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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離紀雲汐睡下不過一個多時辰,旁邊便傳來起床的動靜。

    昨晚折騰了大半宿,紀雲汐有些累,翻了個身再次睡去。

    吳惟安撿起地上的寢衣閑閑一披,彎腰在紀雲汐臉上吻了下,狀若隨意道:“我下月要代皇上去江南巡視,你和我一起罷。”

    多年的相處,吳惟安很清楚,每日清晨是紀雲汐最迷糊的時候。

    果不其然,半睡半醒的紀雲汐嗯了一聲。

    吳惟安揚唇一笑,給紀雲汐攏了攏被子,將她的寢衣撿起放到一旁,輕手輕腳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潤嗓。

    紀雲汐處於淺眠狀態,意識慢了很多。

    下月代皇上去江南巡視?上京城離江南不近,來回至少兩月起步。

    離下月也剩不了幾日,最近她倒沒什麽特別要緊的事,但下月和下下月,開泰莊和布莊那邊都有事要忙活,她當年從吳惟安那接手的勢力,事情也不算少。

    吳惟安喝完水,剛想走出臥房,床上的人忽而彈了起來。

    他離臥房門還有兩步,聽見動靜,腳上一動就欲飛速離開。

    紀雲汐睜開眼,一秒恢複清醒,搶在他離開前道:“不行。”

    吳惟安停下來,轉身看向紀雲汐:“你剛剛說了‘嗯’。”

    紀雲汐眉輕輕一挑,伸手撫順自己睡亂了的發:“你趁我意識不清醒之時套我話,不算。”

    吳惟安很堅持:“‘嗯’就是同意了。”

    紀雲汐躺回去,懶得和吳惟安在這個話題上拉扯:“不行就是不行。”

    吳惟安抿了抿唇,走回去站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紀雲汐:“為什麽不行?此去至少要兩月,難道你要讓我一人在外?”

    紀雲汐睜開眼,一言難盡:“你今年五歲?”

    雲小安今年五歲,也沒他這麽黏人。

    吳惟安作勢就欲坐下,紀雲汐製止了他:“求我也沒用,我有事要忙,離不了上京城。”

    吳惟安:“就兩個多月,你的人能頂住。”

    紀雲汐有些頭疼:“我外出辦事時,也沒要讓你陪著罷?”

    吳惟安挑眉:“我倒是想陪,你讓嗎?”

    紀雲汐:“”

    她躺回去,拉上被子蓋住頭,不說話了。

    吳惟安伸手把紀雲汐的被子扒拉下來,軟了語調:“夫人。”

    紀雲汐:“不行,你自己去,早去早回,一路順風。”

    這種時候,吳惟安說什麽都不會有用,紀雲汐決定了的事,沒人能改變。

    吳惟安不能,雲小安也不能。

    “為什麽?”吳惟安沉默半晌,“其他與我同去的官員,家中妻子都想跟著,卻不能跟。而你可以與我同去,我也想你和我一起,你為何不想?”

    紀雲汐頭疼:“我說了,我有要事。”

    吳惟安:“每家掌櫃,都是你親自選的。你比我清楚他們的能力,你離開兩個月根本無關緊要。”

    這回換紀雲汐沉默了。

    “吳惟安。”紀雲汐重新從床上坐起來,“我確實不是必須要在,可我喜歡做這些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喜歡賺錢,哪怕如今身家已經數不清,但她還是很喜歡做生意,享受賺錢的感覺。

    吳惟安明白了:“是,你喜歡這些事,你不喜歡我。”

    紀雲汐:“?”

    吳惟安冷笑:“對你而言,什麽事都比我重要。你的哥哥們比我重要,雲安比我重要,你的生意比我重要。我對你而言,無關緊要。”

    紀雲汐:“??”

    吳惟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我們幹脆就和離罷。”

    紀雲汐:“???”

    落下這句話,吳惟安摔門離去。

    這一日,吳惟安的心情都不太好,臉微冷,弄得朝野上上下下心驚膽戰,眾人行走間腳步聲都輕了很多,生怕觸黴頭。

    吳相爺平常都麵帶輕笑,看起來溫文爾雅,有些朝堂官員也會和他說說笑笑,聊些家常。

    但這樣的人,一旦冷下臉,反而愈發讓人瘮得慌。

    到了晚間,吳惟安離開政事堂準備回家之際,正好遇見葉編修和他夫人女兒。

    一家三口說話聲傳來,後頭的吳惟安聽得比誰都清楚。

    “夫君,這回去江南,你真的不能帶上我們嗎?”

    “爹爹,我和娘親想和你一起去,我們想陪著你。”

    “應是不能,我隻是小官,帶不了家眷。你們在家等我,我到時候帶好吃好玩的回來好嗎?”

    後頭是葉編修安慰夫人女兒的體己話,吳惟安實在聽不下去,繞過三人坐進了馬車。

    吳惟安一點都不想回家,他坐在馬車中,冷著一張臉在想要去哪裏。

    大瑜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的馬車從來不需要車夫,他當年滿上京城尋找的瘦馬認識回家的路。

    瘦馬不快不慢地朝吳家跑去。

    家門口,吳惟安雙手負於身後,看著上方的牌匾,對一旁的瘦馬道:“是你帶我回來的,不是我想回的。”

    落下這句話,吳惟安才走進大門。

    家裏異常空曠,他晃悠了一圈,發現紀雲汐和雲小安都不在。

    他半路截住盡心盡職忙碌的圓管事:“夫人呢?”

    圓管事朝他行了一禮:“夫人去了東蘊布莊,離走前說今日會回來得晚,讓我們不必等她用晚膳。”

    吳惟安扯了扯嘴角,語氣涼涼道:“她倒是挺忙。”

    身為丞相,他確實挺忙。

    但丞相夫人,比他還忙。

    她一人管著開泰莊和布莊,還有手裏不為人知的勢力,一人當三人用,日子過得異常充實。

    他看著她每日都挺有幹勁的,別說夫君了,她估計都不記得自己有個女兒。

    吳惟安:“雲安呢?”

    圓管事:“太後娘娘今晚設宴,請了梅園戲班,小小姐一大早就跑宮裏去了。”

    吳惟安嘖了一聲:“她倒是跑宮裏跑得勤快。”

    梅園那對龍鳳胎,吳惟安見過。

    男的根本沒紀家男兒好看,女的也比不上紀雲汐。

    吳惟安是真的想不通,他女兒到底看上那對龍鳳胎什麽了?一天到晚把錢送進梅園?

    家裏不要錢的娘親和舅舅們看幾眼不就得了?

    不對,日後雲小安也沒機會看她娘親和舅舅們了。

    他要和離,他一定要和離。

    戌時七刻,雲小安從宮中回來。

    她蹦蹦跳跳跑進家,一進門便看見吳惟安一人坐在正廳之中,不知在想什麽。

    雲小安愣了愣,忽而覺得她爹爹有些可憐。

    她跑過去,從旁邊搬了個凳子放在吳惟安麵前,三下五除二爬上凳子,蹲在上方,眨巴著大眼睛:“爹爹,你看著不開心,你怎麽了?”

    吳惟安望著麵前的女兒,心中微暖:“爹沒事。”

    雲小安今晚近距離看了梅哥哥梅姐姐唱的戲,此刻心下歡喜都要溢出來,絲毫不介意分給她爹一些:“爹,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吳惟安輕輕一笑:“真的?”

    雲小安拍拍胸脯:“我雲小安向來說話算話!”

    吳惟安吐出兩個字:“你娘。”

    拍胸脯的雲小安手一頓,張大嘴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把手放下了。

    吳惟安柔聲道:“你娘現在在布莊,你可以去幫爹報仇了。”

    雲小安看看天,再看看地,想起什麽,眼睛一亮:“爹,今晚月亮很圓哦!我們去房頂看月亮罷!我現在能飛上去了!”

    “月圓?”吳惟安,“也是,今日十五,所以宮中設宴。”

    他看向女兒,冷不丁問:“梅家那兩人就那麽好看?”

    雲小安小雞啄米般點頭:“爹你不知道,梅姐姐今日太美了!梅哥哥也很好看!!”

    吳惟安:“有你娘美?有你舅舅們好看?”

    雲小安眨巴了下眼睛:“那不一樣。”

    吳惟安:“哪裏不一樣?”

    雲小安絞盡腦汁想了很久,吐出一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吳惟安雙目一凝:“這話誰教你的?”

    雲小安還挺驕傲:“我聽戲聽來的。”

    吳惟安:“日後不許再去梅園聽戲。”

    雲小安蹭得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我不!!”

    吳惟安語重心長:“你要聽爹的話。”

    雲小安激動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我要聽娘親的話!娘親說過,隻要我不用家裏的錢就可以!我聽戲沒用娘的錢,也沒用爹爹你的錢,是我自己賺來的!!我自己賺來的!!”

    吳惟安麵無表情:“你日後隻能聽爹的話。”

    雲小安:“為什麽!”

    吳惟安:“我要和你娘親和離。”

    雲小安小臉一呆:“啊?”

    她知道和離什麽意思,戲裏有唱過。

    吳惟安伸手揉揉女兒的腦袋:“爹和娘和離,你跟爹爹好不好?”

    雲小安的小腦袋瓜還處在震驚之中,可聞言刷刷搖頭:“不好,我要跟娘親!”

    剛剛被女兒暖起來的心微冷,吳惟安循循善誘:“爹的金庫,你看到了罷?”

    雲小安遲疑地點了下腦袋。

    吳惟安:“你跟爹爹,日後你長大了,那都是你的。”

    雲小安抿了抿唇,臉上似乎有些動搖。

    吳惟安:“所以,跟爹爹?”

    雲小安搖頭:“不要,娘親更多,而且天底下,我最喜歡娘親了。”

    “”吳惟安的心啪的一聲碎了個徹底。

    子時時分,紀雲汐才回來。

    女兒的房間門半闔,裏頭燈火還亮著。

    她停下腳步,走過去推開門,發現吳惟安正彎著腰給女兒蓋被子。

    雲小安已睡得不省人事。

    吳惟安直起身,淡淡掃了眼紀雲汐,一字未說,直接轉身離開,表示他還在生氣。

    紀雲汐垂眸,來到雲小安床前,將女兒額前的一縷發別到一旁。

    她也沒有久留,吹滅燭火後關上門離開。

    回到臥房時,房內還留著一根燭火未滅。

    而吳惟安看著已睡下了,背朝著床的方向,一動不動。

    紀雲汐走近,隨手取過茶壺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入口發現水是溫熱的。

    這個點,下人不會到夫婦兩人的臥房中伺候。

    按照常理而言,無人來換水,這水放到現在應是涼的。

    紀雲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微微出神,在想這些年的事。

    她一忙起來,便顧不上時辰,但深夜回來時,房內始終有一根燭火,茶水似乎也都是溫熱的。

    紀雲汐將水放下,拿了寢衣去洗漱。

    回來之時,吳惟安依舊是麵朝床裏頭的躺姿。

    紀雲汐走過去,從下方繞過去,躺回裏頭。

    一動不動的人影翻了個身,從麵朝床裏頭變成朝外,依舊拿背影對著紀雲汐。

    紀雲汐:“”

    她半跪在床邊,出聲:“你睡了嗎?”

    一時之間房內陷入沉寂,無人回應。

    紀雲汐等了一會兒也不等了,掀開被子躺下就準備睡。

    吳惟安聽著後頭的動靜,忽而道:“睡了。”

    紀雲汐嗯了一聲:“那你繼續睡。”

    吳惟安:“”

    他轉過身,問道:“你剛剛喊我何事?”

    紀雲汐揚了揚唇角:“你晨間說要與我和離?”

    黑夜之中,視覺被遮掩,聽覺變得格外敏銳。

    吳惟安冷靜回道:“我說過嗎?”

    紀雲汐揚眉:“那興許是我聽錯了?”

    吳惟安伸手,將人攬進懷裏,女子清香瞬間縈繞鼻尖,他語調微低,聽著像貓的呼嚕聲:“嗯,你聽錯了。”

    他將人抱得緊了些,商量道:“你不愛去就算了,但這幾日能早點回麽?”

    想到之後兩個多月不能見她,吳惟安甚至想明日找皇帝告老還鄉。

    這丞相,不當也罷。

    在家陪陪夫人女兒不好麽?反正夫人賺的錢,夠他們逍遙好幾輩子了。

    紀雲汐垂下眼睫:“怕是不能,這幾日都會很晚。”

    吳惟安:“我過幾日便要出遠門,兩個月不能見,這幾夜你多留點時間陪我都不行?”

    紀雲汐:“不行。”

    吳惟安抿了抿唇,當場收回手,掀開被子便爬了起來。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他要去睡書房!

    紀雲汐依舊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不急不緩道:“我準備這幾日把事情大概處理好,到時才好去江南走走。”

    吳惟安停住了腳步,他轉身,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紀雲汐伸手拉被子:“聽不見就算了。”

    “我聽見了。”吳惟安回到床上,眸中帶笑,去扯他夫人的被子,想親親夫人,“為夫聽見了。”

    紀雲汐用力扯著被子不鬆手,渾身都在抗拒:“別,我累了。”

    吳惟安:“我就親一下。”

    紀雲汐:“你昨晚也是這麽說的。”

    吳惟安:“是麽?我有說過?”

    紀雲汐一張臉冷得能掉冰渣:“把手拿開,否則江南你自己去。”

    第二天一切都好,陽光明媚,丞相夫人忙得腳不沾地,丞相大人滿麵春風,丞相之女跑去找了林蟲蟲和太子,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自然,嘀咕的都是雲小安和林蟲蟲,太子隻是旁聽。

    第三日,事情忽而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紀雲汐照舊在忙,她得把接下來兩個多月的事都安排好。

    紀家旗下的掌櫃們看在眼裏,很是擔心。

    三姑娘這架勢,怕是想空出時日去散心呐。果然,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連紀明雙也聽見了傳聞,趕來找紀雲汐:“你和吳惟安怎麽回事?”

    紀雲汐翻著手中的清單,聞言抬起頭來:“什麽?”

    紀明雙如今是刑部尚書,這些年來,算是他一人撐著紀家。

    大哥紀明喜早就甩手去了廟裏帶發修行,二哥紀明皓遠在邊疆帶兵,五哥紀明淵在陣法上頗有研究,如今行蹤不明,隻要他不想出來,再也無人能找到他。六哥紀明焱和毒娘子一起,天南地北的到處挖毒蟲毒草。

    紀家的重擔,便落在最小的弟弟紀明雙身上。

    聽聞吳惟安要和三妹和離,紀明雙當即就找了過來。

    “吳惟安要與你和離?”

    紀雲汐眼眸轉動了下,就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

    估計前日吳惟安作著滿世界喊和離,旁人信以為真了罷。

    紀雲汐略微無奈地搖搖頭:“沒有的事,他說笑的,七哥不用當真。”

    這話一說,紀明雙的心裏便咯噔了一下。

    紀雲汐這兩日都熬到很晚,麵色有些慘白,狀態不是很好。

    紀明雙靜靜看著,怕三妹傷心,也沒戳穿三妹的謊言,道:“那便好。”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有什麽事,記得來找我。”

    紀雲汐失笑:“知道了,七哥。”

    紀明雙看著紀雲汐的強顏歡笑,麵色凝重地離開了。

    紀雲汐的下屬們見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聲道:“和離一事是真的?”

    否則明雙大人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政事堂中,吳惟安閑閑靠在椅後,拿著卷宗在看,神態怡然自得。

    紀明雙闖了進來,砰得一聲將門關上。

    吳惟安抬起頭,挑眉:“你這是怎麽了?又有哪個案子令你痛心疾首了麽?”

    紀明雙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吳惟安,你要和我三妹和離?”

    吳惟安:“???”

    和離一事,他就是隨口說說,而且隻對著夫人說過。

    紀雲汐的性子,也不會將這些事對外人提起。

    吳惟安:“你怎麽知道?”

    紀明雙:“此事果然是真的,吳惟安,我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若是你對不起我三妹,我不會放過你的!”

    吳惟安伸手,擰了擰眉心:“七哥誤會了,不是真的要和離。”

    紀明雙皺眉,仿佛拷問犯人一樣盯著吳惟安:“你確實提過和離?”

    吳惟安歎氣:“是說過,但隻是——”

    他看向麵前依舊獨自一人的紀明雙,心想說了對方也不會懂。

    夫妻之間的事,複雜得很呐。

    吳惟安:“總之我和雲娘很好,七哥不用擔心。”

    紀明雙氣笑了:“很好?我剛從紀三那回來,她的麵色很差,若不是因為你,何至於此?”

    吳惟安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今日回府我讓圓管事多燉些滋補的湯。這幾日雲娘確實有的操勞。”

    紀明雙聽得雲裏霧裏:“??”

    吳惟安看著紀明雙的麵色,忍不住揚唇一笑:“雲娘同意與我去江南,所以這幾日她會忙碌些。”

    三言兩語後,紀明雙總算是搞清楚來龍去脈,他麵無表情,提醒道:“外頭都傳遍了,你自己看著辦罷。”

    落下這句話,紀明雙拂袖而去。

    那邊,紀明雙離開後,紀雲汐前往東蘊布莊,站在一旁與掌櫃商議布莊之事。

    她粗粗掃了眼:“今日布莊人似乎多了很多。”

    掌櫃眼觀鼻鼻觀心,沒敢回話。

    也不用掌櫃回,人群中一向和紀雲汐不太對付的夫人們,看著紀雲汐的眼裏,均是譏諷之色。

    當年紀雲汐要嫁那吳惟安,這些人暗地裏嘲笑紀雲汐眼瞎,可風水輪流轉,如今吳惟安飛上枝頭,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還受萬人敬仰。

    夫人們咬碎了牙,這些年看著紀雲汐的日子越過越好,心裏十分不痛快。

    可她們也不敢說什麽。

    不過現下不同了,那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和紀雲汐和離了!

    “我和你們說過罷,女子嫁人後,得要顧著家裏,孝敬公婆。成日往外跑,美名曰經商,但不過就是做些不入流的事罷了。這樣做,早晚會被趕出家門。”

    “姐姐說起這,妹妹倒是想起一件事。”

    “哦,何事?說來聽聽?”

    “妹妹有一堂妹,自小慣愛甩冷臉,不太理人,冷冷淡淡的。之後她嫁了個夫君,對夫君也是這般。後來你們猜發生了什麽?”

    “什麽?”

    “沒幾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掃地出門,如今日子過得淒慘得很呐。”

    她們早就看不慣紀雲汐那個樣子,似乎誰都入不了她的眼,對夫君也是這般愛理不理的樣子。

    她夫君可是吳相爺!才高八鬥,滿腹經綸,身姿雋秀,麵容白皙,笑著的時候可堪稱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這樣的人,本該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紀雲汐。這些年來,後院中也始終隻有紀雲汐一個,就算紀雲汐僅產下一女,吳相也沒有納妾!

    讓這些自小就不喜紀雲汐,一直盼著紀雲汐吃苦頭的夫人們很是不爽。

    但如今,她們心中暢快了。

    吳相爺終於看不慣紀雲汐,要與她和離,真真是普天同慶呐!

    若不是她們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讓家中父親幫著撮合撮合,成為吳相的繼室。

    紀雲汐麵無表情地聽完,搖搖頭懶得理會。

    她繼續做著手裏的事。

    那群夫人們也不走,紀雲汐走到哪裏,她們就跟到哪,圍在紀雲汐周遭,指桑罵魁,含沙射影。

    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的。

    忽而,一輛馬車在東蘊布莊門口停下,吳惟安走了進來。

    吵鬧的店麵瞬間變得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吳惟安行禮。

    吳惟安擺擺手,示意不用。

    夫人們眼睛都很亮,在等好戲上場。她們今日這趟來得值了,說不定還能親眼看見吳相爺休妻。

    吳惟安的視線一掃而過,走到紀雲汐旁。

    紀雲汐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吳惟安將手中提著的檀木飯盒遞過去:“給你送湯。”

    紀雲汐:“嗯?”

    吳惟安:“七哥來找過我,說你麵色不太好。我特地回了趟家,讓廚房煮的雞湯,你記得喝。”

    紀雲汐接過:“謝謝。”

    吳惟安:“不客氣,夫人辛苦了。”

    旁人離紀雲汐有些近,兩人都沒壓低聲音,一來一往的問話大家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飛色舞的夫人們,臉上的血氣一點一點褪去。

    說好的和離呢??

    吳惟安淡淡掃了一眼:“今日店裏怎麽這麽多人?”

    紀雲汐想了想:“近日店裏新上了不少衣裳,小姐夫人們想必很感興趣。”

    吳惟安頷首,對夫人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不用客氣,盡管挑選。”

    這些人隻是過來看戲的,想看看傳聞中被休的紀雲汐的笑話,根本沒打算買衣裳。

    可她們向來要麵子,吳惟安開了這口,不買說不過去,最終大家離開前,都咬牙各帶了一件。

    東蘊的衣裳並不便宜,這麽買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是又要說她們亂花錢。

    有些家中婆婆不好相與的夫人們,已麵如菜色。

    紀雲汐收回視線,問:“你到底和幾人說過你要和離?”

    這才不過兩日,幾乎全上京城的人都聽說了。

    吳惟安:“隻有你。”

    紀雲汐:“你確定?你沒和其他人說過?”

    吳惟安搖搖頭,忽而想起一條漏網之魚。他微眯雙眼:“還有雲安。”

    紀雲汐無言:“你和雲安,說這個?”

    吳惟安沉默半晌:“我問她,若我與你和離,她要跟誰?”

    紀雲汐輕輕聳肩,轉身離去。

    吳惟安:“你不好奇雲安的回答?”

    紀雲汐:“這不顯而易見麽。”

    東宮之中。

    太子端坐於桌前,在寫今日太傅布置的課業。

    下方,雲小安來回走動,時不時跑到門口看個幾眼,又回來繼續遛彎。

    得益於皇帝從小的培養,如今太子還未長大,就已然能在任何環境下專心致誌做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響。

    在雲小安來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時,林從崇終於來了。

    雲小安蹭得一下跑過去:“林蟲蟲,怎麽樣!你娘怎麽說?”

    林從崇喘著氣道:“我、我娘說,說這種情況,隻能不破不立。”

    雲小安眨了下眼睛:“什麽叫不破不立?”

    林從崇也不太明白,不過那不重要:“娘說目前的情形,隻能讓你娘同意和離,裝作開開心心地收拾行李回娘家,你爹才會回心轉意把你娘找回來。”

    雲小安疑惑地抓抓頭發,小臉皺成一團:“真的有用嗎?”

    那晚爹和她說要與娘親和離,第二日她越想越不對,便來找林蟲蟲和太子拿主意。

    畢竟娘親她不會不要,爹的話,也稍微有些舍不得。

    金庫裏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閃著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雲小安不能讓她爹娘和離。

    太子聽完後,拒絕參與。

    還是林蟲蟲仗義,拍著胸脯說他娘很擅長,他爹娘從小沒少鬧和離,最後都能相安無事。

    雲小安便托林蟲蟲回去,讓他問問他娘該怎麽做。

    “有用的。”林蟲蟲認真道,“我爹娘每回說要和離,娘親就會收拾東西帶著我回外祖母家,過不了幾日,爹就會來接我們了。”

    雲小安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她一溜煙便朝外跑去:“我回家收拾東西去了!”

    林從崇跟著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靜靜地將課業寫完。

    寫完後,他去了皇後宮中與父皇母後一起用晚膳。

    皇帝給母子兩人一人夾了一勺菜:“吳相要與雲汐和離,皇後,此事你可聽說了?”

    皇後微微一笑:“聽說了。”

    皇帝:“朕午時便聽總管太監提起,本想宣吳相覲見,問問怎麽回事。但朕實在沒想好如何應對,雲汐朕自小看大,算是朕的妹妹。吳相朕也很欣賞。這兩人和離,皇後你說朕該幫誰呢?”

    皇後:“臣妾認為,皇上您可以當沒聽見。”

    皇帝:“不行啊,朕既然聽見了,怎麽能裝作聽不見?明喜不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紀家,雲汐發生這種事,朕不能不聞不問”

    皇後點點頭,表示認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說得對。”

    太子靜悄悄地坐在旁邊,一字不說,安靜吃飯。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頓了下。

    皇帝:“太子,聽說雲安今日來你宮中,她可和你說過什麽?她難過嗎?你說雲安這麽小,她爹娘要和離了,該怎麽辦呐?”

    太子:“她說她會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麽阻止?她才六歲,便要煩憂這樣的事,真是難為她了。你身為太子,這幾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過後,皇帝回了禦書房繼續批閱奏折。

    太子看向皇後,問:“母後,您能和父皇和離嗎?”

    皇後摸了摸太子的頭:“不能。”

    太子:“好,兒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隻有一條路留給他了。

    那便是努力長大,早點搬出東宮,組建自己的太子府。

    丞相府邸。

    雲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嘰啪嘰跑去找她娘親。

    爹娘的臥房門緊閉,雲小安敲了幾下都沒人開,喊道:“娘”

    床上,紀雲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緊,吳惟安悶吭一聲,伸手攬住紀雲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著春色的語調差點破口而出,紀雲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吳惟安輕輕一笑,在她耳前低語:“噓,不要讓雲安聽見。”

    雲小安在外麵又敲了好幾下,可依舊沒有人來開,她緊了緊身上係著的包袱,小臉皺成了一團。

    娘親在房間裏的,她看見了。

    可娘親在裏麵為什麽不說話,也不給她開門?

    是睡著了嗎?可林從崇說他娘說,回娘家越早越有威懾力。

    雲小安內心深處,一點都不想要爹娘和離。她得努力補救。

    雲小安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忽而想到了什麽,連忙跑開了。

    房內偷腥的夫妻倆這才放開了動靜。

    燭火搖曳,奢豔的香在房內飄揚。

    吳惟安和紀雲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誰都沒發現,另一側緊閉的窗戶,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雲小安從打開的窗戶裏爬進去,輕巧落地,朝床的位置跑去:“娘,你睡著了嗎?娘,你醒醒,我們快收拾包袱去舅舅”

    床上的兩個人均是一個激靈。

    吳惟安反應也快,二話不說拉起床上的被子,蓋在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雲小安已經跑了過來。

    “爹你也在啊?”雲小安瞪大了眼睛,她以為今晚爹爹在書房睡呢。

    吳惟安:“”

    雲小安朝她爹做了個鬼臉,對紀雲汐道:“娘,你快起來收拾包袱,我們去舅舅那!”

    按照林從崇從他娘那問到的法子,她和娘親去舅舅那,過幾天爹爹就會來道歉,接她們回去。

    爹娘就不會和離啦。

    想到這,雲小安露出個開心的笑容。

    可是紀雲汐沒有動靜,雲小安看過去,有些奇怪:“娘親,你的臉和嘴巴怎麽那麽紅?”

    紀雲汐和吳惟安躲在被子裏,聽著女兒說的話,一時語塞。

    兩人相視一眼。

    吳惟安道:“夫人覺得如何?”

    紀雲汐道:“我覺得可以。”

    雲小安滿頭霧水,爹娘在說什麽呢?

    她怎麽聽不懂啊?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朧朧的雲小安被扔下馬車,還有她收拾好的包袱。

    雲小安看著離去的馬車,又看看身後。

    清晨一抹陽光從雲霧中穿透而出,灑在門口的牌匾之上,兩個燙金的大字閃閃發光。

    ——紀府。

    雲小安呆呆看著。

    直到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紀明雙從裏頭走了出來。

    看到外甥女,紀明雙詫異:“雲安?你怎麽在這?你爹娘今日啟程去江南,你不和爹娘一起嗎?”

    須臾之後,淒慘的孩童哭聲響徹整條大街。

    雲小安走過去,一把抱住紀明雙的腿,大哭:“明雙舅舅,爹娘不要我了嗚嗚嗚,我昨晚就應該和爹娘道歉,不該爬他們房間的窗嗚嗚嗚,我以後不爬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