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澄喻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工廠去了。昨天夜裏視線不好，很多東西也來不及再查看，所以，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地去工廠看還有什麽可以挽回的損失。

    近幾年，牌樓稀稀疏疏的幾家工廠，屬範澄喻的琉璃加工廠做得大，如今灰黑色的一片，在秋季的斑斕色彩之中，遠遠看去更像一幅油畫，範澄喻開著車由遠及近，心裏便又有了下一個作品的樣子。

    任何藝術創作都在於生活中的細節捕捉，這是一種本能，具備這樣的本能的人，總能做成功一些事情。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大概昨夜折騰得太晚，又不免有些人受到些驚嚇，所以，沒人這麽早來，顯得很是淒涼。範澄喻聽說宿舍樓損失不大，隻是被濃煙熏成黑色，裏麵沒有大問題，昨天在外麵的工廠，也已經被他安置在朋友工廠的宿舍裏，等過些日子排除了危險再讓他們回來，這讓範澄喻安心許多。

    院子裏有一處被整理出來沒有受損的琉璃作品，現在它們看起來並不華美，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隻有範澄喻知道它們擦拭幹淨之後的樣子。他大數了數，大部分是中大型作品，一些小作品，恐怕是損毀在大火裏了，不過，這些並沒有讓他特別難過。

    範澄喻是一位向前追尋的人，他不會頻頻回首去看曾經的輝煌。而那些模具對他來說有許多參考價值，才是最讓他遺憾的，他拉起被消防人員攔住的區域，那些位置大都是存在安全隱患的，但他還是進去了。他要去看看他的模具室。

    遠遠地，就看到塌陷的房梁，還有已經變型的門，早有心裏準備的範澄喻仍然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那都是他的心血，每一個作品築模時的畫麵開始在腦海中回放，那些艱難攻關的細節，都那麽清晰。

    不出所料，模具室內已經看不清層次，胡亂坍塌成一堆，即使他能辨認出是隻一件作品，也僅僅是殘缺地一塊塊。大概隻有那次在蠡巷的失敗讓他如此痛心過。

    “澄喻，你怎麽自己跑來了？”奚凝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被燒成廢墟的空曠廠房裏回蕩。

    範澄喻回頭見是她，忙喊：“不要進來，危險！”

    “你也知道危險？你為什麽還要進來？”奚凝霜一臉急色，不顧一切地跑進來。

    範澄喻連忙往回跑，向四周查看是否還有危險，兩人走到一起，範澄喻便拉著她的手向外走，“出去再說，這裏危險。”

    奚凝霜一臉怒色。早上，她敲他的房門，才發現他出去了，就猜到他一定跑來這裏，騎上家裏電動車趕過來。果然看到他在冒險，心裏一急，甩開他的手，質問：“危險你還進去，萬一哪根房梁掉下來怎麽辦？你怎麽總是一個人做這樣危險的事？”

    範澄喻想安慰奚凝霜，又覺得無從安慰，畢竟他們什麽都懂，不是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搪塞過去的。

    奚凝霜早就知道那些模具必毀無疑，也知道範澄喻一定心有不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能再有任何損失，而人就是最大的損失。

    “凝霜，我覺得，我覺得，是人為的。”範澄喻喃喃說道，“畢竟，我的消防工作一直做的很好，而且這裏也基本上不存在明火，可是昨天消防人員說了，不是電路著火。”

    奚凝霜聽他轉移了話題，心裏的氣也消了一半兒。範澄喻不是一個亂猜疑的人，他一直對人都非常真誠，寧願天下人負他，也不會負天下人。既然他這樣說，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禁點了點頭，緩和語氣說道：“等調查結果吧。”

    “嗯，對了，明天你回去吧，我要在這裏留一段時間，安排一下具體的事情，看起來，有很多事情要做。”範澄喻怕奚凝霜在家裏住著不習慣。

    “可是，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也不放心。”奚凝霜不舍地看著他，這一場久別重逢來之不易，難道，又要分離。她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昨天她就是覺得太幸福了，才會有那場火災，把他們再次打進熔爐，難道還要錘煉他們？

    範澄喻將她攬進懷裏，“凝霜，這個世界上我最愛有二，你和琉璃，我……”

    奚凝霜掙出他的懷抱，“你不要說我，我能明白，雖然女人都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但我懂。”

    奚凝霜突然懂得，一個男人要想做一件特別執著才能完成的事，就不能為情所困，她不想成為他的牽絆，所以，就算她不舍，就算她知道她可以不去影響他，但事實上，隻要她在他眼前，他的心就無法專注，“好，我回蠡巷等你。”

    有的感情需要朝朝暮暮，有些夫妻有孩子成為紐帶，而他們之間琉璃就是紐帶，仿佛那些琉璃是能量石，他們在琉璃中可以朝朝暮暮。

    範母最不願讓奚凝霜走，她恨不得兩個年經人幹脆生米煮成熟飯，反而她了解自己的兒子，絕不會變心，這樣就不會有什麽不方便了。但範澄喻有感情潔癖，他的心裏有一道道儀式，他不能隨便，因為他愛的人在他心中無比聖潔。

    奚凝霜一個人回到蠡巷，把工廠的事和父母一說，兩位老人不禁唏噓，這對小兒女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不過，奚凝霜覺得她不能讓一切停下來，老宅裏按著新婚準備一切。還有她要在這段時間創作一個與婚禮有關的作品，她相信一定會是一件非常暢銷的產品，她把這個想法和張總說了，張總也很有興趣，現在年輕人的婚事是頭等大事，尤其在江南有許多習俗，其中一件就是伴手禮，如果能做一些小的作品做伴手禮，他和奚凝霜一商量，決定做一套婚禮係列。至於他們二人的婚事，許多人都選擇不再提及，反正這一雙人，是人間少有，如果這婚結不成，那才是人間奇跡。

    之後的幾天，奚凝霜和範澄喻經常電話溝通各自的事情，他們都在為一個新的起點而努力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