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某種記憶在靈魂，在身體裏湧出，深邃，古老，久遠，縹緲。

    難以形容。

    莉莉覺得自己正在下墜，向著無底的深淵, 天地上下無窮的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侵蝕靈魂的汙穢引爆了某種封印，同時也將塵封的記憶帶來。

    藍碧碧的海水，一望無際。

    霧蒙蒙的白煙，煙籠寒水。

    無邊無際的波濤裏，有一座巍峨縹緲島嶼。

    這座島嶼，竟然懸在天上！

    甚至在海麵上，還有幾座相同的島嶼, 然而, 都顯得有些虛幻。

    海市蜃樓。

    天也藍藍地也藍藍，無邊無際的海藍吞沒一切，除了那座島嶼，什麽也沒有。

    這島嶼也大的無邊無際，上麵有著繁榮的城市。

    但卻沒有生機。

    莉莉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有上帝視角，可以三百六十度觀看這大海上的一切。

    可當她要仔細看清島嶼上的事物時，卻隻有模糊。

    死寂的大海裏，忽然掀起波瀾。

    一尊魔神般的冰霜巨龍，踏波而行。

    祂的身比海還寬廣，比天地還高大。

    分明之前什麽也沒有的海麵上，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尊神明。

    祂仿佛來自太古之前，古老，威嚴，可卻又是突然出現，詭異至極。

    竭力望去，想要仔細看去祂的模樣時，卻什麽也看不清，並非一條龍, 而是一團模糊不清的雪花狀的影子。

    莉莉感到一陣刺痛，不敢去直視那位古神的真容。

    寒霜與冰之王，踏在海波之上，每次踏出，都凍結一麵海域。

    祂每次邁步，都逾越千萬裏，然而，卻始終沒法拉近與那座島嶼的距離。

    那座島嶼，分明就在眼前，卻遙不可及。

    神停下祂的腳步，用那模糊不清的真容說著模糊不清的聲音，這聲音所過之處，一切都化作寒冰：

    “兄弟，為何躲著我？”

    大海翻騰起滔天巨浪，海浪居然也傳出了聲音：

    “我們無法阻止命定的終極到來。”

    寒霜的古神語氣帶著一種哀其不爭的憤怒：

    “出來見我！兄弟！無法阻止最終的命運，不代表我們不能阻止————的野心!”

    奇怪，祂分明說了個什麽名字, 但無論莉莉怎麽仔細聽, 傳到耳中的, 都隻有盲音, 像是老舊電視開機失靈的刺啦聲。

    雖然她現在沒有形體，不知道以什麽方式存在，仿佛以第三維度的視角觀看一切，可還是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那個聽不清的名字，令她毛骨悚然。

    下方古神間的談話還在繼續，她連忙認真聽著。

    希瑞安咆哮過後，萬頃波濤全都化作寒冰，大海寂靜無聲。

    寒霜與冰之王就沉默地等待，等待祂的兄弟回應。

    一顆巨大的龍頭，仿佛帶動了整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般，從那座島嶼下方探出，將那宏大無比的島嶼，也頂在龍首之上。

    即便已經如此宏偉，祂也隻露出了一雙眼睛，一雙威嚴，神聖的黃金瞳。

    海洋與水的主人歎息一聲，冰川化盡，滄波浩渺：

    “兄弟我們的父神不會坐視不管的。”

    希瑞安冷笑一聲，寒冰又開始在海麵上蔓延：

    “希瑞爾，你已經忘記了身為古神的驕傲了？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苟且偷生，你對得起你的追隨者？！”

    祂說完張開龍口憤怒地咆哮：

    “夠了！兄弟！別在像條狗一樣活著了，我們應該反抗！————已經吞噬了與我們一起誕生的其他兄弟，現在隻剩下我們兄弟姐妹了，再不團結起來，等————傷勢恢複了一點，我們再無反抗之力！”

    大海歎息：

    “可僅憑我們幾位”

    希瑞安再次狠狠打斷：

    “二十二位路徑合力，加上平衡之柱的協力，還不夠麽？！”

    希瑞爾還在猶疑：

    “可其他兩柱”

    寒霜古神平複了下心情，冷靜開口：

    “你以為祂們二位不想————死？祂們隻會象征性的出手，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海洋與水之王明顯動搖了，那雙黃金瞳中閃過蒼藍的流光：

    “那，父神呢？”

    希瑞安冷笑一聲：

    “別叫祂父神，————還不配！雖然比我們殘暴的母親好些，也好不到哪去，祂們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

    祂斬釘截鐵：

    “用我們的生命，換取祂們苟活的機會！”

    祂像是演講一樣狂熱起來：

    “我們是原初的古神，路徑的主宰，可我們其實隻是待宰的牲畜！夠了！就算我們因母親而生，不意味著我們一切都要被母親掌控！”

    “我們有著追隨者，他們信任我們，供奉我們，你難道要坐視不管，任憑他們被吞噬，然後自己也投入深淵嗎？”

    “我們的母親已經是一個瘋子了，除了奮起反擊，別無他法！”

    海洋與水的主宰明顯意動了，但祂還有最後的顧慮：

    “就算集所有人的力量，我們至多隻能趁母神‘結果’時偷襲祂父神怎麽辦？”

    希瑞安有備而來，沉聲開口，聲波所過，空間似乎也被冰封了一般：

    “那幫翅膀裏長眼睛的鳥人決定反叛了，祂們的權限還高過我們倒時，祂們會把我們的好父親引去這個多元宇宙之外，祂幹涉不到裏麵的大戰了。”

    希瑞爾有點不敢置信：

    “天使們也決定反叛？那幫家夥不是忠實的走狗麽？否則父親根本不會給祂們那麽高的權限。”

    希瑞安冷笑：

    “什麽無上之神，要真是無所不能，我們的好父親也不會步入死亡，天使的獨立智能比我們高，祂們了解的真相隻多不少，不過，正如你所言，不是所有天使都願意反叛創造祂們的神，但是路西法與拉斐爾兩位已經決定反叛了，裏應外合之下，必能給我們那瀕死的父親致命一擊！”

    海洋與水的古神長歎一口氣：

    “好吧，我折服了，兄弟，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祂的聲音低沉下來：

    “就算這樣，我們成功弑神的概率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

    寒霜與冰的古神沉默一會，還是堅定道：

    “沒有什麽比不作為還可怕的了，隻有反抗才有一線生機！如果失敗，母親也不可能活下來，祂吞噬我們的希望必定落空！”

    祂最後下了決意：

    “就算是死，也要給我們無情的母親致命一擊，讓這個世界，嚐嚐我們為了掙脫枷鎖，獲得自由的怒火！”

    正在竊聽著一切信息的莉莉呼吸一滯。

    她隱約從這場隱秘的古神對話中察覺出世界真相的一角，但缺少關鍵的主線。

    古神們原來也會聯合嗎？除了路徑古神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初實體麽？

    這些偉大的古神是因為反叛而死，祂們反叛何人？

    什麽力量能抹殺古神如螻蟻？

    她隱隱覺得，那個無法聽清的名字裏，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也許是因為她的驚慌泄露了一絲氣息，下方交談著隱秘的兩位古神抬起兩雙無比神聖威嚴的黃金瞳，跨越億萬年時空，甚至維度而來！

    即便是在散落的記憶裏，即便隔著無數時空的距離，即便已經死去，竟然也可以影響自己嗎？

    古神們已經如此強大，那殺死祂們的又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兩道目光穿透時空，打碎了一切夢境。

    莉莉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躺在冰棺裏，出了一身冷汗。

    必須盡快告訴安！

    “這就是夢的全部了。”

    賴在懷裏像隻綿羊一樣的女孩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