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寫信的時候，諾婭就在旁邊。

    一眼又一眼地偷看（劃掉），近乎明目張膽地看著安迪。

    諾婭不懂安迪為什麽要這樣做，在她的視界裏，安迪的心靈場幾乎時刻都是收縮的，像根繃緊的線。事實上，他每分鍾也都在忙碌，至少這幾天，她從沒見安迪睡覺時間超過四小時。

    但安迪卻花長段時間，做一件未必有意義的事。

    諾婭不懂，所以她注視著安迪追尋答案。

    見隨著信紙上的文字增多，安迪緊縮的心靈場竟舒緩不少，而且場本身的波動多了股奇妙的韻味。

    諾婭沒經曆過，不懂，無法認知，但在感受那股韻味時，她心底莫名感覺安心、舒適。硬要再說清楚點的話，就好像從六歲起，她對契約者所有的幻想，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滿足。

    她下意識調整心靈場的波動，與安迪同律，同一刻在心中也升起對遠方素不相識之人命運的憐憫和關懷。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心靈場衍伸，或者說因安迪的心靈場擴張了。

    原本隻能出現在指尖的靈能之刃，能投射得更遠。

    這一刻，她對‘美麗心靈’的第二個基石：聯結，忽然有了更多感悟。

    當安迪懷著疑惑看向諾婭時，見到眉目如月、眼波含水、笑意嫣然的少女，也正盯著他，像是在看什麽稀罕寶物似的。

    安迪心頭一跳，又立即按下了心底升起的情感、和衝動。

    但諾婭本就能察覺心靈場波動，此刻心靈場偶然聯結在一起，對有關波動更是敏感。

    安迪的雜緒就像在水中扔了顆大石頭，將心靈場的波動攪得稀碎，兩人同律的狀態瞬間被打破。

    少女不覺通紅的眼黛中，氣惱的眼睛，憤憤盯著安迪。

    安迪一陣迷糊，想到少女的能力，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吐槽道：“這不是我有問題，是你有問題阿婭，你知道是男生廁所，還要往裏麵衝，臨了還要怪我耍流氓的咯。”

    看諾婭依舊不依不饒，他歎了口氣，“好好，我的錯，以後不想了。”

    不過心底卻是另一番想法：妹看見就是沒想。

    諾婭突然笑出了聲，笑出了淚，笑彎了腰，像是把攢了十多年的笑，一次宣泄出來的樣子。

    安迪神色錯愕，因為他見諾婭的眼睛笑過，卻從沒聽過她的笑聲。

    他不明所以，但眼看少女笑軟跌在他懷中，也不由笑了。

    諾婭給了他一拳，從懷中慌忙掙開站起，不笑了。

    說道：“我才沒有偷看你在想什麽壞東西。”

    安迪愣了下，意識到諾婭以為他在笑她偷看。

    還真是個小刺蝟啊，他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又挨了小刺蝟兩拳。

    “阿婭，我有個問題，罪力理論上都是能無限膨脹的嗎？”

    諾婭雖然還在佯裝生氣，但聽到安迪認真的問語，還是很快冷聲說道：“不是，罪力的膨脹是源自靈魂的‘可能’，是乍起的‘火光’，因性靈內部的激烈衝突誕生，所以除了惡魔獵手，其它不管是惡魔還是使徒，罪力都是固定的。同樣，當惡魔獵手墮落後，也會失去膨脹的效果。”

    安迪恍然的同時，感覺一道電光從腦中閃過。

    這次他沒任憑突然的靈感的消失，而是快速抓住對方的尾巴，試圖看看是什麽。

    於是他重新回味諾婭的回答。

    罪力的膨脹是靈魂的可能。

    什麽是可能？

    是存在無數的未來之一，也就是說，三者的動態平衡，提供了一種讓罪力變得極強，但維持平衡的未來。

    然後又因現在性靈內部的衝突，將之臨時釋放出來。

    那為什麽惡魔和使徒等無法做到？

    因為他們的性靈偏向墮落一隅，不再擁有可能的坦途，隻有條必然的小路。

    前者活力無限，處處不同，所以起點處能想到萬種風光。

    後者死寂晦暗，千篇一律，根本不會去想未來的模樣。

    安迪明白自己腦中閃過的靈感是什麽了。

    ‘諧’的基石之一是什麽。

    他現在有點想法了。

    既然諧，那未來應該是活潑的、生機勃勃的、能長久發展的、擁有無限可能的。而不是死寂的、行將就木的、走不通的，一眼就能看穿的。

    而隻有多，多之間的衝突和碰撞，才會保持生機，煥發活力。

    安迪覺得自己真傻，這麽淺顯的道理，為什麽沒能早早發現，別的不說，專長‘萬變定基’，其實都已經說明了一切。

    以眾奠定基石，基石之上再構建無限可能。

    但安迪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因為按照這個道理，豈不是說越多越好，越多越諧，但事實卻告訴他並非如此。

    想不出個所以然，安迪歎了口氣，自己還需要多方學習和實踐。

    不過他還是很高興，有思路遠比瞎摸索好出結果。

    而且經過這番思考，再加上之前了解到的核心和基石的相關知識。

    安迪終於明白核心和基石的關係，說簡單點，核心是個或真實、或虛構的、或動或靜的‘意象’。

    而基石，是觀想意象的角度，比如‘刻麵’的脈絡、控製、刻紋，其實就是實現‘刻麵’這個動態意象的步驟。

    同理，‘狼群’的‘團結’‘位置’‘直覺’，是對狼群力量的描述。

    做個總結的話，基石是前往核心的路徑。

    再說得更淺顯點，‘核心’代表著升華者的目標和追求，‘基石’是升華者做事的方法論。

    這意味著，隻要知曉對方的‘核心’和‘基石’，就能將其看個大半。想到寶典能通過模擬，獲知目標的資料，安迪嘴角便微微上揚。

    誰能拒絕下棋時，開局就領先對麵半子的誘惑呢。

    他迫不及待地想開始模擬，處理掉那些帶來混亂和不詳的惡魔和墮落使徒，告訴他們萬事萬物皆有代價，吃蝦米也要防止壞胃口。

    同時抹除望月城內的隱患，不求變動有多大，至少救下那些被毀滅的街區，最好也讓命定的狼家毀滅遲上幾天。

    因為這樣才有未來，他對這個世界興趣十足，想探索更多。

    所以他必須跨過當前的坎。

    但不急，安迪手中還有抽獎的機會。

    他要做最充分的準備，讓敵人銘記恐懼，讓北境仰望身姿。

    他要以最少年人的姿態，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