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沒有等阮軟開口，薑慎行在最後將繃帶打上一個蝴蝶結後，就已經緩緩確認了她心中的猜測。

    說完，他才抬起頭。

    彼時，之前阮軟留下的那一巴掌印，已經十分鮮明的在他那張英俊麵容上顯露了出來，莫名的帶著一種極端的和諧。

    “但，我說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似乎是還擔心阮軟不相信，薑慎行在話尾，又補上了一句。

    “你知道的阿軟，我從來都不會做任何一件沒有把握的事情。”

    隻除了……你。

    默默在心中補上了這最後一句話，他麵容上，卻沒有半點的異樣。

    “……是嗎？”

    阮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複印件，她靠坐在了背後的沙發軟墊上，就這麽嘴角帶著嘲諷的看著麵前的薑慎行。

    “是。”

    好像沒有聽出阮軟話語之中的嘲諷，薑慎行淡淡的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嗬。”

    心中那點的怒氣突然就以一種十分誇張的速度在胸口膨脹。

    阮軟起身，圈著繃帶的雙足踏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原先潔白的繃帶很快就沾染上了鮮紅的顏色，看的薑慎行一陣皺眉。

    “不要和我鬥氣。”

    他也跟著起身，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的跟在阮軟身後僅僅一個身位的距離。

    “我知道，你很討厭疼痛。如果想出氣，大可以再打我，我不會——”

    “可是薑慎行——”

    阮軟止住了腳步，她甚至都沒有回頭，隻有輕輕的聲音飄進了身後男人的耳中。

    “最讓我疼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

    所有的一切源頭，難道不正是你自己嗎？

    這一句話，直接堵的薑慎行沒了聲音。

    他看著那個直接窩進了床上的身影，猶豫了一下後，起身重新回到了客廳。

    一點一點的撿起地上碎裂的瓷片，薑慎行的眼底深邃如海。

    帶著一種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緒，手逐漸以碎裂的瓷片，割裂出了大片大片的傷痕。

    這樣，好像還真的很疼啊——

    可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心裏，更疼呢？

    薑慎行什麽都沒說，他垂著眸，一點點親自打掃幹淨了一片狼藉的客廳。

    還是煮點粥吧。

    他這麽想著，又從一邊拿下了一個卡通印記的圍裙，動作嫻熟的給自己係上。

    雖然，阮軟也不一定會吃而已——

    薑慎行冷靜的想著，手下煮粥的步驟井然有序，恍若演練過了無數回。

    不行……

    水多了，阮軟不愛喝這種的。

    這個也不行——

    放少了，阮軟肯定也不會看的……

    那以前，阮軟是放了多少水呢？

    薑慎行一遍又一遍的試著，一遍又一遍的嚐著，直到最後舉手，將所有的失敗品都倒進了垃圾桶。

    他伸手，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自己沾染了些許粥漬的唇角。

    可手還沒有放下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眼角順著臉頰劃過，最後停在了手背上。

    水滴？

    薑慎行皺了皺眉。

    他湊上去，輕輕舔了舔，又順了順酸澀的眼角。

    哦——

    原來，是淚啊。

    高高大大的男人麵無表情的這麽想著。

    心髒好像有點疼。

    薑慎行愣愣的看著自己指尖上被挪下來的水漬，突然有些呼吸不上來。

    阮軟以前，應該比現在的自己，還要疼上無數倍吧？

    還有……

    那個最重要的……

    也是在他的默認之下，被親手扼殺的……孩子。

    孩子啊……

    那個承載了自己和阮軟血脈的生命，那個，本來能夠留住阮軟的最後籌碼——

    就那麽，被自己默認著，親手扼殺了。

    薑慎行閉了閉眸子。

    他想，他後悔了。

    如果知道那個孩子那麽重要。

    如果知道那個孩子在阮軟心中的分量。

    如果知道——

    到底是，晚了……

    一步錯，步步錯……

    可，那又怎麽樣……

    在之前的時候，在失去了阮軟之後，他已經受過了那個沒有阮軟的生活。

    阿軟，一直對他都太好了。

    好到根本沒有脾氣，好到全然的包容著自己的一切。

    不管是多麽惡劣的行徑，不管是多麽讓人憤怒的舉動，隻要是他薑慎行，那就可以。

    也正是這種堪稱是毫無底線的縱容，才會給了薑慎行那種莫名的錯覺。

    那種，好像阮軟怎麽樣，都不會離開他的錯覺。

    後來，在那漫長的時間裏，薑慎行也有想過。

    或許在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是有被感動到，有被喜悅到，有被愛到的。

    可……

    阮軟太好了。

    好到薑慎行將她的好，直接當做了自己身邊的空氣。

    什麽是空氣呢？

    摸不見，看不著，根本沒有半點存在感，甚至在某種時候，還會被狠狠嫌棄，嫌棄它不夠新鮮，嫌棄它有著各種的汙染物，嫌棄它……

    人們很容易就忘記，其實，他們根本離不開空氣。

    薑慎行就是如此。

    後來，等到他將自己私下裏徹底活成了阮軟的樣子後，薑慎行才若有所思。

    他離不開阮軟。

    這是在重生之後，醒來的薑慎行得知這個世界阮軟的存在後，第一個飄出來的印象。

    哪怕——

    哪怕她眼中已經沒有了自己，哪怕她此時對自己完完全全的隻有著厭惡。

    可這又怎麽樣？

    薑慎行想的很清楚。

    如果真的對他一無所覺，為什麽還會以這種劇烈的反應來對待他？

    為什麽不會將他看作是一個陌生人？

    不管是愛還是恨，你都否認不了，在阮軟的心底，他薑慎行就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就是誰也取代不了的一個部分。

    草草收拾了幾下廚房，薑慎行取下了自己身上圍著的圍裙，嘴角又帶上了那種平常的笑意。

    沒關係。

    這些都是他應該的。

    他啊，果然就是一個卑劣的人。

    即便是知道自己對於阮軟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著她那段想要被徹底忘記的過去，薑慎行也絕對不會這麽輕輕鬆鬆的撒開手。

    他上輩子鬆開了一次，然後失去了那個愛著自己的小姑娘。

    而這輩子——

    他從地獄之中有了第二次的機會，可不是僅僅隻為了看阿軟一眼。

    哪怕是互相折磨，他也絕對不會再鬆開阿軟。

    絕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