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相柳慢慢轉身，一個紅衣似火的俏麗女子迎風而立，陌生的麵容上滿是怨毒之色。

    他輕輕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嗬，居然沒死。”雖然她換了衣服皮囊，可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她。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她送給他顧家這麽大一個禮物，這也算是別樣的刻骨銘心了吧。

    來者正是顧若眉。

    “歐陽柳相！！”她無法用言語形容此刻的心情，眼前這個人是她追尋了千年，執著了千年的……愛人？仇人？她曾經那樣全心全意的深愛他、信任她、依賴他，可換來的卻是全族的覆滅和烈焰焚身之痛！雖然此刻的他穿著西裝、頭發也是時下年輕人的流行款式，甚至連容貌都不同了，可她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確定，他就是歐陽柳相！嗬，她依然麵目全非，沒想到他也換了張臉，這一點他們倒是不謀而合了。

    “哦，對了，你應該喜歡我這個樣子吧。”丁相柳笑了笑，原地轉了一圈，眨眼的工夫，原本西裝革履的丁相柳又變回了千年前的歐陽柳相，廣袖紅衣、烏黑長發，豐神俊朗的無雙容貌，迷倒眾生的絕世笑顏。

    看著失神的顧若眉，歐陽柳相一甩長袖，大笑起來。過了一千年，這個女人還是如此膚淺。他戲謔的看著顧若眉“我是不是一點都沒變？倒是你……”他打量著她，語氣中極盡嘲弄。

    顧若眉心中悲痛，麵上作出驚訝的神色“看不慣這張臉？”她伸手在麵上輕輕拂過，一張原本精致幹練的女強人容貌，頓時變成了一張柔和婉約大家閨秀的麵容。

    “這張怎麽樣？”她看著歐陽柳相不動聲色，又自顧道，“看來也不合你的心意。”她再次伸手在麵上一拂，第三張完全不同的臉出現在她麵上。

    “這張呢？這張呢？這張呢？……”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無數張完全不同的臉，但是都無一例外十分美麗的臉在顧若眉麵上快算切換，比川劇變臉還要精彩。

    “你這一千年，就是靠玩這個，活到現在的？”歐陽柳相看著、笑著、說著，盡沒有絲毫的動容，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無奇。

    顧若眉終於停下來，對著歐陽柳相泫然一笑，“我猜，你或許會喜歡你親自打造的這張臉。”她看似平靜，可聲音中已然有了些許顫音。

    她輕輕抬起手，這一次，她的動作十分緩慢，仔細觀察，還會發現她的手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這一次，她抬起的是兩隻手……雙手在頭頂停下，用力朝兩邊撕下去，像退殼一樣，從麵上撕下一層人皮。裸露出來的是一張沒有頭發、遍布燒痕、比羅刹還猙獰可怖的臉。可是，這遠遠還不是最殘酷的，那張皮遮蓋的不隻是頭部，而是全身。當她將包裹全身的皮囊揭下來，一個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呈現在麵前。

    崎嶇的肌膚、溝壑遍布，焦黑的四肢、嚴重變形，沒有頭發、眉毛、鼻子、嘴唇、耳朵的猙獰臉龐，盡然是全身上下保存最完好的部位。

    這，就是顧若眉以怨靈重生後的軀體，以死後的模樣獲得的新生，卻比死更加令她難以忍受。這樣的重生，讓她仿佛每時每刻都活在烈焰焚身那一刻，煎熬，折磨，痛不欲生，卻求死不能。

    “怎麽樣？還滿意嗎？”顧若眉低啞幽森的嗓音，帶著戲虐與森寒。這樣比公鴨嗓還難聽可怖的聲音才是屬於她的。嗬嗬，連脖頸都燒成了焦炭，還能指望有一把好嗓子？

    歐陽柳相皺了皺眉，神色間已經流露出厭惡來。“你還是變個樣子吧，我怕一會兒吃不下飯。”

    “嗬嗬嗬，厭惡嗎？惡心嗎？你才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顧若眉冷笑著，猙獰的麵部愈發可怖起來，語氣中滿是怨毒，“你知道我這一千年是怎麽過的嗎？歐陽柳相，我顧若眉，自問沒有一丁點對不起你的地方，可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怎麽可以？”

    “一千年了，你還沒想明白？”歐陽柳相諷刺的笑著，“要怪，隻能怪你姓顧。要怪，隻能怪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你一開始就是衝著顧家來的？為什麽是顧家？你到底對顧家做了什麽？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如果你不是顧家的人，我會找上你？嗬嗬，傻丫頭，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很特別，能夠獨得我的青睞吧？”歐陽柳相笑著，為顧若眉的愚蠢，或者是世上女人共有的愚蠢，“至於為什麽是顧家，因為那個時候，顧家最不堪一擊，也是最容易被掌控的。嗬嗬，至於我對顧家做了什麽，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我讓顧家人成了遠古異獸們的寄主，借助你顧家人的軀體，讓遠古異獸重生了。至於，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嘛，暫時還不能告訴你。”說完，歐陽柳相再次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帶著嘲諷和睥睨一切的張狂。

    “歐陽柳相，我要殺了你！”顧若眉怒極，實力爆發，渾身瞬間被黑氣籠罩。可是，沒等她有所動作，歐陽柳相已經來到她麵前，低頭對著她揚起一個迷人的微笑，下一刻，便一掌將她整個擊飛出去。

    顧若眉遠遠的跌在地上，驚恐於歐陽柳相的實力，一時愣住了。以怨靈的身份重生本就得天獨厚，加上她千年來從不間斷的修煉，她的實力早已超出天級，足以與仙級匹敵。她以為，就算不是歐陽柳相的對手，她也能與他周旋一二，就算不能玉石俱焚，也要讓他身受重傷。可是，他的實力卻遠遠超出了她的預估。她狠狠的瞪著他，她不甘心，不甘心。

    “你知道嗎？不管是一千年以前，還是一千年以後，我要殺你，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歐陽柳相迎著風慢慢的朝她走來，火紅的衣衫烏黑的長發隨風飄舞著，配上他絕美的笑顏，妖異美豔得不可方物。

    這一刻，顧若眉仿佛又回到了初遇他的那一天，漫天飛雪中，他也是這樣笑意盈盈的朝著她款步而來。已經沒有眼皮，隻剩下兩個窟窿的眼睛，突然留下一行清淚。她居然還能為他流淚！鬼使神差的，她居然開口問道“你愛過我嗎？”

    “沒有。”毫無猶豫的回答，讓顧若眉徹底心如死灰，可是歐陽柳相清冷的聲音卻繼續傳來。“如果你沒有發現我對顧家所做的一切，我不介意讓你平淡幸福的度過一生，畢竟，我並不討厭你。”是啊，像她那樣單純美麗的女子，不矯揉造作，不盛氣淩人，是人都不會討厭。

    “殺了我。”她閉上眼睛，平靜的說出求死的話來。一千年前，因為不甘、因為執著、因為愛、因為恨，她死而複生，雖然是以怨靈的方式，但終究是因為太多的割舍不下，才讓她留在這個世間。可現在，她什麽都不想追究了。怪隻怪，她不該遇到他。

    “不，我突然改變主意，不想讓你死了。”歐陽柳相走到她麵前，運轉靈力，雙手結印，一道淡淡的白光籠罩在顧若眉殘破扭曲的軀體上。

    不過片刻的功夫，顧若眉隻感覺渾身上下湧起一種酥麻疼癢兼而有之的怪異感覺。等那感覺消失的時候，她驚恐的睜開眼，抬起手，入目的是一雙纖白如蔥的嫩手。她顫抖著抬手去摸自己的臉，嫩滑的肌膚，挺翹的鼻梁，眉毛、嘴唇、耳朵、頭發……全都回來了，猶如她從未失去過一般。

    歐陽柳相將一麵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來的鏡子遞到她麵前，映出她完美無缺的臉，臉上全是震驚、錯愕，以及失而複得的喜悅。她使勁的拉扯著自己的臉頰，撤不掉、撕不爛，這就是她原原本本的麵容，沒有絲毫的作偽。

    她慢慢平複下來，將目光落在了歐陽柳相臉上，冷冷的問道“這算什麽？補償？誘惑？還是準備將我二次利用？”

    “都不是。”歐陽柳相在她對麵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深邃的目光帶著強大的自信與不可一世的囂張。“正如我之前所說的，不管是一千年以前，還是一千年以後，我要殺你，都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所以，我要你活著站在身邊，看著我實施我謀劃了千萬年的計劃，順便解答你之前那個我沒有回答的問題。”

    沒有回答的問題？——他為什麽要借顧家讓遠古異獸複活？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知道，而這一天，似乎不遠了。

    顧若眉平靜的從地上站起來，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我會睜大眼睛看著。”

    歐陽柳相也看著她，神思卻已經飄遠。過了良久，他突然問“祈兒呢？”

    “祈兒？”

    “就是我派出去解決你的那個小姑娘。”

    “應該在門外吧。”如果不是她將她帶到這兒來，她還找不到歐陽柳相。說完這話，顧若眉有些愕然，她竟然可以這麽快就以旁觀者的態度和歐陽柳相對話。原來，心境變了，一切都會隨之改變。

    歐陽柳相站起身，出門，穿過庭院，打開厚重的實木門，陸祈虛弱的坐在地上，全身斜靠在牆上，額頭上還有尚未幹涸的血跡。見到打開門的歐陽柳相，她虛弱的笑了笑，怯怯的說“三叔，我沒有完成任務，你處罰我吧。”

    眼前的歐陽柳相跟丁相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陸祈依然一眼就認定了他就是她的三叔。她沒有完成任務，還弄丟了小可愛。三叔會怎麽處罰她？以前那些人都被三叔派人帶走了，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三叔也會讓她消失嗎？

    說來也怪陸祈太倒黴，或者說顧若眉太難纏，陸祈帶著鑿齒跟顧若眉周旋了這長時間，始終無法幹掉顧若眉，反而舔了不少傷。她後來想要甩掉顧若眉，可又老是甩掉。雙方就這樣僵持著。直到這幾天，她突然感覺體內的靈力在莫名其妙的流失，卻又找不到原因，更沒有辦法阻止。終於，在她完全失去靈力的時候，鑿齒不再聽她的使喚，自發回到主人身邊。而她從鑿齒身上摔下來，受了傷，卻依然堅挺著找了回來，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敲門，就連靠近這扇大門，她都是用爬的。

    歐陽柳相隻看了一眼陸祈，便轉身往回走。這時，兩個身影憑空冒出來，一左一右架起陸祈。“丟遠點兒。”歐陽柳相冰冷的說。兩個身影應聲，帶著陸祈消失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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