靜,隻是村子在山坳裏,沒有夜晚的山風。

    公孫輯從西裝的內兜裏拿出一塊金殼懷表,打開表蓋,似乎還發出了“叮”的一身。

    “‘靈偶’道途六階的域技能,叫‘狐仙村’,這個村子裏麵應該有八十三個人,五條狗還有十隻雞。這塊奇物懷表使用了‘靈偶’碎片解析出來的特性製造的,所以我也可以用這個技能,這樣我們趕路的時候,起碼不至於每晚夜宿荒郊,不過,我們其實就是在夜宿荒郊。”

    靈偶道途,六階?

    常鳴和祝月不由睜大了眼睛,六階?那將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啊,能創造出來一個村子?那,豈不就是神仙了?公孫輯到底都擁有些什麽秘密,是什麽樣的人呢?或者,他其實也是神明?

    “我們應該還可以再用五次,這個奇物懷表也就廢了,畢竟是古物。然後,就隻剩下紀念意義了,畢竟,畢竟是個老朋友的遺物。”公孫輯有手撫摸著懷表,似乎沉浸在過往的回憶裏,眼神半晌才重複清明。

    “我們明天應該就可以開車到閩州,然後我們到泉州找船出海,去東瀛。”

    “從泉州坐船?”常鳴在腦子裏勾勒著地圖,難道北方的港口不是更近嗎?

    “大唐年代,去東瀛是可以從泉州出發的,”公孫輯笑了一下,順勢把懷表收了起來,“最關鍵的是,我的船一直在泉州,已經放了很久很久。”

    “不說這些,你們這幾天看了新聞了嗎?姑蘇的事情?”公孫輯抬頭看著他們兩個。

    常鳴垂下了自己的眼睛,隻有祝月一臉平靜地回望公孫輯,眼中都是天真。

    “看來,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在繁華都市裏的人們,都失去了一些東西,有貪心但沒有了衝動,有幻想但沒有了狠心,有怨恨但沒有了怒火。已經注定不會成為真正的超凡,姑蘇的種子,可能都失敗了,最好的結果,大概也是在陰間裏多了些盟友,但,不可控啊。”

    公孫輯似乎很失望,歎了口氣,望著已經完全浸入暗夜的群山,還有山峰之上依舊閃爍的繁星,半晌不語。

    “這幾天我們一直在山林中,其實,我也是開始撒種子。可能,這群山之中,在能看到繁星的地方,還會有些根種可以生長發芽吧。”說完,他攤開自己的雙手,一顆閃爍紫色光芒的寶石漂浮了出來,似乎將整個亭子內部都照亮了。

    公孫輯舉起自己的右手托著這顆寶石,好像是在看著自己心愛的珠寶,“時代越久,種子越稀少,超凡也就越稀少,但不嚐試,不播種,更是什麽收獲都不可能有的!”說完,他好像也就下了決心,手掌一彈,寶石逐漸飛起,飛出了亭子,猶如一個迷失了方向的螢火蟲,在夜空裏盤旋良久,然後向著幽暗無光的山林中飛去。

    幽暗不可見的群山中似乎響起了一陣虎嘯猿啼,有鳥雀驚飛,有孤狼哀嚎,嘈雜了一陣子才逐漸沉積下去。

    “這是第四顆,這次出來我每個晚上都放一顆,希望能有個好收成。”公孫輯說著,從石凳上站起來,祝月和常鳴也跟著站起來,畢竟這石凳是有些涼。

    “回去吧,你們其實不必疑惑什麽,我對你們,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並無圖謀。我們隻是一場偉大賭約的一部分,從這天地初立之時,這場賭約就已經存在。你們和我,包括啟明錄的那些人,都在其中,或者按他們說的,我們都在遊戲跑團中。”

    “在終焉之前,在遊戲結局出現之前,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舒服些,如果能有好的狐仙村酒店住,我們何必去夜宿荒郊呢?你們說,是不是?”

    常鳴還有些迷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但祝月已經展開了微笑,“您說的對,快樂其實最重要,何必去憂愁明日,畢竟明日還沒來。”

    公孫輯笑意更濃,他點點祝月,“嗯,你說的對,明日沒來,我們何必要急切盼望太陽升起呢?啟明,啟明之後,真的好嗎?”說完,他走出了亭子。

    “走吧,明天晚上,我們差不多就到海上了,也許大海裏,我們能找到更多的朋友,就趁著著三月,我們一起去泉州,一起去東瀛吧。”

    周一下午,也就是在蕭征與唐易方第一次見麵的同一時間,公孫輯的車子到達了泉州輞川。三月的海風冷而勁,這裏也不是常鳴和祝月心目中那個繁華的泉州城,隻是一個冷清的海邊小鎮。

    公孫輯下了車,站在沿海公路邊,望著大海的方向,久久沉默不語,嚴盛、祝月和常鳴三個人也陪著他站在那裏,卻不知道他在望著什麽。

    “滄海桑田,真的是滄海桑田啊!”公孫輯抬手按了按額頭,似乎從一個久遠的夢裏醒過來,“想不到這裏如今變成了這樣,我們放船的島,如今都被長堤連到了陸地上,嗬嗬,長鯨入海,又豈是這凡間的繩索能困住的!”

    公孫輯的語氣裏居然帶著一絲慍怒,三個人和他相處多日,似乎從來沒有看到他因為什麽生氣過,好像一切都是智珠在握的從容。

    公孫輯抬起手一招,還在公路邊停著的埃爾法就憑空消失,變成了一張卡,落在了他的手裏,三個人都是一驚,連忙四下看看,這裏相對偏僻,但遠處確實還有人的,有輛正在向這個方向駛來的車子明顯一晃,急刹車停了下來,看來是被這個場景嚇住了。

    公孫輯卻看都不看身後的情景,依舊望著海麵上氤氳中的某個地方,他收起了那張卡,雙手垂下複有托起,“浪湧、暗路複現;風起、天帆再揚;雨至、巨鯨醒來!”

    他的話語初時緩慢低沉,隨著他的雙手逐漸舉起,他的聲音逐漸變大,最終成了一聲怒吼。

    他此時已經雙手托天,滿頭白發蓬起,猶如神明。

    剛才還平靜的大海開始湧起浪濤,起風了,海麵上一層層的浪密如鯉魚鱗片。天暗淡下來,幾乎是瞬間,猙獰的陰雲就布滿了整個天空,一場凶猛的暴雨即將來臨。

    公孫輯此時雙手平平伸向大海,雙臂一展,一道紫色的光芒從他雙手間射落到海麵上,隨之而來的地動山搖,一條青石鋪就的道路從海下升起,徑直延伸向大海深處,風蕩開海麵的氤氳之氣,似乎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有個不大的黑點出現,這條依舊在不斷升起的青石路,似乎就是指向那裏。

    風更大了,不遠處的防波堤已經被海浪激起的水浪淹沒,無情的大海似乎在宣泄著被剝奪了領地的憤怒。

    “走吧,我們取船,出海!”在風中,公孫輯的聲音沒有一絲減弱,四個人站在那裏,似乎有他身前麵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風浪,雖然衣袂被風吹動,但遠不是身後的樹木房屋那麽狼狽。

    公孫輯邁起大步,踏上了青石路,迎著狂風,一路向海中走去。

    大雨突至,猶如天河狂瀉;巨浪激蕩,好似萬馬升騰。

    但無論是近在咫尺的海浪,還是豪雨,都不曾碰到他們分毫,隻是有風,吹起了祝月的長發,讓嚴盛眯起了眼睛。常鳴已經被這驚天一幕駭得有些手足無措,他緊閉雙唇,握緊雙拳,緊緊跟著公孫輯而行。

    隨著他們在海中的青石路上越走越遠,大雨和海浪更加猛烈,因為沒有了其他參照物,他們三個人感覺就是走在大海中央的怒濤裏,無依無靠,隨時都會被一個滔天巨浪淩空拍碎。

    公孫輯依舊不緊不慢地在走,大雨和巨浪使得他周圍的那道無形的牆具現出來,四個人好像是在一個空心水球中逐浪而行,似乎所有的天威都在這裏喪失了功能。

    遠處的黑點逐漸接近,此時看去,那竟是一座小島,在大雨和浪花中,整座島好像一條巨大的魚半個身體露在海麵上,在靜靜沉睡,似乎沒有被這風浪驚醒,依舊睡在一個萬年的夢境裏。

    隨著他們接近了這島,島上的景色在風雨裏漸漸也可以看到,似乎隻是一座茂密樹木遮蔽的小島,沒有人煙,但在這島的最高處,似乎有一盞燈,一個在風雨中逐漸明亮起來的金色的光亮。

    公孫輯一直注視著島上的動靜,當他看到了這盞燈時,他一直有些緊張的雙肩似乎鬆弛了一下,他站在青石路上,沒有管這滔天巨浪,沒有看這潑天大雨,雙手抱拳,向著島上的燈光深施一禮,“張將軍,風采依舊,天帆無恙。”

    似乎是一聲呼號,好像有數萬人齊聲呐喊,從那金色的燈光處,一掛巨大的白帆緩緩升起,好像是整座島是一條大船,正在風浪中扯滿風帆,準備萬裏遠征。那帆在狂風裏穩穩升起,陰雲密布的天空下,猶如掛起了一道銀色的帷幕。

    公孫輯一路走,一路看著那帆逐漸升起,青石路並不是通向小島,而是逐漸繞過了小島,從這裏,三個人發現這島的一側看起來,果然是一條巨大的鯨魚,在海水與巨石交接的地方,一層層的浪頭拍擊處,那巨石,看起來似乎就是這巨鯨的眼睛。

    一道無儔的閃電從天而降,緊接著一聲滾雷從無盡的大海上而來,那巨鯨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整個島嶼瞬間晃動起來,銀色的風帆從島中飛起,無數的閃電纏繞在其上,白帆衝天而起,然後向著大海猛衝而下,一時巨浪鋪滿了幾個人的雙眼。

    等大浪退散,風雨竟逐漸平息,天空放晴,好像這打算毀天滅地的狂風巨浪就不曾發生過,隻是三人四下張望才發現,那條連接陸地和這小島的防浪堤,幾乎被摧毀殆盡。

    一聲螺號,一條風帆大船從小島後麵繞行而來,船頭兩側畫著巨大的眼睛,船身繪著龍鱗雙翼,三桅大帆此時已經掛滿,不借天風依舊舒展,船形優雅無聲無息地靠近了青石板,此時看來,這漫長的青石板,就是一座深入海中的棧橋。

    隨著大船靠近,海中的青石板逐級升起,等到船身停穩,那最後一級青石恰恰升到船舷高度,好像是用來登船的舷梯。

    “我們的船到了,一起上去吧,”公孫輯回身打量了三人一下,“歡迎你們登船,登上‘巨鯨號’。”

    說完,他拾階而上,穩穩地走向大船,好像是去自己家的後花園一樣自在。

    祝月沒有猶豫,跟隨著公孫輯走了上去,常鳴看到祝月行動,也就跟了上去。

    嚴盛好像從一場從未見過的夢裏醒過來似的,他扭頭看看來時的路,一條青石路,已經看不清歸途,看不清陸地上的樣貌了。

    他呆了一陣,轉過頭來,一步一步走上了舷梯。

    大船很寬敞,很平穩,感覺不到一絲晃動,無論是纜繩還是絞盤,所有的船具看起來都是嶄新的,仿佛這是一條剛在船塢裏造出來的新船。隻是無論仔細看哪處,都似乎透著一種古意,好像是穿越了無盡的時空,一路追隨著公孫輯來到這個世界上似的。

    船室的門開了,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站在門口,看起來年紀像是個不到四十歲的樣子,卻是他們三個都見過的洪姨。

    “公孫先生好,巨鯨號已經蘇醒,我們要出發嗎?”

    嚴盛不可思議地看著洪姨,又轉頭看看公孫輯,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公孫輯簡單攏了一下自己的白發,徹底放鬆了下來,“客房很多,三位自己找喜歡的房間住吧,”他此時才看到嚴盛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巨鯨尚可蘇醒,何況人呢?去吧,這幾天大家在車上都憋屈壞了,大船舒服,好好鬆散鬆散自己。”

    說著,他走到了船舷邊站定,看著身後逐漸遠去的小島,以及已經隱隱不可見的陸地,“我們出發去東瀛,海路無憂,大家都好好休整一下,我也會在這萬頃波濤之中再放出根種,看看我們的運氣。”

    他說完,回身看看洪姨,“歡迎回來,這段時間辛苦了。周六,你陪我去一次合陽縣,我們去見見那些,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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