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了老許頭的聲音，許楊這才忙不迭的從炕上爬起，拉開了門栓。

    “你這丫頭，你是咋想的？豬油蒙了心了你要分家？分了家你們娘兒倆日後吃啥，喝啥？”老許頭一進門，朝著許楊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

    “爺。”

    許蘇一臉驚喜的瞅著麵前的老許頭，下意識地還咽了口口水。

    每每老許頭來看他，少不了是要帶些吃的，什麽米花糕，花生餅的……

    老許頭身子不好，卻也將將的彎下腰來，一把將許蘇抱起，滿眼都是心疼的瞅著懷裏的小人兒：“你媽就是個糊塗蛋！”

    “不，糊塗，媽媽好。”小許蘇看著爺，吐字不清，卻一字一句的慢慢解釋著。

    許楊聽著老許頭的一番數落，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站在一旁，不作回應。

    數落了一番老許頭看著這屋裏掃了一圈兒，一眼就看到了東南西北四個角兒，幾件衫子疊的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桌上兩隻碗兩雙筷。

    床頭桌上卻還放著一盞老式的煤油燈。

    最值錢的，也就屬那台‘北京牌’的老式織布機了。

    雖看著老許頭嘴上是對許楊數落不斷，許楊也知道這老頭到底兒是疼惜她的，否則也不會拖著病殃殃的身子從前院過來了。

    屋裏沒有啥好招待的，許楊擰開保溫瓶的木塞，用碗接了一碗溫茶遞了上去：“爹，喝口水，歇會吧。”

    “下來自己玩，別累著爺。”

    轉臉，許楊便對小許蘇叮囑道。

    老許頭並沒有接過那碗茶，也沒有將許蘇撒下懷裏，他遲疑了良久，想摸腰間的煙葉頓了頓又停下，“你可真想好了？分家。”

    “字據都在這呢。”

    許楊從口袋裏取出了那張疊的整整齊齊，砍著章的分家契。

    許楊也深知老許頭此次前來所謂何意，她垂下了眸子，良久才又緩緩說道：“分家了，我也是您和娘的閨女。”

    聽了許楊的這番話，老許頭長長地歎了口氣，老眉皺成了一團。

    “你打小性子軟弱，我跟你娘就說，你是個沒主心骨兒的，可見你硬氣一回，倒沒想到是要分家。”

    小許蘇雖然不懂大人為什麽這麽惆悵，可他卻輕輕地揚起了手，搓開了爺皺在一起的眉心。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成了板上釘釘的定局，隻怕現在許楊改變了心意要反悔，家裏那兩個嫂嫂也不會同意。

    老許頭又走到門口瞅了瞅，不放心的對許楊囑咐：“你那鐮刀把兒都斷了，別再裹著布湊合使了，大隊上今年一人能領把新的使，明抽空去給拿了，咳咳咳……”

    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許青山又控製不住的咳嗽了起來，一張臉漲的通紅。

    許蘇呲溜兒動作麻利的從他爺懷中滑了下來，他赤腳，三步並兩步的跑到前頭，晃晃蕩蕩的端起桌上的茶又折了回來。

    “別趕在晌午頭幹活兒，早上早點起來，日頭沒那麽毒，你還領著娃，三兩天做不完，實在不成就多幹兩天……”

    “爺喝喝。”小家夥指了指手裏端著的茶碗，懂事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憐惜。

    明明是一碗白開水，老許頭卻喝的心理五味雜陳。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老許頭從自己灰藍衫的口袋裏摸摸索索的，扣出了一遝錢，接著往桌上一放。

    有五分的，一毛的，五毛的，還有一塊的，瞅著，七七八八加一塊約莫著應該有五塊錢。

    “爹，我不要。”

    許楊先是一愣，緊接著將那些紙幣拿起，直接塞到老許頭的口袋裏。

    也就那麽一瞬，老許頭的鼻尖兒一酸，他瞅著麵前已是為人母的許楊，聲線沙啞的說道：“為人爹娘的，誰忍心看自己的娃吃苦受累，你爹，也莫得能耐本事，兜裏就這麽點錢，拿著能頂一陣是一陣……”

    “使不得。”

    “就算是你倔，你不想要，你也得看看蘇蘇，瞅瞅娃都瘦成啥樣了？”

    許楊邊說著邊強行要將這錢往老許頭的兜裏塞，父女二人就這麽推搡著。

    “本來這錢就是給蘇蘇攢的，我一個做爺的，給自己孫兒錢，犯了啥？”

    老許頭一把將許楊推到了一旁，瞪了許楊一眼。

    “剛說分家，爹就偷摸的給我們娘兒倆拿錢……”許楊皺著眉直盯著著老許頭，這要是被前院知道了，又要不安分。

    “你才為人母兩年，你懂個啥，過些年你就能明白了，為人父母的到啥時候不操心自己的娃？”

    “就算是死咯，埋在地裏，娃去燒個香還嘴裏碎碎念叨著，求求爹娘保佑。”

    縱然許楊是打心底不願意去收她爹給的這些錢，可架不住，老許頭這倔脾氣，不收，他就急眼。

    老許頭推開了木門，一雙老繭的手摸了摸小許蘇那黃皮寡瘦的小臉兒：“乖乖聽你媽的話，爺明日再來看你，咳咳咳，錢，就放心著花，都是我一分兩毛攢的，旁人不知道。”

    後麵那句話，顯然不是對小許蘇說的。

    許楊送走了老許頭，看著桌上的那一遝散錢，神色放空。

    這錢確實來的是時候，救命錢。

    瞅著桌上那鏽跡斑斑的大鬧鍾，指針已經直到了五，許楊瞥了眼外頭的天色，緊著就趕快將桌上的錢給疊起來收好。

    這對父母，她養定了。

    小許蘇見著他媽拿起鋤頭打算出門，便一路小跑跟上前去。

    “去……”害怕許楊不讓他去，小家夥抱著竹筐不撒手。

    “走。”

    出了門沒走兩步，許楊渾身便暢汗淋漓，像是水洗了似的。

    而跟在她一旁的小人兒，就跟鐵打的似的，也不嫌地上燙腳，就這麽赤腳跑著，也不讓抱。

    “穿上鞋，不然待會汗落了，又該受涼了。”許楊從竹筐兒裏把那雙千層底兒的小布鞋拿了出來，放在了地上。

    不知道小家夥什麽時候扔後麵的，出門前穿的好好的。

    瞅著麵前的小鞋，小家夥抱在了懷裏，他蹲在地上彎著腰指著前頭那粉色的鞋頭，一臉認真地看著許楊說道：“鞋鞋，好看。”

    這鞋是前兩天老許頭給他買的，家裏也就這一雙鞋還能穿，小家夥一直小心翼翼的放著。

    “穿上，壞了再給你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