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壺裏的水沸騰時，季老關了火，同時傳來敲門聲。

    “老爺，二爺。”

    馮管家端了熱茶進來，白瓷的茶杯外勾勒著微紅的紫薇花，季老很喜歡紫薇花。

    馮管家放了熱茶就離開沒有多留。

    “老馮很疼你。”季老還是在衝茶，慢條斯理的。

    “嗯。”

    “早年把你趕出季家，現在心裏是不是還埋怨著我們。”

    季靖枝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爺爺覺得我不該心存埋怨？”

    季老意味深長一笑，“該，自然是該的。將一個年幼的孩子趕離避風的港灣，不問生死，將你母親留在停屍間視若無睹，無情狠絕。”

    “靖枝，但凡是個人，心裏就應該存著怨恨。”

    “所以，你犯不著去跟汪家的有什麽牽扯，也犯不著假意借此想跟你小姑重修舊好，你應該借此機會宛如頭孤狼絕地反擊，餓狼撲食！”

    季老端起茶杯，滄桑渾濁的眸子緊緊盯著他。

    “靖枝，季若芸當年對你落井下石，沒能把你趕盡殺絕那是她做得不夠狠，而今成長到這般心裏自然更清楚什麽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曾經欺辱過你，背叛過你，將你踩在腳下的人，你應該——”

    “不留餘力地去摧毀他們！”

    “留情不過是給你未來增加礙事的絆腳石。”

    這位老爺子，向來如此。

    什麽夫妻情誼，兒女情分，在季老眼中都是隨時可以拋棄割舍的東西，季老要的是權，是季家的名利地位。

    他老了，早已該退位，可如今的季家人丁單薄。

    季靖枝被放養幾十年，可這孩子借著心裏的恨成長得不可限量，他想看看，季家的擔子交給季靖枝，他扛不扛得住。

    季靖枝呷了口茶，極好的明前龍井。

    季老很好這一口。

    “我以為爺爺您要指點我幾句。”他笑著說，眼眸裏不再明亮，透著陰鷙的肅殺。

    季老也笑了，“剛剛爺爺已經指點你了。”

    “爺爺不愛說笑，說過話都作數。”

    “但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季靖枝安靜地斂眸，安安靜靜把茶飲完。

    今日回季家可謂是意外之喜，又像是情理之中，季家的那份薄情他早已見識，隻是少年時還留著份童真單純。

    如今的年齡在細品這番話，可謂是徹骨寒涼。

    回城的路上，實在很疲乏的他閉眼小憩。

    “二爺，回海雲台休息吧。”

    車子從山上繞下來，快到主城高架路口時他才說了句，“去第二院。”

    **

    第二院。

    早上九點多許非晚就來了，好說歹說才把夏天勸回家洗個熱水澡換了身衣服，可快到午餐時間時夏天就趕回來了。

    夏天很安靜，不愛玩兒手機，背著一個洗得泛白的書包，無聊時會看書來打發時間。

    他看的書很雜，名著，小說都有。

    ICU病房不準陪護，許非晚就給他租用了間病房作為休息的地方。

    “夏天不回家，你也不回去，許非晚你這是不相信醫生的表現，自己作為醫生你覺得這種行為合適嗎。”

    宋娜娜吃著許非晚買的下午餐，嘴上還不忘嘮叨她。

    “我就是在家無聊。”

    其實一點都不無聊，她有很多正事要做的，要不是中午看見那則新聞就走了。

    “嗬嗬，無聊？”宋娜娜嘬了嘬手指，湊近了些，“別相信那些媒體報道就是亂說來搏眼球的，你要信不過那位特檢，不是還有我表哥在嗎。”

    “就他那憤青的性子，絕不會饒了那幫王八蛋。”

    許非晚給了個官方微笑。

    匯寶墜樓案要是牽扯上了季家從中作梗，杜裕晟又有什麽用。

    “剛剛花小姐在群裏問，要不要晚上約個飯。”

    許非晚喝了口飲料，眼神在炸雞腿上遊移不定，她是真想吃，可又怕長胖，俗話說冬天使勁兒長，入夏哭斷腸啊。

    作為小仙女，怎麽能夠吃熱量這麽高的食物！

    “也行吧。”

    “喲，瞧你應得可真夠勉強，你幾時忙到閨蜜約你吃飯還樣了。”宋娜娜把她一陣酸，她也不過是玩笑，看許非晚情緒低迷，想帶她出去吃飯散散心罷了。

    “你今天不是要值班？”許非晚忽然想起個事。

    “沒事，找人換換就行，要不是李欣欣那個事兒精……算了，不提她，沒這心情。我跟你說，要不是她出事了，就她跑去手術室門口找你茬，我非撕了她！”

    說來也奇怪，李欣欣去找茬，轉頭沒多久就從樓梯間滾下摔傷了腿，傷筋動骨一百天，不休息一兩月沒辦法繼續工作。

    前腳跟她吵嘴，後腳摔跤，還真是，老天都在幫她。

    “先這樣，我去看看夏天。”

    她實在無趣才來辦公室跟宋娜娜插科打諢半晌，想著夏天這邊若是沒事，她還想先去半點私事。

    從辦公室出來就去搭電梯，期間刷了下新聞，除了中午那則報道外就沒新的進展。

    刷手機有些入迷，電梯停下上下都沒看一眼，隻是忽然地覺著突然擁擠了起來，各種對話聲交織在一起，也混合著各種味道。

    她對氣味挺敏感的，忽然聞到一股挺熟悉的木調香才抬頭。

    一雙黑得發豔的眸子盯著她。

    “季……二爺。”

    季靖枝在她麵前，麵對麵的站立，太擁擠了他的雙手高舉撐在她頭頂，從旁側角度來看非常像在——

    壁咚她。

    許非晚眼中閃過些慌亂，輕咳聲才覺得這姿勢稍稍有點曖昧，主要是季靖枝這身高，半曲身的狀態，她目光平鋪出去就是他微微有些敞漏的喉結。

    電梯的光照強，就算他背著光，也能看見一個男人的皮膚白成那樣。

    季靖枝原本就是想來醫院偶遇，噯，就是這麽巧，電梯打開就看到她在低頭刷手機，這麽擁擠原本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現在看來，選擇上電梯是明智的選擇。

    “許小姐似乎翻臉有點快。”他身體又壓了幾分，被酒燒過的嗓子低醇厚重，尾音卷著點京味，輕柔舒緩，就像看不見的小蟲，使勁兒往許非晚心口鑽。

    “我……”

    她感受到他呼吸時噴在臉上的熱意，所以很難自控的，雙頰之上浸染了一層粉紅，眼神躲躲閃閃都不敢跟他太多對視。

    那雙眼，時過境遷這麽多年，依舊能輕易燙到她心底，加上喝了些酒，見了她心情極好，輕而易見可以看到眼底浮著一層零星的笑意。

    這麽漂亮的眼睛，就這麽衝她笑。

    太乖，太奶了。

    “咳，我什麽時候翻臉了。”

    有一層電梯到了，原以為這種窘境可以緩解下，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對，沒人下去反而又擠了兩個人。

    眾人的站立位置再次被擠壓，季靖枝也就順水推舟地往前半步。

    那一瞬許非晚整個人麻了，四肢僵硬得像個木偶，就覺得耳邊一熱，裹挾著他酥到骨子裏的嗓音。

    “你拒收我消息。”乍一聽，特像小奶狗跟她委屈呢。

    “許小姐，似乎是你要的我聯係方式。”

    “……”

    許非晚徹底沒轍了。

    哪裏記得什麽拒收消息這回事，她是真的有一種衝動直接撲到他懷裏得了。

    這個美色勾引她的男人。

    太讓人把持不住了。

    前一刻老天或許沒在線，但這一刻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獨白。

    季靖枝身後有個手臂吊著繃帶的病人，因為人多，誰在轎廂裏稍稍動一下就能碰撞到，病人朝他背後站的，很容易被碰到手臂。

    “許非晚。”他貼在她耳畔，連名帶姓又別樣口吻的喊她，“取消拒收我的消息。”

    話剛剛一落，他兩側腰側的外套就被她攥住。

    再然後，輕輕力道拉著。

    許非晚連忙解釋，虛虛地貼在他懷裏，臉紅心跳就快心梗了。

    “你，你背後有病人，別撞到他。”

    如果不懂得順勢而為，將計就計，那他這三十幾年也白活了。

    心心念念的人。

    抱一下，應該是……

    可以的吧。

    所以他就上手了，拖著她貼著轎廂的後腦勺，往懷裏送。

    “當心點，別撞著。”

    而許小仙女已經被美色誘惑，真真也就順勢而為地貼了上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