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柳慕瑤呆呆的坐在銅鏡前，任憑白慕仙找來的化妝師，拿著毛筆一樣的東西在自己的臉上勾勾畫畫，眼神木然而空洞。
    十天的時間，猶如十個世紀一般的漫長，將一個靈動聰穎的女子，折磨的遲鈍而麻木。自己主動獻身李慕白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的傳遍了仙界的每一個角落。不屑一顧的眼神、不堪入耳的議論，如同一層層密不透風的箭雨，射向她傷痕累累的心。更讓她絕望的是，李慕白自打那天離開之後，就像躲避瘟神一般，不肯和她說話，不肯和她碰麵。似乎看到她，都會弄髒了他的眼睛一般。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冒著天下之大不諱，嫁給自己愛了數百年的男人。雖然，有仙界的至尊給她做主，有空前繁華的婚禮為她祝福，可是，柳慕瑤明白，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玄葉用來困住李慕白的牢籠，包括她，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對，在所有人眼裏，她就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公然挑戰宮規，和昏迷中的師兄做出苟且之事，現在，連獻身的男人都將她棄之如蔽履，這，就是自己聰明一世，苦心算計的結果嗎？
    “好了，看看吧！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是這樣了！”化妝師不滿的打量著鏡子裏的柳慕瑤。雖然長得清秀脫俗，稍加點綴就會美似天仙。可是，哪個待嫁的新娘不是麵泛桃花、歡天喜地的？像這位這樣哭喪著臉，好像父母雙亡的，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交錢的那位出手闊綽一天就給她五位數的報酬，打死她都不會到這麽一個稀奇古怪的地方、給這麽一個木頭新娘化妝。
    柳慕瑤並沒有理會化妝師的反應，隻是愣愣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迷茫的恍如隔世。除了眼神稍顯呆板，裏麵的女子確實美豔如花。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會穿著一身素白？新娘子，不應該是身著紅色的嫁衣嗎？
    可是，當柳慕瑤低聲詢問時，化妝師立刻暴跳起來，像看千年古董一樣的盯著她，鄙夷的諷刺道：“你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嗎？穿紅色的嫁衣？都什麽年代了？二婚都不穿紅的了。這叫婚紗，專門給新娘子準備的。再說了，不是你自己穿到身上的嗎？別告訴我你是被逼婚的！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窮‘屌絲’!”
    最後兩個字，化妝師隻是小聲的嘀咕了出來。雖然新娘子傻得像個原始人，可是這件婚紗卻設計的高貴典雅、精美脫俗。雖然上麵隻有幾顆鑽石鑲嵌，卻點綴得恰到好處，顯然是哪個名門望族專門請人設計定做的。不過，細看布料，卻顯得有些陳舊，應該不是新的。難道，連婚紗也是被人穿過的？化妝師臉上的鄙夷更加深了幾分，不屑一顧的輕“切”一聲，轉身就要往外走。
    偏偏這個時候，房門從外麵被推開了，白慕仙邊死皮賴臉的拉著李慕白往裏走，邊故作熱情的大喊著：“你害什麽羞呀？又不是第一次結婚了！提前看看你新娘子又怎麽樣？更何況，她哪兒你沒看過？”
    化妝師一看白慕仙走了進來，苦瓜般的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哎呀，帥哥，你終於來了！快來看看你的新娘，看看還有哪不滿意的，我這就幫她改改！”
    “亂叫什麽！這個才是新郎官！沒事了就趕緊出去吧！”白慕仙不滿的白了化妝師一眼，隨後把他推出了房間，這才轉身鄙視的看著身披白紗的柳慕瑤。不料，隻是一眼，他的脖子就再也轉不動了。
    太美了！潔白的婚紗、精致的妝容、婀娜的身姿，如果天下間真的有瓊瑤仙子，那也比不過眼前女子的十之一二。清水出芙蓉般的清新高雅，微風扶弱柳般的纖弱動人。雖然略顯蒼白的臉上寫滿了蒼涼和孤苦，卻越發顯得楚楚動人，讓人不由地心生憐愛。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麽美的女人，居然會傾心於李慕白這個食古不化的家夥？而自己，不光隻有眼饞的份，還要跑前跑後的為他操辦婚禮，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白慕仙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李慕白，卻發現他也在愣愣看著柳慕瑤。隻不過，李慕白的目光，並沒有鎖定在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而是緊緊地注視著那件唯美的婚紗。
    不錯，就是這件。簡約的樣式、優雅的曲線，無論穿在誰的身上，都會顯得輕靈典雅，唯美脫俗。這樣的婚紗，隻有林雨薇那種聰穎的女人才會設計的出來。而且，裙擺上的薔薇花，是李慕白加上去的。每一朵上麵，都點綴了一顆鑽石，宛如晶瑩的朝露，又似未幹的雨滴，代表著主人的名字——雨薇，雨後的薔薇。而且，整整七朵，順著纖細的腰身盤旋而下，直至腳邊。林雨薇是在27歲那年嫁給了李慕白，她的生日，也是在7月。所以，這件婚紗是為林雨薇量身打造的，現在，卻穿在了別的女人身上。
    “脫下來！”李慕白的臉色瞬間變了，平日裏溫潤如玉的聲音也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柳慕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盯著李慕白，目光驚慌而錯愕。
    “脫下來！”李慕白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也提高了幾度。
    始作俑者的白慕仙暗自得意。之所以特意跑到李慕白的家裏，找到林雨薇穿過的婚紗，就是為了在婚禮上讓李慕白爆發、柳慕瑤難堪。隻要這兩個人難過，他就覺得無比的開心。現在，雖然一切都提前了，可是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一個滿臉寒意、一個驚慌失措，他的心就好像掉進了蜜罐子，甜的快要發瘋了。
    ——“我說九師弟，你差不多得了！這件婚紗不就是那個魔女穿過的嗎？我們柳師妹沒有嫌棄已經不錯了，你還想怎麽樣呀？明天開始她才是你的正式妻子。你會不會到現在還對那個魔女念念不忘吧？別忘了，你可是要了人家的黃花身子了！怎麽，想賴賬呀？”
    陰陽怪氣的一番話，好似再替柳慕瑤解圍，卻句句都如同尖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進柳慕瑤早已傷痕累累的心。難怪剛才李慕白看自己的眼神會如此的動情，難怪瞬間他就變得怒發衝冠，原來，隻是因為，自己穿了林雨薇的嫁衣。或者說，是自己這具肮髒不堪的身體，玷汙了李慕白眼裏聖潔的寶貝。是的，在李慕白眼裏。自己永遠都無法和那個高貴典雅的林雨薇相提並論。即便是她已經墜入魔道，即便是她已經化身為紫瞳女，即便是她的身邊已經有其他男人守護。
    想到這裏，柳慕瑤的淚水噗噗落下，暈染了剛剛畫好的妝容。淒楚的扯扯嘴角，柳慕瑤居然露出一抹冰涼的微笑，淡淡的說：“出去，我現在就脫下來給你！”
    李慕白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白慕仙從中使壞，柳慕瑤不過是他用來傷害自己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想要解釋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白慕仙這個瘟神還跟在身邊。
    “你有什麽好害羞的！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幾百年，和親兄妹又有什麽區別！再說了，你和老九做都做過了，還怕看呀？”白慕仙涎著臉，說著不知羞恥的話，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柳慕瑤的臉已經迅速的陰沉了下來。
    “出去！”死水般的聲音，冷的讓人如墜冰窟。從那具單薄的身體裏慢慢飄出來，如同死神的低吟。
    “我說柳師妹”白慕仙剛想繼續逞口舌之快，卻驚恐地發現數不清的冰淩已經漂浮在了半空中，閃著森冷的寒光，齊刷刷的對準他和李慕白。下一秒，便流星般的飛射而來。
    驚恐的尖叫一聲，白慕仙狼狽的撞開房門，屁滾尿流的奪路而逃。
    李慕白沒有動，依舊淡定的看著一臉悲愴的柳慕瑤，平靜的眼睛裏慢慢的浮起了一抹憐愛。所有的冰淩，在即將刺入李慕白身體的瞬間，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隨即化成一股股冰水，如同心碎的淚花，打濕了地麵。
    “你為什麽不走？是不是覺得我受到的羞辱還不夠？”柳慕瑤終於失控了，發瘋般的撕扯著頭上的白紗和身上的嫁衣，如同掙脫難以割舍的束縛。
    ——“你不是想要這件衣服嗎？我現在就脫給你！我知道我不配，不配穿這件婚紗，不配得到你的愛，你拿走，你都拿走，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
    李慕白的眼睛裏漸漸地滲出了一汪心疼，確定四下無人，這才上前一步，摟住幾近瘋狂的柳慕瑤，輕聲耳語：“師妹，一定要堅持住！等我！”
    隻是一句話，李慕白便迅速的轉身，離開了房間。柳慕瑤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確定剛才的一幕究竟是真實的發生還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身體上的餘溫、耳邊回旋的聲音，又是如此的清晰。
    “等我！”他要我等他，難道，他，真的不是誠心投靠玄葉？他，真的是想伺機報仇？他，真的明白，甚至願意接受自己的心意？對，一定是這樣。依他的性格，絕不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所以，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不光是為了師兄，曆經苦難的師傅、枉死的小師妹，還有那些水深火熱中的師兄弟們，他們都要我來拯救。我要堅持住，我要等下去！
    柳慕瑤搖搖晃晃的走到銅鏡前，看著裏麵麵如死灰的女子，緊緊地抿住了雙唇，清秀的眼睛裏漸漸地發出了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