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和尚法相莊嚴，年邁的臉上滿是慈悲，佛門三十二相在對方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盡顯高僧風範。
    更奇異的是慧德背後，有五層光輪放出，如同冬日一般溫煦和睦，讓人心情平靜。
    “恭喜師叔了。”善緣興奮的說道，“師叔獲得琉璃光後苦修五十年，終於成就陰神了。”
    但慧德非但沒有欣喜，反而苦澀的搖了搖頭。
    發現慧德神情不妙，善緣疑惑的問道：“師叔？”
    “先別說話，隨我來。”
    隨手毀去神像，慧德以法力裹住善緣，兩人在人群中穿梭，不斷有人從他們身體中穿過卻沒有任何影響，彰顯著陰神的玄妙。
    一路行至一處僻靜的房屋，慧德的陰神走進蒲團的肉身中，這才說道：“到了，認識一下各位吧。”
    定眼看過去，善緣發現在場的眾人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死魚的氣息。
    他們裹著發紅的長袍，長袍上用針線縫滿了魚鱗。
    每個人的臉上都貼著一張碩大的符紙，符紙上則印著兩個大字“人、魚”。
    這兩個字明顯經過了一些變形，看起來就仿佛魚口張開，將人吞入其中。
    看到這個符號，善緣忽然聯想到之前看的神像，驚訝的喊道：“師叔，他們是海神的信徒？”
    “沒錯。這裏都是海神的信徒。同時，他們也是神明道的人。”
    善緣震驚的看著慧德，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師叔會和神明道聯係上。
    以前，東海神明崇拜十分普遍，每年都有大量人口被活祭，現場慘不忍睹。
    大周立國之後，開始大量搗毀神祠，隻推崇先祖崇拜，這才讓風氣有所好轉。
    不過也有一些神明信徒不滿大周的管理，成立了神明道，以恢複神明祭祀為己任，四處行動。
    針對這群人，大周天子下令，凡是神明道之人，皆可殺。
    與神明道來往的人，皆可殺。
    給神明道提供資助的人，皆可殺。
    見到神明道而不上報者，杖三十，押解充軍。
    佛門正在與天子來往，現在若是爆出佛門大師慧德與神明道來往，對佛門聲望也是個大損害。
    “師叔，你為何要與這群賊人來往！”
    慧德古井般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苦澀。
    “神通已得，陰神難求。雖然我得了琉璃光，但終究不敢突破這最後一步。”
    “前些日子，神明道中人找到了我，許了我一個機緣。”
    聽到這裏，善緣厲聲喝道：“師叔，糊塗！不管是什麽機緣，怎麽能跟佛門千年大計相比！”
    慧德的神色越發苦澀，一張老臉皺在一起，仿佛一隻發幹的橘子。
    “我懂，我都懂，可是……那可是陰神啊！入了陰神，就可以到地府勾名，神通廣大，我怎能不想！我吸收了琉璃光，苦修百年卻始終未能突破最後一步，我怎能不想！”
    善緣盯著慧德，最終還是苦歎一聲，坐了下來，一時間不再說話。
    在善緣和慧德交談時，在場的神明道人始終沒有看這邊一眼，隻是跪坐在地上，雙手五心向天，輕聲呢喃著什麽。
    在詭異的呢喃聲中，善緣複又問道：“師叔，神明道不可能憑空和你合作，他們到底要了什麽東西？”
    “……黑暗大如來觀想法。”
    “你瘋了！”
    黑暗大如來觀想法為佛門禁術，知道的人都很少。
    此法需要新鮮人腦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副，以此觀想黑暗大如來。
    觀想出的黑暗大如來沒有靈智，隻有一個空殼，但卻可以以此空殼填充法力，甚至可以將神明意誌送入其中，使神明複活。
    神明道覬覦此法很久，不過佛門知道此法一出，世間再無寧日，所以一直不肯讓出。
    誰能想到，居然被慧德傳了出去。
    咬著牙看著慧德，善緣忽然靈光一閃，連忙問道：“海浪島上剛好有七萬餘人，是不是你！”
    “是我。”
    緩緩的褪去身上的袈裟，慧德將自己的身體展現給善緣。
    看到師叔現在的身體，善緣倒吸了一口涼氣。
    袈裟之下，慧德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一頭金色的小龍在慧德體內四處遊走，不斷的蠶食著剩餘的部分。
    即便有琉璃光在身，慧德也無法完全抵禦金色龍氣的侵蝕，隨時都可能斃命。
    “神明道以海浪島上七萬人為餌，發動了黑暗大如來觀想法，並成功複蘇了海神。不過隨後就被龍氣反噬，當場死了十七個神通境和上百個法力境的修士，海浪島也因為神明複蘇的威能，隨即沉沒。”
    “我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不過黑暗大如來觀想法是我提供的，所以還是遭受了龍氣反噬，命不久矣。”
    “機緣我已到手，成功突破至陰神，可惜龍氣纏繞，死後無法使用輪回之密，更要墮入那十八層地獄，受那永世折磨。”
    聽到這裏，善緣淚水湧出。
    他突然暴起，狠狠的將身邊一名海神信徒踹翻在地上。
    倒地的信徒長袍掀開，露出一張麵孔狹長，沒有眼瞼，仿佛一張魚一般的臉。
    他的頭撞在地上，卻沒有流血，而是流出一股股粘稠腥臭的液體，看起來分外惡心。
    即便摔倒在地，這名信徒依然無神的看著遠方，低聲說道：“年年有魚，年年有魚。”
    狠狠的在對方身上踹了幾腳，善緣擦去臉上的淚水：“師叔，你這又是何苦呢？”
    “唉……”
    長歎一聲後，慧德繼續說道：“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不過目前還有一線生機。善緣，你可願意助我？若是不願，走了也無妨。跟神明道扯上關係太過於凶險，你退出也沒事。”
    “師叔！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助你。”
    “那就好。海浪島沉沒之時，我體內隱隱有感應，琉璃光在躍動不已，說明下麵很可能有琉璃光失落的那一份。若是能尋得琉璃光供我吸收，讓我體內琉璃光恢複一些，我或許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並找到解救之法。”
    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破碎後都有先天四重的至寶，琉璃光。
    但善緣隻是呼吸急促了一瞬，隨後堅定的說道：“我以心魔起誓，若我得到琉璃光，一定會交給師叔。”
    “好，多謝你了。第二件事，施展黑暗大如來觀想法，需要一件佛門法器。那件法器目前正在海神殿中。若是被人發現，一定可以推測出這件事跟我們佛門有關，所以務必將其除去。”
    說完之後，慧德長出一口氣：“那海神廟還在海島上，目前已經沉沒到海底。我知道你在聽從魔首吩咐行事，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就別幹了。等到仙盟的人將海島挖上來，你就立刻進入，不惜一切代價完成這兩件事。若是來不及……就先破壞法器，別管我。”
    “明白了，師叔。可是我現在隻是禦物，怎麽可能抵擋其他人？”
    “無妨，你可別忘了，我體內的是琉璃光。等吧，等吧，等神廟出現，你就該行動了。”
    “明白了，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