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在蘆葦地裏,阿枝沒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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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閨蜜的‘甜蜜午餐’後,許非晚就來閬苑拜訪。

    許非晚前腳進屋,後腳賀莊跟進來,衝許非晚點頭打了招呼就說,“是二爺的人,保護許小姐的。”

    “……”

    怎麽地,現在都暗中有保鏢隨行了。

    賀禦喝了口熱茶,吩咐道,“沒別的事兒,讓他們嘴巴閉緊,不過是許小姐來閬苑跟年年小聚犯不著興師動眾。”

    賀莊了然出了屋。

    二爺派來的人被賀家的人圍著,不說臉色多好,也沒多不好,總歸在閬苑賀家地盤做什麽事都得收斂些。

    賀莊過來,這麽多年依舊這副萬變不變的冷臉。

    “許小姐隻是來閬苑跟少夫人小聚,七爺說莫要驚動二爺。”

    季家的保鏢連連點頭。

    “天寒地凍,請去偏廳喝杯熱茶,一時半會許小姐不會走。”

    季家人被趕鴨子上架,都到了閬苑還敢盯梢不成,何況這茶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

    茶室。

    許非晚有些疲倦的靠著軟墊,懷裏還抱著一個軟墊,些微眯著鳳眸再看賀禦姿態優雅的烹茶。

    “你上次送來的紅茶年年很喜歡。”

    “我家裏還有,明天讓同城在送些來,姐夫出差的時候給我帶的不少。”許非晚接了茶杯,不太懂別的茶,隻是聞著很清香。

    “許小姐想知道什麽。”

    賀禦也不繞彎子,她就是為這事兒來的。

    “所有。”

    賀禦盯著她,眸子轉了圈,“我也隻知道一些,有些舊事還是鳳三跟我說的。”

    “七爺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多少,謝謝。”

    賀禦呷了口熱茶,懶懶的搓著指腹,“靖枝的母親是意外身故,那是一個周末寧女士帶靖枝出去玩兒自駕遊,就在京城周邊,在途中遭遇搶匪……”

    “寧女士被兩個劫匪捅了四十幾刀,刀刀致命。靖枝那時候被寧女士護在身上,蘆葦蕩下的小坑裏才幸免於難。而季家對靖枝的折磨就是那時候開始。”

    “有個事靖枝很在意。”賀禦抬起眉眼,“寧女士的屍體被運送回警局,沒有一個人願意去認屍,沒人願意給枉死的寧女士一個最為簡單的葬禮。”

    許非晚麵色冰冷的問,“為什麽。”

    “不知道,這是季家秘辛。”

    許非晚就不再追問,傾身把茶杯放在茶幾上,“季家所有人都淩虐過季靖枝嗎。”

    “有一位除外,季家如今的管家馮先生。”

    許非晚了然,像在自言自語,“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對,他是個孩子,但季家沒人把他當孩子,如果可以季家是想讓他直接消失的,不過那時鳳三跟靖枝的關係很好,算是這般保了他一命。”

    賀禦也放下茶杯,“你或許不會想到,季家跟鳳家是表親關係,靖枝是鳳三的表哥。鳳三盡全力在保靖枝平安,在當時的情況來講已經是他的極限。”

    ——

    十二歲那年,那原本是一個很愉快的周末,寧蕤帶著季靖枝一起在京城附近自駕遊,他們去了季家在山林裏的別墅住了兩天一晚。

    回城的時候路過一片蘆葦地,那片蘆葦好高,比寧蕤還要高出一個頭,那時的暖陽很舒服,微風也很合適,裹著冬天的冷寒席卷過一片蘆葦地。

    季靖枝讓母親停了車,很小孩子,很童真的跑過去,母親依了他停車帶他去看冬日的蘆葦地,還給他拍了好多照片。

    母親說:“阿枝笑起來真好看,我們阿枝要快點長大,媽媽已經把所有能給你的都給了,不管以後的路怎麽樣,希望你不要怪媽媽。”

    在蘆葦地裏奔跑的季靖枝回頭,好乖的朝媽媽招手。

    他看見了野鴨子,不認識,想著應該是吧,被他奔跑的動靜驚走卻留下了好幾個蛋。

    寧蕤追過來,阻止他拿蛋的行為,她指著不遠處不願離去的野鴨子跟說,“阿枝,這是小鴨子沒有孵化出的孩子,你不能拿走牠的蛋,鴨子媽媽會傷心的。”

    季靖枝聽話的放回去,拉著媽媽去到一旁繼續玩兒繼續拍照。

    冬日黑得很快,貼著水平線的暖陽隻留了一抹殘陽就要消失,季靖枝也玩兒得差不多了,牽著媽媽溫暖溫軟的手。

    他跟媽媽說,下個周末再來,可以叫上爸爸一起來個一家人的旅行。

    寧蕤沒說隻是微微笑著看著他。

    沒有下次了,季家所有人都不會再給她好臉色,這是最後一次,她即將帶著阿枝離開季家,遠離那群冷漠無情的人。

    她的阿枝會從天堂跌入地獄,很快就會好起來,她的阿枝很快就會適應。

    季靖枝手裏拿著一把紮好的蘆葦,牽著媽媽的手蹦跳時掉在地上,他停下俯身去撿,媽媽繼續再走,走上山間公路,走到車邊……

    “啊——”

    一聲尖叫從車邊傳來,暖陽已經湮滅,世界陷入昏暗,隻有頭頂那一輪月亮,隻有車裏那盞小小的頂燈亮著昏黃的光。

    “媽媽!”季靖枝在喊寧蕤,顫顫的往車邊跑。

    “不要過來!”

    寧蕤突然大喊一聲,推搡開車邊的人朝她急速的跑來,她在說,“快跑阿枝,往蘆葦地跑,快,快跑!”

    季靖枝被嚇到,雙腳好似粘在地上。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車邊有什麽,他卻看見媽媽的腹部一片血紅在流血。

    “阿枝,快跑,快跑,求求你快跑!”

    媽媽在哭,媽媽在流血……

    他的腳好像被人控製了一樣,轉身朝著蘆葦地開始狂奔,身後媽媽在鼓勵他,誇獎他。

    “我的好阿枝真乖,不要回頭一直跑,一直跑。”

    季靖枝跑得好快,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夜裏的冰涼裹在風裏全吸進肺腑,腦子裏一片混沌,視野裏也是一片混亂,成人高的蘆葦地不斷打在他臉上,蘆葦帶起的粉末嗆得他睜不開眼。

    忽然,狂奔著的季靖枝一腳踩空,那是一個抓野鴨子的陷阱,挖得很深,上麵鋪著好多蘆葦,陷阱很精巧所以他中招了。

    寧蕤停了下來,大口的喘息著往後看,想到什麽開始脫他的鞋和外套。

    寧蕤說,“別出聲,縮在這個小坑裏,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要出聲,一個音也不要發出來。”

    寧蕤說,“阿枝,媽媽很愛你,媽媽真的很愛你,你是媽媽在世上得到過最好的禮物。”

    寧蕤說,“我的阿枝會健康長大。”

    天真的太黑,冷月太淡薄,他看不太清媽媽的臉,但是他很聽話,蜷縮在陷阱裏,蜷縮得很緊很小的一團。

    寧蕤抓了好多斷掉的蘆葦蓋在陷阱上,她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跑,努力朝遠處跑,做出一個阿枝逃掉的假象,同時抖著手拿出電話報警。

    陷阱裏很冷,風吹蘆葦地吹過呼啦呼啦的。

    藏在陷阱裏的季靖枝很害怕,也冷的瑟瑟發抖,手腳渾身都冰涼……

    忽然的。

    他聽到男人的聲音,有一束光刺破了黑夜。

    “怎麽不跑了,你跑啊?”一個男人在說話,手裏有好長一把水果刀,沾滿了鮮紅的血,寧蕤趴在地上緩慢的爬動著,身下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那個野種在哪兒,你把他藏哪兒了!”

    寧蕤沒說話,滿臉的血混合著眼淚,汙髒難看再也沒有那傾國傾城的容貌。

    她緩慢的爬著,爬到陷阱附近時忽然不動了。

    身後追著他的男人又朝著她後背狠狠的紮了刀,她漂亮的手抓著泥土深陷進去,不敢出聲,不能出聲。

    阿枝就藏在陷阱裏,阿枝就在這兒。

    “你可真特麽勇敢!”心狠手辣的男人冷嘲,忽然想到什麽,把刀丟在一邊蹲下來野蠻粗暴的扯寧蕤的衣服。

    “老子差點忘了,你可是季家二少爺的夫人,長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反正都是死不妨讓我先爽一爽。”

    “季夫人你也別怪我,我不過是拿錢辦事替人消災,你要恨就去恨要你命的人。”

    寧蕤已經沒有力氣在反抗,這個男人刺了她好幾刀,渾身上下都是撕裂得要命的疼,她也不想反抗激怒他。

    寧蕤被扯得身上空無一物,在這片寂靜的蘆葦地,男人伏在她身上放縱肆意。

    季靖枝就蜷縮在旁邊半米的位置,他捂緊了嘴巴不敢吭聲,不敢呼吸,聽著男人惡心的話,聽著他急促的喘息,聽著他侮辱自己母親。

    突然地。

    “啊——”

    這是男人的低吼聲,“你他媽陰我!”

    又是一陣爭吵之後,安靜下來了,那個手電筒擺在地上,光照被打得很奇怪,季靖枝從嚴密的蘆葦看出去。

    有一個男人正弓著身,半跪在地,好像按著什麽東西,右手機械的勻速動作。

    倏地。

    有什麽東西滴到季靖枝臉上,裏麵一片黑暗他看不見,可他聞得到,是血,還是滾燙的血,就從陷阱的邊角處慢慢匯聚往陷阱裏滴。

    那個男人還拿著刀,對著血肉模糊寧蕤已經沒有反應的身體亂刺。

    一刀,兩刀,三刀……

    一滴,兩滴,三滴……

    血是滾燙的,卻逐漸冰冷下來,借著那微弱的手電光,嚴密的蘆葦看出去。媽媽的側臉就在咫尺的地方,她的眼睛像被冰凍住了一樣在無任何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男人累了才停止刺人的動作,精疲力盡的站起來,提好褲子撿起手電踹了寧蕤的屍體一腳走了。

    蘆葦地安靜下來,沒有了光一片黑暗。

    季靖枝還是蜷縮在小坑裏,沒有動,沒有哭,沒有喊沒有叫,就這樣隔著幾十厘米對著媽媽的臉。

    他好聽話,真的好聽話,媽媽說的他都做到了。

    可他的媽媽……

    再也沒有了。

    警察是清晨時分在趕來,來了好多人,好多雜亂的腳步聲,他們發現了寧蕤,也發現蜷縮在坑裏一身血的季靖枝。

    他先被帶回警局,才被送去季家。

    警察讓季家的人去認屍,沒有有一個人去,沒人關心案件的調查進展,沒人理會在那夜的蘆葦地裏寧蕤遭遇了什麽,季靖枝遭遇了什麽。

    好多天好多天過去以後,警察再一次上門,那時他就站在樓梯後。

    警察說,那是兩個四處流竄作案的搶劫犯,已經在別處被逮捕,逮捕過程中負隅頑抗因此被擊斃。

    寧蕤一案已經結了,可以是把屍體帶走安葬了。

    季靖枝聽到小姑說了句,“那個賤人不配讓我們替她收屍安葬。”

    季靖枝聽到奶奶再說,“那個女人跟季家沒關係。”

    季靖枝聽到父親在說,“隨便燒了。”

    季靖枝聽到爺爺再說,“這是季家前所未有的醜聞,還請警局那邊幫我們隱瞞。季家的確有個兒媳婦,不過她車禍過世不叫寧蕤。”

    來季家的警官沒說話,深深的看了眼樓梯後的季靖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