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依然是貪嗔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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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依然是貪嗔癡

    這個被徐蓮芝吞下去的小紙包很小,並且我在這一瞬間看到的也隻是這個紙包並不是新的,應該也是在懷裏揣過一段時間的。

    此時,淨敕也衝了過去,甚至想伸手去她嘴裏將紙包摳出來。但是,已經晚了。

    麵對這一變故,我愣了一下,才走了過去,蹲下來看著已經倒在地上的徐蓮芝,她依然是笑容滿麵,很是愉快。“大人啊,你來的也是正好的。我的兒今年就要去考狀元了,他的學識必然能夠高中的。但是,我不能以罪人之身做狀元娘,因此我早就想好有今日了。反正未來的路就要靠他自己走了,我能夠在死之前說出真相,才真是解脫了。”

    徐蓮芝的嘴角已經流出了血,表情也變得痛苦起來。

    肖不修站起了身,要拉著我走開。我還是蹲在原地,問了一句:“你這樣值得麽?你想一命換一命麽?”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徐蓮芝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她在努力說著話,“這兩年多,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我夫君趙啟明滿臉是血的站在我的眼前。雖然說他是罪有應得,但我是他的結發妻子,我卻親手殺了他。我應該和他一起下地獄的,但是因為不放心兒子,我才苟活了這些年。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小趙秀才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跑到了徐蓮芝身邊大聲喊著:“娘親啊,不要丟下我啊!”

    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我站起了身,退後幾步。

    肖不修拉著我走了出來,我們站在院子裏。

    陽光很好,比進門之前還更暖了一些。

    “嗬嗬,大月國的狀元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忽然覺得挺可笑的,這一個兩個三個何必要考狀元呢。或許這樣說,並非是狀元郎有問題,而是這世間的貪嗔癡恨愛惡欲,更令人無法逃避吧。

    “肖小七。”肖不修低聲喊我。

    “嗯。”我耳朵裏還能夠聽得到徐蓮芝兒子哭喊的聲音,“大人,我這樣做對麽?我如果沒有找到徐蓮芝,或許她就不會死,帶著這個秘密和兒子一起生活。他兒子也未必能夠高中狀元的,那麽,他們母子兩就相依為命,平淡過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徐蓮芝早就想死了,她剛才不是說了麽?為了她的兒子又多活了這兩年多。”肖不修的聲音更柔和了一些,“她剛才也說了,這兩年備受煎熬,活著也是很辛苦的。你看她的那個樣子,哪裏還有她這個年紀的模樣?她在殺夫的那一刻,也已經死了。”

    “活著不好麽?”我心裏還是揪著難受,肖不修又把我帶出了院子外麵。

    此時此刻,院子外麵出了侍衛之外,還有很多陳坑村看熱鬧的村民。大家默不作聲地看著我們,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這樣活著有意義麽?你覺得她帶著這樣的秘密,能夠坦然地活下去麽?就算是她丈夫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她為什麽不報官?為什麽要自己殺人?她丈夫手裏那麽多的人命,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庭如何生活?”肖不修的聲音略略嚴厲了一些,“肖小七,莫要心軟。這世間有的是難以言說的事情,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在很多時候都是難以判斷的。但是,你記住,無論何時,故意殺人就是錯,是必須處以極刑的。徐蓮芝用自殺逃避了大月國的法例懲罰,這是她的幸運。否則的話,你覺得她會無罪的活下去麽?”

    我還真的是無言以對。就算是不讓她死,她自己又如何自處呢?她兒子又如何與她繼續在一起生活?

    黃縣丞帶著人去做了善後,這事情是在他的管轄範圍內,他來安排和處理。肖不修拉著我站在陳坑村的宗祠門口,村長已經跪在這裏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村長雖說不知情,但也覺得自己把房子租給了徐蓮芝母子二人,也是有錯的。

    不過,肖不修沒有說什麽,隻是讓肖小五拿了一百兩銀子給了小趙秀才,讓他繼續住在這裏,處理好徐蓮芝的後事之後,努力讀書,按時參加科考。

    我在他的身邊,看了看這座山坳裏的小村莊,還真是難以言說。秦驍又去買了一頭豬,並且讓村民處理好,才拎了回來。

    此行目的達成,肖不修拉著我往山下走。走著走著,忽然就變成了我們兩個人。山路依然泥濘,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反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讓我跟著他的步伐,慢慢往山下走。林間有風,卻也安靜。

    肖不修忽然問我:“貪嗔癡恨愛惡欲,你覺得徐蓮芝犯的是哪一條?”

    “大約都有吧。”我歎了口氣,“大人,不用勸了,我都懂的。”

    “肖小七,每個人都有貪嗔癡恨愛惡欲,你我也都有。隻是,要在一定的‘度’裏,才是對的。不論是佛經,還是大月國的法度裏,這都是有定數的。”肖不修有了老母親般的苦口婆心。

    “知道了。”我點了點頭,動了動手指頭。他又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給了更多的力度和溫暖。我看著他好看的側臉,忽然想起我在宮裏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妖孽且冷漠。而現在的他,溫柔且冷峻,是有什麽變了麽?

    不過,他哪裏有什麽變了?一直都這樣。一下山,就又把我丟進了馬車裏,他自己騎馬走了。搞得我坐在馬車裏,連個話本子都沒準備。隻好掀開窗簾,瞅著沿路的風景發呆。黃縣丞他們沒有下山,秦驍還在搞那頭豬的事情。

    路過繁華街市的時候,淨敕把窗簾放了下來,說是不合規矩。我聞到路上各樣吃食的香氣,還真是餓了。但大隊人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去買東西。

    回了官驛,立刻又忙了起來,戴罪之身的劉炳坤已經在後廚等著我們。真是又忙乎了一大陣子,在晚飯前把肉給燉上了。秦驍還出主意說把鍋裏的大一塊燉肉插入魚鉤,另一頭的魚線藏在我們的手裏,因為要煮燉四個時辰,所以必然等燉好都是夜半時分。

    為了不引起盜賊的警覺,我們最好都裝作去睡了,然後隱藏起來。萬一盜賊武功高強,得手了。也會因為有這個魚鉤,被我們發現。

    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秦驍,真心覺得他好聰明。秦驍的笑容也特別明朗,看著我也特別開心。當然了,他還是沒有肖不修讓人給我買的一屜大肉包子具有吸引力。我讓他負責蹲守,自己則跑回房裏吃包子去了。

    肖不修嫌棄肉包子有味,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吃完肉包子之後,就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真的挺累的。也完全沒有想洗香香的力氣,隻是琢磨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盤算著盜賊到底是什麽人。

    睡到了半夜,陳一陳二進來叫醒我,說紅燒肉就要燉好了,大家都已經埋伏在官驛的各個角落裏。

    秦驍將魚線綁在了後廚的柱子上,自己則悄悄躲在了門板的後麵。他手裏拄了一根長木棍,作為防身用。

    我悄悄走到他的身邊,問道:“咱們這是要站一宿麽?”

    “那倒不用。”秦驍小聲說道,“估計很快就會來了。”

    “這肉味的確是很香。”淨敕也站在門板的後麵,“佛跳牆,果然是真的。”

    “那是,敢來官驛偷肉吃,簡直是不要命了。”我悄聲說著。鑒於那日狗子化成了一灘血水,我們都沒有再用那一個灶眼,而是換了一個小灶台,換了一口煮鍋。肖不修說那是凶案現場,先不要觸碰。

    “你覺得,這是人,還是獸?”秦驍忽然問我。

    “啥?”我愣了一下,“難道不是人?”

    “我猜的,應該是某種獸。”秦驍很是認真,“我仔細想過了,那晚我們都在官驛,周圍也有警戒,他是如何偷走的?還有,如果是官驛裏的人偷走的呢?可是,沒有任何線索對不對?但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道順著這個線索,會不會有發現。”

    “啥?”我沒有聽明白,隻好繼續看著他。但此時,所有人都警覺起來,秦驍還對我做了一個禁言的動作。淨敕直接把我藏在了他的身後,陳一陳二也呈夾角的保護方式,我隻好屏住呼吸,努力在微弱的爐膛火苗的光亮中看著燉煮鍋。

    煮鍋還在咕嘟嘟冒著香氣,但堆放柴火的地方動了起來,聲音很細小,能夠看得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移動中。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這裏的異樣。

    我努力睜大了眼睛,還隻是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慢慢從柴火堆裏爬了出來,但它所到之處都是橫掃的狀態,因為它的麵積很大,比銅盆都要大上兩倍之多。它也不懼怕爐灶上的熱氣和火苗,直接推到了滾燙煮沸的燉鍋,將紅燒肉吃了進去。

    本來還想伸出舌頭,將湯汁舔幹淨,但發現自己的舌頭被魚鉤勾住,不由得焦急起來。也就是在這一刻,秦驍忽然躍了起來,一棍子打在了這東西的身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似乎是打在了石頭上一般,棍子斷掉了。

    一擊不中,那東西也反應過來,動作幅度更大了一些,想要甩掉口中的魚鉤。但越掙紮,紮入的越深。它忽然就衝秦驍快速移動過來,並且噴出了一股氣血。

    秦驍的動作也是快的,立刻往後躲閃,隨手找了鐵鍋遮擋了一下。

    不過,我看到的是這東西忽然騰空飛了起來,姿勢很是怪異。果然,是被魚線吊了起來。它的脖子伸得很長,甚至發出了尖叫之聲。

    肖不修忽然現身,躍起上了房梁,並且將魚線綁縛在橫梁之上,又甩出了一根長繩綁縛住了這東西,動作一氣嗬成,很是利落。與此同時,他也厲聲喝道:“都出去!這東西有毒!”

    淨敕和陳一陳二立刻就抓著我跑到了院子裏,秦驍也跟了出來。院子裏,侍衛們已經點燃了全部的火把,等候肖不修的命令。

    屋裏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應該是魚鉤魚線禁不住這東西的重量,讓它摔落了下來。不過,肖不修已經用長繩捆住了它,不會讓它跑掉。肖小三手持長劍衝了進去,但就聽到肖不修喊道:“莫要用劍,莫要出血。”

    肖小三立刻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紙包,撒了一把藥。他與肖不修掩住口鼻,出了廚房門。但那東西還在扭動,慢慢安靜下來,應該是暫時被迷暈了。

    “什麽東西?”我很是好奇,也掩住口鼻,想湊上前去,但淨敕還是扯著我不鬆手。有侍衛已經點亮了廚房的光線,隻見一個黑乎乎的大烏龜趴在地上,四肢還在微微扭動著,紅色的舌頭給魚鉤勾出了血,伸得很長,耷拉在地上,嘴張的極大這場麵很是詭異和血腥。

    肖小五又扔給肖不修一根長繩,他和肖小三用木棍協助肖不修把這大烏龜又再次捆了個結實,令它根本無法動彈。肖不修又將自己懷裏的黑色麵巾覆蓋在大烏龜的頭部,遮住了它不斷流血的舌頭。

    處理好這物,肖不修又命眾人後退五丈之外,掩住口鼻。他一襲黑衫站在大烏龜的身邊,屏氣凝神,若有所思。

    我腦子一定是抽抽了,居然覺得他這個樣子特別瀟灑。我見過武功高強的他與人打鬥,也見過他獨自練功時的沉默,這一次抓大烏龜,動作行雲流水,還有種仙人之姿。嘖嘖嘖,美色誤國,娘親說的太正確了。

    這個時候,秦驍已經走了過去,拿著他剛才那半截木棍,戳了戳這隻大烏龜,見它沒什麽反應。又用木棒敲了敲烏龜殼,發出了類似石頭的嗡嗡聲。看來這龜殼很是堅硬,絕對是有些年頭的。

    “退殼龜?居然這麽大。”秦驍看起來倒不是很驚訝,隻是在確認。“如果是這東西作惡,到真的能夠解釋得通了。劉炳坤的確沒有殺人,而是這東西殺了王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