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的筆尖還在快速滑動，其賣力程度，不啻於溺水自救的人。

    安西前伸的手掌忽地頓住……

    明黃世界，格萊林特一下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怎麽回事，安西突然就不受他控製了！

    但好在共享的感官還沒有丟失，他還能看到安西的變化。

    隻見他似乎突然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於是佝僂身形，匍匐在地，雙手並雙腳一起支撐著身子，不像人類，更像是某些走獸。

    隨後，他的腦袋迅速變扁縮小，嘴部瘋狂滋長，同時角質化成了一隻堅硬銳利的倒鉤形鳥喙，肋下生出了一對棕黃色的巨大翼翅，身軀與雙腿同時獸化為獅身，長出了細密的同色毛發，雙臂則是禽化為了兩隻彎曲遒勁的鷹爪。

    與此同時，格萊林特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0-08”搞的鬼！

    “出於某些未知的原因，‘瘋子’並不瘋狂，他的行動滿富邏輯……這並不合理！

    但在‘真實造物主’子嗣逸散出的神話生物氣息影響下，‘瘋子’體內積攢的瘋狂，高度活化了！因此操控他行動的未知力量，並不能很好地繼續壓製他，他失控了！”

    該死！

    格萊林特暗罵一聲，沒想到“0-08”歪打正著找到了安西的死穴。

    ——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序列層次太低，難以調動太多“秩序世界”的力量。平時安西的瘋狂沒受到外力刺激，他還能將它壓下，正常進行操控，而現在被“0-08”幹擾，被“真實造物主”子嗣的氣息一刺激，安西就徹底失控，展露了自身的神話生物形態。

    按理說這沒什麽不好，畢竟他就算保留著人身，同樣也不過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現在展露神話生物形態，反而還能增加戰鬥力……

    可事情並不是這樣算的，徹底失控的安西雖然更強，但格萊林特沒法壓製他的瘋狂，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對他的控製！

    罵歸罵，格萊林特雖慌不亂，穩居王座，借“黑皇帝”牌拔高位格，調用頭頂暗日的力量，投射下無形的律動，安撫著安西體內的那部分靈體，讓他的精神狀態狀態一點點平複——這是“狂亂法師”的能力，司掌和調控智慧生物精神層麵的混亂程度。

    然而令他臉色難看的是，這次安撫的效果並不十分理想。

    一來安西一點都沒消化過“律令法師”魔藥，體內積攢的瘋狂相當嚴重，而且他又受到了“真實造物主”氣息和“0-08”的雙重影響，瘋狂高度活化……不得不說，“0-08”影響智慧生物精神狀況的非凡能力，還是非常強悍的。

    二來對“狂亂法師”而言，破壞目標的精神狀態，令他發瘋，要遠比改善梳理他的精神狀態更輕鬆容易！

    後一點不僅是對“狂亂法師”，“熵之公爵”和“弑序親王”也是一樣，增加物質的混亂程度、破壞秩序，同樣也比減少物質的混亂程度、恢複秩序要來得更容易。

    ……

    不說安西這裏形勢突然反轉，“真實造物主”那裏，情況倒是相當理想，祂已經整個爬了出來。

    這是一個渾身漆黑的嬰兒，有違常理的長到了六七十厘米，正臉的左右兩側，各自又長出了一個腦袋，祂趁“0-08”對付安西的時候，拖著一截蜷縮的染血臍帶，一點一點的竭力爬向了暈厥的因斯·讚格威爾。

    因斯又一次清醒了過來，這一次，他機智的閉上了眼睛，以求盡可能減少神話生物對自己的衝擊……不得不說，他的這個舉動是非常明智的，因為場中的神話生物，比起之前還多了一個安西。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蘊含著強烈褻瀆意味的單詞

    “屈服！”

    剛要有所動作的因斯·讚格威爾，腰部猛然弓起，活像是一隻被燒灼的大蝦，雙腿和膝蓋不停打顫，動作一下就停頓住了。

    漆黑嬰兒的腦袋多，就占了個能“分頭行動”的優勢。

    祂一隻腦袋誦念褻瀆之言，一隻腦袋則張嘴咬住了“0-08”，令它無法活動，無法書寫，不能再繼續搗亂……最後一隻腦袋則呢喃著吐出了一道道耳語，仿佛要讓世界上所有智慧生物墮落的耳語，瘋狂衝擊著那隻羽毛筆的意識。

    奇異空間裏，格萊林特眼睛一亮。

    眼看“真實造物主”纏住了“0-08”，他找準機會，意識觸動頭頂的幽暗太陽，激射出了一縷深黑的細小光束，直奔“0-08”而去……他並不是想毀掉這封印物，隻是想激起它的對抗，讓它沒精力抵抗“真實造物主”的侵蝕。

    果然，比起“真實造物主”子嗣這不完整的序列3，格萊林特這正宗序列2的能力，對它的威脅要大得多，畢竟這力量的本質達到了天使階位，有能力徹底摧毀它！

    因此它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來對抗“熵增”的解離。

    兩大邪神通力合作，配合十分默契。

    看到這一幕，“真實造物主”當然也是覷到良機，嬰孩身軀瞬間崩解，化身為了一道三首陰影，攜帶著漫布周身的點點明黃霧氣，轉瞬撲向了“阿勒蘇霍德之筆”！

    它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就看它們內部的爭鬥了。

    王座之上威風凜凜的“黑皇帝”格萊林特稍顯放鬆的露出了笑意，他暫時沒去處理失控的安西，而是打算等“真實造物主”降伏了“0-08”的意識之後，用那支羽毛筆的力量來安撫他，畢竟它是“頂級心理醫生”。

    他目光流轉，未免當真把那支羽毛筆給粉碎了，於是撤去那縷深黑光束，然後一個拐彎，衝向了仍然還沒恢複過來的因斯·讚格威爾……以他“看門人”的身體素質，在序列2的“熵增”之下，當然完全沒有抵抗能力，轉瞬就被完全解離……無痛分解，不留殘渣！

    可憐的因斯，不僅三番兩次被“真實造物主”打擊理智，最後還不明不白的遭到了另一個邪神的親自殘害……

    真是大快人心！

    …………

    奪取“0-08”，保下鄧恩，擊殺因斯……格萊林特的目標全部都順利完成，克萊恩還意外的如同“原著”那樣死了一次，“劇情”不會被改變得太厲害……他整個人神清氣爽，暢快到了骨子裏，比晉升時掌握更強的非凡能力還來得迷醉。

    唯一可慮的是……亞當呢？

    廷根北郊，克萊恩的屍體安靜躺在血泊裏，鄧恩和洛耀被安西“關”起來了，因斯·讚格威爾隻剩下了一團非凡特性，安西趴在地上抽搐，並沒有肆意張揚非凡能力，一隻普通的銀灰色古典羽毛筆飄落在地，兩翼的絨絲不時閃過漆黑和明黃……飄蕩著秩序的世界裏，王座上的格萊林特一把薅回“尤諾之誓”，皺眉陷入了沉思。

    他對亞當的了解，全都來自於“原著”。

    “我記得祂最後取回‘0-08’的時候，是利用了安德森·胡德體內的蠶繭來隔絕‘0-08’感知……這是不是能說明，未免引起‘0-08’最激烈的反抗，祂需要一定準備才能靠近那支羽毛筆？……而祂現在準備不夠？”

    “還是說黑夜女神真的瞞過了祂，這位真神另有謀劃？”

    “或者幹脆亞當已經目睹了這一切，但出於其他目的，沒有直接現身？……這似乎不太可能，祂畢竟沒有真神階位，‘真實造物主’對祂又相當了解，這位邪神的手段必然是可以妨礙到祂的，祂沒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也就是說，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亞當這次應該是真的吃虧了？

    格萊林特精神一振，對那位神子的恐懼似乎消解了不少。

    ……

    廷根的收尾工作並不容易，格萊林特本體不想過去，而且那裏還留下了安西，他現在是半個神話生物，本體未必承受得住侵蝕……分身又失去了控製。

    不得已，他隻好一邊梳理安西的精神狀態，一邊耐心等待了起來。

    好在“真實造物主”沒讓他等太久，僅僅十來分鍾之後，祂就暫時壓下了“0-08”的意識，主導了這支羽毛筆……

    格萊林特擔心的違約並沒有出現，這位邪神很有信譽。

    銀灰色的羽毛筆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羽杆的一側染上了漆黑，一側染上了明黃，兩翼的絨絲則一如往常。

    它不急不徐的在安西身邊的破布上書寫到

    “真實造物主的氣息消散，‘瘋子’體內的瘋狂因此沉寂，那的確沒人能救治改善，但可以被壓抑克製……沒有了外在幹擾，秩序和混亂的皇帝恢複了對他的掌控。”

    ……

    “亞當沒出現，真實造物主也不像騙了我……”

    格萊林特短暫迷茫了一下，用一係列繁複的操作賜給安西“秘法之鏈”，讓他變回了艾倫·比伯，然後又看了看躺地上的克萊恩，沒去管那份“收屍人”特性，讓安西徑自拾起沉寂下去了的“0-08”……估量了一下鄧恩那裏的區域封閉，他在高遠處隨手丟出一縷黑光，將其破除到僅剩一絲，隨後身形淡化，沉入了靈界。

    他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較遠地方的房屋裏，還有一個失控的老尼爾。

    命運之所以被稱之為命運，正是因為它無法更改，不可違逆，隻能接受……因斯如此，克萊恩如此，老尼爾亦是如此……隻有鄧恩，在格萊林特的力保之下，才算是挽回了命運的既定軌跡。

    ——他的品格也值得格萊林特這樣用心去尋求改變。

    下一個格萊林特會盡力嚐試挽救的人，是白銀城首席，科林·伊利亞特。

    選擇自我犧牲，舍去小我成就大我，是一種偉大、是一種崇高，是一種最可敬、可歌、可泣的勇氣。

    選擇犧牲的人，從來都最值得別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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