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伸出的手無力垂下，眼睜睜看著安迪的背影消失於視野中。

    笑意幾乎浮現在臉上時，雪莉卻硬是用手指將嘴角拉回。

    還沒結束呢，安迪說他馬上回來，他會回來的，再一次及時趕回。

    那股想笑的衝動越發強烈。

    雪莉靜靜站著，任它笑完。

    這次她睜眼，看見有人麵露擔憂，有人尖叫，有人喊出了聲，有人在盡力安慰，說她們不一定會遭遇危險。

    仿佛她剛剛看見的笑容，是她的幻覺。

    “一定要回來啊。”雪莉想。

    她如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不露絲毫悲憫之色，沉默地看著兩位女孩子深入莊園探索。

    人人都說她們不一定會遭遇危險，但人人都知道，可能隻會偏向糟糕的一麵。

    在眾人的觀望下，斯嘉麗二人無意中揭開地窖門，墜入另一麵的地獄莊園。

    所幸兩人在剛剛落下時，沒有立刻引起失魂者的注意。

    兩人躲在莊園的樹木下，透過樹叢瞥著莊園中遊蕩徘徊的失魂者。

    “我們好像發現不得了的事情了。”阿婭抓著斯嘉麗輕聲說道。

    斯嘉麗悄聲問道：“阿婭姐姐，我們在哪裏啊，它們是什麽東西？”她不敢多看，卻又不住的偷瞥。

    “應該是某個狹間中，它們是失魂者。”

    “狹間？”

    “位麵和位麵之間的臨時通道，過去有記載的大規模惡魔入侵，都是通過穩固的大型狹間實現的。”

    “它們會入侵北境嗎？”

    “不好說，但它們絕對在預謀著什麽，這些東西跑出去，對望月城將是場災難。”

    “我們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爸爸吧，讓他殺掉這些壞人，把這裏堵上”

    “說得很好，小嘉麗，問題是我們現在要怎麽回去。”

    “姐姐你不能像剛才樣，偷偷帶著我回去嗎？”

    阿婭搖了搖頭，“我們進來的動靜已經驚擾了這裏的存在，你看那些失魂者，它們已經堵住狹間通往現世的門扉，開始找我們了。”

    “我們在這裏等安迪哥哥來？”

    “他不知道我們誤入了這裏，萬一以為我們回去了呢，失魂者已經開始找我們了，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我會給你加隱身，待會我先出去吸引敵人注意力，你趁亂跑出去，尋找援兵。”

    斯嘉麗這次想都沒想選擇拒絕，“姐姐，狼家人不是膽小鬼，我已經拋下你一次了。”

    “這不是拋下，你是在救我，想想剛才，如果不是你做出正確的決定，我們兩就都要死在惡魔口中了。”

    斯嘉麗依舊搖頭，“可剛才再遲一點點，姐姐你就要死了。”

    “沒死不是嗎？去吧，做真正有用的事，安迪說不定正在外麵找我們呢，你很快就能帶他來救我。”

    “姐姐你會死的。”

    “不會的，失魂者比剛才那兩隻真正的惡魔要弱很多，而且沒腦子，我能堅持很長時間的。”

    見斯嘉麗麵露猶豫之色，阿婭為她加上隱身說道：“就算不信我，你信你安迪哥哥嗎，他會救下我的。”

    斯嘉麗終於重重點頭。

    阿婭不再耽擱，從樹叢中鑽出，利用隱身遠離斯嘉麗後，劇烈的魔能波動從她身上傳出。

    一瞬間，整個莊園的地表的失魂者，像聞到血味的鯊魚，從各地蜂擁過去。

    包括之前圍著阿婭所說的門扉巡邏的一群。

    斯嘉麗拔腿狂奔。

    阿婭望著黑壓壓，眼中帶著各色火焰的失魂者，雙手一甩，光刃彈出，衝入人群。

    身姿翻飛如蝶，兩把光刃如翅膀上散落的鱗粉，絢麗且危險。

    隻轉眼的功夫，擋在她前麵的一排失魂者如稻草般倒下。

    在後續補充而來的失魂者形成合圍前，阿婭轉身逃離，將一群怪物甩在身後。

    但圍來的失魂者實在太多，地方又太小，哪怕她再敏銳，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四方皆敵的境地。

    好在阿婭每次都會選薄弱之處，幹脆利落地切出條路來。

    隻是久戰之下，她體力飛速下降，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容易被圍住，被圍住突圍又減少她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

    雪莉看著阿婭，也看著酒館中的人。

    他們大多已擺脫開始的震撼和恐懼，在發現這東西不會害人後，開始多了自己的想法。

    有人依舊在驚叫，有人卻已經開始說要是自己，會怎麽怎麽做。

    而他們每一聲驚叫或者分析，都代表著眼中虛像裏的少女受了點傷。

    雪莉揪心地看著步履踉蹌阿婭奔行，她肩膀傷口滲下的血，沿著胳膊流到手背，再從手指滴下，落到莊園被踩到的綠草上，又從草上落到泥土中，濺起些許灰塵。

    在她身後，如行屍般的失魂者們依舊如無盡的暗潮，冒著各色火焰的眼睛在其中起起伏伏，但始終牢牢釘在阿婭身上。

    又一次，失魂者們從各處堵住了阿婭。

    阿婭手中流光之刃絢爛如新，無視自身傷勢，弓步微蹲，蹬地前衝，再一次如離弦之箭般撞向湧來的暗潮。

    這次，光芒沒能一次性穿透黑暗。

    雪莉看著失魂者以或爬、或滾、或跳等各種姿態湧過來，仿佛一層又一層加厚的暗牆。

    光芒依舊閃耀，但在層層逼近的黑暗中不住縮小。

    雪莉漸漸被無言的恐懼捏住了喉嚨，笑意再次從她嘴角開始上揚。

    是說嘛，這才對啊。

    不對，不對，還有斯嘉麗，她帶著希望跑出去了，她會帶著安迪回來。

    像是想讓她死心般，在光芒越發黯淡的時候，視角猛然轉向現世的廢棄莊園。

    斯嘉麗的小狼正在向狼堡狂奔，而她邊喊安迪的名字，邊往來時的莊園門口跑著。

    但沒跑幾步，她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小姑娘眼睛頓時通紅，淚珠子順著臉頰滑下，又自下巴滴到胸前，她爬起來，繼續跑向莊園門口。

    仿佛跑到那裏就能得救一樣。

    但雪莉早已知道，那裏空空蕩蕩，隻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在一聲聲的驚叫、哀求、祈禱、希望的狂笑中，雪莉嘴角再次上揚。

    一張張哀傷的笑臉和變調的笑聲，像是在齊聲訴說。

    再好聽的故事也隻是故事。

    溺水的人不可能靠一根蘆葦得救。

    希望隻會帶來更深的絕望。

    真正的歡笑，是看見攀登者摔碎的爛肉。

    睡吧，世事如此啊。

    憎恨那個帶來希望的少年吧。

    他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