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場極為慘烈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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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一場極為慘烈的婚禮

    羅花蕊結婚,我還是挺高興的。

    雖然我不算是羅花蕊的閨中密友,但僅僅是作為一般認識的人,我也喜歡看別人擁有熱熱鬧鬧的生活。更何況,影子為了保護她,陸陸續續在她房梁上睡了一年。如果影子開心,我就很開心。

    所以,送了這麽重的禮物,我一點都不心疼。

    但是,羅長青知道這禮物的貴重,所以極為感恩。張琛元跟著嶽丈跪了下來,真的就差三叩九拜了。淨敕上前虛虛地攙扶了一下,我這才說道:“好啦,今天是花蕊姐姐的大喜日子,以後一定要對待她好哦。”

    “是是是,小人一定聽大人的。”張琛元低著頭,拿著小金元寶,看不清楚表情,隻是覺得他很緊張。

    羅大人又拉了他一把,這才說道:“等禮成後,我讓花蕊給小七大人單獨磕頭謝恩。雖說大人覺得無妨事,但還是要的。”他的潛台詞沒說出來,我能夠聽得懂。畢竟,皇帝爹頂在上麵,女皇娘還虎視眈眈地在西涼國坐鎮,我這個看起來沒有被承認的公主,也已經實錘實寵的人了。羅大人再如何古板,苛刻,甚至是講究禮儀法度,在我這件事情上,他還是不敢造次的。

    又隨便客套了幾句,羅大人帶著張琛元又去給的人去敬酒行禮去了。我繼續吃瓜子,顧寶兒在我耳朵邊悄悄說著這些眼前的賓客的八卦,看起來都是一團和氣,但實際上都是勾心鬥角,各種不服。

    我都已經困了,淨敕在一邊還輕輕提醒我注意儀態。看著他們幾個挺直的身板,還是挺養眼的。但我真的是困了,昨夜就沒睡好,忙著找衣服,今早又梳頭化妝,早早出門,折騰到現在,我倒是不餓,但就是困。

    終於,婚禮正式開始了。張琛元到後院敲開了羅花蕊的閨門,並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到了院子中。淨敕說,我不能和這麽多人擠在一起觀禮,最好還是留在正廳裏。反正最終他們也是要進正廳行禮的。

    我隻好揣著手站起了身,就在正廳裏站著。正廳的大門和窗戶全都打開了,也能夠看到這對新人慢慢走過來。張琛元自然是笑容滿麵,心情極好。羅花蕊遮了紅蓋頭,大紅嫁衣看起來也十分華貴。

    是啊,這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就在此刻。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想起那一日穿著大紅嫁衣站在蘇公子家門口,肖不修凶神惡煞一般一定要我跟他走的樣子。那張慘白的麵容,以及那吐在雪地裏殷紅的血,紮進了我的心裏,甚至有那麽一點點疼。

    略微晃了一下神,等再看向這對新人的時候,他們兩人已經走到了正廳門口,在大院子裏的賓客也都圍了上來,笑著往他們身上扔著花瓣。每個人笑得都很明媚,無論是真心或是假意,在這個時候,多少是在祝福吧。

    我也淺笑了一下,想著影子如果這個時候在現場,或許也是站在某個角落裏,看著自己曾經保護過的小姑娘已經長大成人,現在都可以嫁人了。他以後就不能睡在人家的房梁上保護她了,現在的羅花蕊是有丈夫的人,張琛元會保護她,讓她後半輩子幸福平安。

    所以,影子會不會也微笑起來呢?

    這兩人都是大紅衣裙,看起來喜慶熱鬧,陽光也是剛剛好的映照在身上,甚至讓人有種恍惚的不真實的感覺。這羅花蕊昨日還跟我嘻嘻哈哈地說起小時候的事情,還在笑話我那日大聲說:“影子是我的人”的傻樣子,現在,居然就出嫁了。

    熱鬧的人群,嘈雜的聲音。

    是的,嘈雜的聲音中,為什麽有尖叫的聲音?並且尖叫的人越來越多。

    循聲望去,一團黑乎乎地東西正穿過賓客徑直朝著這對新人飛了過來。

    陳一陳二立刻就擋在了我的身前,顧寶兒也立刻站了起來,我歪著頭努力看著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快速地撲向了這對新人,人群發出了驚恐的喊叫聲。

    “好像是蜜蜂?”顧寶兒想去看一眼,但也有點不敢。因為這團蜜蜂的主力軍正在瘋狂地襲擊新郎新娘,還有不少遊勇散兵開始撲向了賓客們。大家立刻尖叫著四處逃竄,場麵極其混亂。

    我看到羅花蕊已經大聲尖叫起來,但蜜蜂群就像是被什麽吸引了一樣,羅花蕊跑到哪裏,這群蜜蜂就跟到哪裏。羅花蕊的弟弟們已經衝了過去,用自己的衣服撲打這些蜜蜂,但是說來也是奇怪了,這些蜜蜂就跟著了魔一般,就算是被驅散,也依然衝著羅花蕊飛去,冒著被打死的危險也要蟄羅花蕊。

    此時此刻的羅花蕊早已經掀了蓋頭,但所有裸露出皮膚的地方,頭臉手腳全都被蜜蜂蟄得腫脹起來,非常慘烈。張琛元也好不到哪裏去,兩隻手一直護著羅花蕊,盡力地撲打著蜜蜂,很快,這兩隻手也被蟄得像豬蹄一樣,慘不忍睹。

    “潑水!”雙喜姨娘大吼道,立刻就有不少仆人取了一桶桶水過來潑在這兩人的身上,也還有人繼續撲打著蜜蜂。還有蜜蜂甚至飛進了正廳裏,飛到了我這邊的桌子上。淨敕他們也不敢直接用手撲打,但因為數量很少,淨敕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撲打,並且在武僧四兄弟的配合下,居然還活捉了幾隻蜜蜂,看起來也挺嚇人的。

    場麵雖然一度失控,但因為人多手多,見到蜜蜂少了很多,羅花蕊的弟弟妹妹們也都上前去幫忙,護住了羅花蕊和張琛元,也都被蟄了幾下。

    羅大人早都已經嗷嗷嗷叫了起來,看到自己的女兒都被蟄成了豬頭的樣子,又急又氣,大喊道:“快去找大夫!趕緊!”

    立時有人衝出門口去請大夫,但羅家住的略略偏遠了一下,一時間大夫也趕不過來。我問淨敕:“你大約是會看吧?”

    淨敕咧了咧嘴,“我也就是能看看一般的跌打損傷,這個還真不成。我隻是依稀記得是要用堿水擦一下吧?”

    張琛元隻是雙手被蟄了,狀況還算是好。但是羅花蕊就很慘了,被蟄的地方已經全都腫了起來,並且疼痛難忍。她伸手在臉上抓撓了幾下,立時就流出了濃水,整張臉都變得十分恐怖。她啊啊啊的尖叫著,扭著身體很是痛苦,張琛元緊緊抱住她,說什麽也不讓她再抓自己的傷口了。

    我和顧寶兒也都嚇壞了,淨敕不讓我過去,他讓下人去廚房取了堿水,直接潑在了羅花蕊的臉上,但是,被蜜蜂蟄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堿水也完全沒有效果。張琛元喊著羅花蕊的名字,一聲聲也很是淒慘。

    這一變故讓喜事變成了慘事,很多人狼狽不堪地逃離了羅家,也有幾個關係好的留了下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

    現在隻能等大夫過來,淨敕的堿水,雙喜姨娘搬來的醋缸,讓被蟄的人都用了一遍,周家的其他人也有被蟄傷的,也需要盡快處理傷患。其實,雙喜姨娘受的傷甚至比羅夫人更重一些,但是,羅花蕊的情況看起來已經十分不好了。

    我快步走了過去,蹲在羅花蕊的身邊,也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羅花蕊!忍一下,大夫馬上就來!我們都在呢!”

    羅花蕊的臉越發的腫脹起來,手上的傷開始流出了黃水,混合著血,看起來越發的可怖起來。淨敕能做的隻能是救急,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張琛元使勁抱住羅花蕊,一聲聲呼喚著她。他的手上也有被蟄過腫起的大包,但都沒有破,隻是腫的有些晶瑩起來。

    折騰了一陣子,羅花蕊像是沒有了力氣,動作也漸漸地慢了下來,但感覺她的氣息也微弱起來。淨敕探了探她的鼻息,皺緊了眉頭,“這可能是蜂毒,並且是很厲害的蜂毒。”

    大夫終於在這一刻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我們立刻都閃出了一塊地方給大夫。他看了看羅花蕊的臉,又用軟布擦了擦臉上滲出來的血水,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道:“羅大人恕在下直言了”

    “什麽?”羅大人眼睛都瞪圓了,我們的心也都提了起來。

    大夫緩緩地說:“羅小姐這是被毒蜂蟄傷的,雖說這種毒蜂被蟄一下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是被上百隻毒蜂蟄咬,毒素過多,已經侵入了羅小姐的身體裏,並且有些傷口被抓破了,已經流出了血,這說明血液裏也有了毒液,恐怕是命不久矣”

    “你胡說!”不止羅大人在吼,張琛元也吼了起來,“你胡說八道!花蕊不過是被蜜蜂蟄傷了,怎麽可能傷及性命呢?我也被蟄傷了,難道我也要死麽?那我情願代替花蕊去死!”

    大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看向了張琛元手上的蟄傷,也用軟布擦了擦,還聞了聞,說道:“你這也是蟄傷,需要及時處理的。不過,蟄傷你的大多數是普通的蜜蜂,隻有幾隻毒蜂。但是羅小姐這個基本上都是毒蜂,所以她中毒已經很深了。你們,處理後事吧。”

    大夫的口氣不太好,並且這群人都在質疑他的醫術,他怎麽可能高興呢。張琛元還在吼,說什麽也不相信羅花蕊要死了。羅大人和羅夫人已經完全不成了,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雙喜姨娘急急地拉住大夫,“救救我們家大小姐,今日可是她的婚禮,大喜的日子呀!”

    “那又如何?中毒已深,神仙難救。”大夫已經站起了身,準備走了。我趕緊喊道:“你給別人也看看啊,這麽多人都被蟄傷了!”

    大夫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羅花蕊弟弟妹妹也有被蟄傷頭臉手腳的,樣子也是很慘。他剛要去看,就聽得張琛元的聲音變得極為淒厲起來,“花蕊啊!你醒醒啊!”

    羅大人和羅夫人的聲音也陡然變得尖利起來,“花蕊!”

    一時間,羅家的人全都嚎哭起來。我從縫隙中看到,羅花蕊已經閉上了眼睛,頭都歪斜到一邊去了。

    羅花蕊死了!

    顧寶兒已經站立不穩,直接坐到了地上。我雙手互握,緊緊相互抓住,企圖按住那些根本止不住的顫抖。這事情太可怕了,怎麽忽然就死了呢?

    淨敕看我的神色不對,立刻讓陳一陳二撥開人群,他攬住我的肩頭,把我從那群痛哭的人群中護送了出來。我手腳發冷地站在太陽底下,耳畔是羅家人的哭聲,心裏卻想著這事情是意外麽?怎麽會這麽巧呢?

    “這事情不對,要找京畿府陳大人報官。”我略略沉穩了一下心緒,讓道心去京畿府報案。就算是意外,這事情也太意外了,並且在這種時候,喜事變喪事,實在是太惡劣了。

    “讓我坐一下。”陳一陳二搬出了一張椅子,我就坐在太陽下麵。此時正是晌午時分,日頭下還是有些熱的。羅家的人還在嚎哭,我坐在他們的外圍,一言不發,看著這些人的表情,每一個都很痛苦,羅花蕊的父母,雙喜姨娘和張琛元,以及羅花蕊一母同袍的大弟弟哭得最傷心,基本上都是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大夫本來想先給張琛元治療,但看他抱著羅花蕊的屍身放聲痛哭地樣子,也不好過去。就先把羅花蕊的弟妹手上臉上的蟄傷塗抹了藥膏,也給幾名侍女上了藥。

    我其實也很難過,難過到掐住了我自己的手指。但我覺得這時候,我不能哭。我和羅花蕊不熟,若不是影子,我也未必知道這個人,也不會有這十幾天的交集。淨敕已經把顧寶兒從人群中扯了出來,她是滿臉的驚慌,結巴地問我:“羅花蕊怎麽就死了呢?”

    我沒有說話,依然死死地看著圍繞著羅花蕊屍身的這群人。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麽,隻是覺得,我要看看這世間的悲傷,它究竟是如何從喜劇翻轉成悲劇的?須臾之間,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