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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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和諾婭同時發現,他兩根本不會跳這支舞曲。
不對,說小了,是不會任何舞曲。
臉皮厚的安迪還能跟著音樂晃一晃,諾婭快把頭埋進安迪懷裏不說,連存在感也僅維持在可見的程度上。
注意力稍不集中,安迪甚至都會忘記自己手裏還牽著個人。
安迪起初挺擔心濫竽充數會被揪出來,沒想不光是他們,連舞台其它人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仿佛未被對焦。
唯有舞台中央起舞的金發少女,精細到連毛發的飄動,都展現的淋漓盡致。
隨著少女起舞,她所牽的金發大叔身形也漸漸模糊,漸漸變換成少年的模樣。
所以剛才是看癡了,現在是開始妄想了嗎?安迪在心中瘋狂吐槽。
但不管怎樣,安迪還是細心留意著舞池中的變化,生怕突然暴斃,又錯過關鍵信息。他倒是無所謂再來一次,但諾婭估計下次會直接鑽到磚縫裏。
安迪並沒有注意到,諾婭正小心而認真地,跟著其它人的節奏,引導著兩人的舞步。
沒發生任何意外。
樂聲漸入尾聲。
少年的模樣變得模糊,重又變成金發大叔,其它人的身影也變得清晰。
安迪心卻猛地揪起。
如果變故沒在舞曲進行中,那必然會在這會。
他目光掃過宴會廳,最終停留在燭光不照,但月光直射的角落。
那裏多了個穿著蹩腳禮服的少年,身上正升騰著如煙般的紅色光芒,仿佛月光為其披上層輕紗。
恰在此時,樂聲陡然高昂又戛然而止。
一曲終。
始終麵無表情的少年臉上出現了激動、期待、興奮。
他陡然從座位上站起。
一步邁出,宴會廳隨之如彩墨般流動起來。
安迪霎時察覺到美麗下藏著的巨大危機,從四麵八方湧來,他根本不知該怎麽防禦,怎麽躲避。
諾婭突然將他拉了個踉蹌。
安迪的疑惑化作震驚,因為危機感突然消失了。
他低頭看了眼麵前的少女,恰見她也用蒙著層霧氣的眼睛看著自己。
是依賴、眷念、信任、愛慕化作的歡喜。
諾婭微仰頭看著他,伸出柔如無骨的潔白玉手,細若蚊吟般說道:“主人,能陪我跳一隻舞嗎?”
安迪心中一顫,有股攬腰輕吻少女的衝動。
再次襲來的危機感讓他冷靜,“可我不會。”
“我也不會。”諾婭抓住他手。
“可跳舞重要的不是舞,是一起跳的人。”
諾婭將安迪拉近,心靈場仿佛另一對手臂抱住安迪。
磕磕絆絆了兩次後,安迪聽到了諾婭稍顯嫵媚的聲音,“抱我。”
安迪後知後覺將升華法切換為‘美麗心靈’。
經過交匯模擬,美麗心靈不管是力量,還是感知,都得到了極大提升。
在諾婭的引導下,安迪很快也感知到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空中流動的雲彩是少年心中飄出的歡快音符,大地之上,哼著歌的伐木少年提柴回家,汗流浹背之際,金發少女經過,遞給他潔白的手巾,和甜美的笑容。
少年拿著手巾,忘了擦汗,呆呆看著少女騎馬走遠。
那是領主的女兒,而他隻是個伐木少年。
心靈中流淌的音樂變得低沉,安迪和諾婭在舒緩的節奏中遊刃有餘的起舞,心靈慢慢靠近。
提著自己僅有的斧子,少年在往日砍柴的山坡上坐了一天,回城時采下一朵野玫瑰,藏在身後,在初遇少女的地方等了很久。
他沒等到。
第二天也沒有。
第三天終於等到了少女,但當他拿出玫瑰時,卻發現它已幹枯凋落。
少女笑著接過,臉上的笑容讓少年不自覺跟著笑了起來。
第四天,拿著玫瑰的少年等到了少女。
之後山上的各種野花被少年采了個遍。
音樂節奏逐漸加快,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兩人完全沉浸到心靈逐漸交匯的隱秘歡樂中。
第二年,玫瑰又開,少年拿著最嬌嫩鮮豔的一朵,向少女訴說心意。
少女接過玫瑰,笑道:“今年城堡的宴會,邀請我跳第二支舞吧。”
第一支屬於她的父親,第二支屬於丈夫。
流過心靈的樂聲越發激昂,單向的喜歡變作雙向的奔赴,安迪和諾婭處境越發危險,一個節奏沒跟上,便會被這股狂喜的浪潮拍得粉碎。
但心靈早已相擁的兩人,如最高明的舞者,那浪潮倒像是主動出來,讓他們墊腳的了。
終於,伐木少年靠著手中的斧子,在宴會來臨前,攢夠了最便宜的一套禮服,型號不是特別合適。
可當少女笑著將他迎進宴會廳,當他坐到最角落,看翩然起舞的少女時,他勇氣滿滿,眼中隻剩下少女。
宴會的樂聲漸息,他心中的音樂卻登上新一個高峰。
終於,伐木少年起身。
少女已被眾多追求者包圍。
少年在他們身後,努力整理著自己的禮服。
少女在人牆另一邊,一次又一次地搖頭。
一位位追求者沮喪退場。
兩人終於能互相看見彼此。
少年看著追求者繼續減少,心中一遍遍複述著準備好的邀請詞,等著輪到自己。
少女撥開剩下的追求者,光彩奪目地站在他麵前問道:“要邀請我跳一支舞嗎?”
最巔峰的高音後,節奏突然變得和緩。
少年咬著嘴唇,笑著伸手說道:“我想過無數次。”
安迪和諾婭已然忘記音樂,現實中兩人仍在起舞,但越靠越近的心靈中,安迪仿佛正在低頭親向閉著雙眼、微微抬頭的諾婭。
嘴唇即將相觸。
手指馬上緊握。
時間突然停止。
而後飛速流逝。
他們卻依舊無法動作。
眼睜睜看著對方青發變白,皺紋浮上臉龐,眼睛如雪般融化。
兩對年輕人眨眼間變成兩對老人。
他們能動了。
落下的吻有些顫巍,但依然堅決。
互靠的手不夠有力,但始終向前。
眼前的世界卻突然破碎。
猶如窗外血月的崩碎。
吻落在半邊臉上。
手抓住了一截胳膊。
笑臉凝固,音樂崩壞成最絕望的回響。
開始扭曲變形的伐木少年一斧子劈在自己腦門上。
一切歸於最初的破敗宴會廳。
角落的少年不見蹤影,隻留下樣貌平平無奇的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