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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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追趕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烈日炎炎,十分難耐。薄揚內力稍弱,漸漸有些追趕不上,她便讓玄空先行,自己在後麵追趕。

    如此到了晚間,玄空與薛振鷺始終相距裏許之遠。自離開太行山脈,前方出現一片廣闊的平原,路途也變得平坦許多。

    玄空在後極目迥望,見薛振鷺安穩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正在打坐吐納。他心道:“我這邊費力追趕,對方卻以逸待勞,這可不是好事。說不定,再過不久那廝的內傷就養好了。”心中一動,喊道:“姓薛的,你不是自以為拿著一把破鐧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怎麽今日隻知逃走,不敢下馬一戰?”

    武林中人運功修煉都須得心無旁騖,尤其是運氣通關之時,稍有打擾都可能走火入魔,因此常常閉關之說。運功療傷也是如此,決不能受到一絲幹擾,除非是高僧大德,心靜如水,能看破六塵,方能在亂境之中自行修煉而不擔憂外擾。

    薛振鷺武功高強,可也隻是俗人一個,萬萬做不到這般境界,聽見玄空在身後叫嚷,立刻由打坐中回過神來。

    他曾誤以為玄空是當年岐王趙德芳之後,本來對其身份還有些忌憚,言語間十分恭敬。今日在玄空手上吃了大虧,心中惱怒不已,也顧不得顏麵,還口道:“玄空小賊!枉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竟如此卑鄙,暗算偷襲算什麽好漢?”

    玄空道:“你說我暗算偷襲?那好,我給你三日時間運功療傷,三日之後你我公平一戰可否?若是答允就快快下馬,堂堂大宋朝廷第一高手,這般倉惶逃走成何體統?”

    薛振鷺冷笑一聲,喊道:“小賊,你這謊話可騙不了我!休要多費口舌,任你花言巧語我也不會相信的。”

    玄空心想原也沒指望他能相信。語氣一沉,又道:“姓薛的!莫以為你騎上那白馬就能高枕無憂,你的馬難道能一直不吃不喝?”

    薛振鷺一想:“也是,一味逃走總不是個辦法。我這照夜白玉馬三日不吃不喝,照樣奔襲如風,可時間久了難免疲累,而這小賊內力奇深,連續跑個十天半月,對他而言並不算難。如此一來,總有一日他會追上來。”他沉思起來,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辦法。

    正當白馬奔到一處岔口,向東行是去向汴梁,而向西行則是到往西輔郡、鞏縣等地。薛振鷺調轉方向,驅馬向西。

    玄空心下疑惑不解,喊道:“你這是要去到何處?”薛振鷺嘿嘿冷笑道:“小賊,敢不敢跟來看看?”語調頗有挑釁的意味。

    玄空暗想:“此人莫非還設下什麽埋伏不成?還是故意擺下空城計,盼我不敢追來,那也太小覷我了。”他是藝高人膽大,自信即便薛振鷺有所謀劃,自己也是不懼,便即回道:“少在故弄玄虛,我倒要瞧瞧你這廝還有什麽把戲?”薛振鷺冷哼一聲,暗暗點頭。

    玄空繼續嘲諷,又道:“姓薛的,當日你欺我沒有趁手兵刃,窮追猛打,又發下告文辱我名聲,可曾想過也有今日下場?如喪家之犬倉惶而逃。不知當今皇帝得知欽點的朝廷第一高手如此不中用,又會是作何感想?”

    薛振鷺稍稍凝思,已然洞悉對方用意,這些無痛無癢的話語,無非意欲吸引自己罷了。他輕輕哼了一聲,不再答話。索性又將真氣布與耳孔,將外界聲響盡數拒於耳外,來個耳不聞心則靜。他自信三日之內,天下無任何人能追上自己的照夜白玉馬,便心安理得坐在上麵,凝神運功。

    玄空遠遠落在後麵,毫無察覺,兀自吵嚷連天。直到許久之後,見薛振鷺始終不答,終於不再言語。

    隻見蒼茫天地間,一匹神駿的白馬馱著一人急速奔馳,雪白的鬃毛隨風飄起,四蹄翻滾,不斷傳出“嗒嗒”聲音敲擊著地麵,清脆悅耳。遠在後方,又有一位高大的青年緊追不舍,他足不沾地,行走如風,所過之處如卷起一陣狂風,塵土飛揚。

    兩人又追趕了整整三日三夜,玄空偶感饑餓,就從行囊中掏出幹糧,囫圇吞棗,邊跑邊吃。薛振鷺在前麵,傷勢好了不少,卻是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神情顯得有些萎靡,不似原來那般威武。

    這天夜裏,兩人已經到了嵩山附近,玄空心中詫異:“汴梁早已過了,看路線也不像是去望洛陽。這廝究竟是要去到何處?此地南倚嵩山,北臨黃河,從風水上講倒是一塊寶地。”

    複向前追趕,就見前方出現一座小城。左麵有青龍山環繞,右有白虎灘相襯,南有嵩嶽少室,北有洛水黃河,竟是左青龍右白虎,南山北水的好地方。玄空恍然大悟:“啊!此地不正是宋陵,乃是大宋朝曆代皇帝陵墓所在。薛振鷺這廝將我領到這裏,究竟有什麽陰謀?”他想了想,喊道:“姓薛的,你把我引到皇陵作甚?莫非是自知難逃一死,先給自己挑一處風水寶地。”此番出言譏諷,隻盼能探出一些口風。

    薛振鷺聞言哈哈大笑,言道:“我也不姓趙,怎配的上葬在這裏?玄空小賊,此處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太祖永昌陵、太宗永熙陵共有一百四十一位皇族子嗣陪葬於此,你就葬在此處,也沒辱沒你的身份。”

    這話其實也不全對,皇陵除了皇族之外,亦葬有一些外姓大臣,這些人通常都是這位皇帝生前最為倚重、寵信之人。譬如真宗趙恒的永定陵的附近就高懷德、蔡齊、寇準、包拯等名臣;仁宗趙禎的永昭陵、英宗趙曙的永厚陵,祔葬大臣墓有:趙普、楊延昭、狄青等。而薛振鷺自家的祖先便葬在太宗永熙陵的附近。

    薛振鷺繼續喊道:“若是好膽,便繼續跟過來吧。”語氣中顯得有恃無恐。

    玄空心念微動:“是了!皇陵附近自有衛軍,這姓薛的狗賊必是要借助衛軍的力量與我一搏。”

    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武功練到高處,可以以一當十,甚者以一當百,但想要以一敵千、敵萬就是癡心妄想,除非能完全掌握長生天之術那等神力。玄空自認尚不如當年的大單於伊稚斜,也全無把握以一己之力與守靈衛軍抗衡。可已經追擊數天之久,明知前有成千上萬的衛軍,也不能讓他輕言放棄。

    他又想:“我雖打不過那麽多衛軍,可未必沒有自保之力,最不濟是讓姓薛的跑了,隻要始終掌握他的動向,我在暗他在明,何愁不能將他擒拿?”胸中豪氣陡升,朗聲喊道:“姓薛的,你有什麽陰謀詭計就趕緊使出來吧,我玄空何懼?”

    薛振鷺暗暗點頭,讚道:“很好!果真有我大宋太祖皇帝的英雄氣概!”

    玄空心知薛振鷺屢屢與自己作對,無非因為兩件事,一來自己把傳國玉璽拿走了,二來就是曾騙他自己是太祖之後,他又信以為真了。若無後麵這些誤會,薛振鷺也不會如此用心為難自己。

    此刻,薛振鷺又重提起此事,玄空心下暗暗好笑,有心氣他,就道:“我早說過,我乃是契丹人之後,絕非大宋帝皇後裔,那日騙你不過是權宜之舉,你怎就偏偏不信?你這人真是愚鈍至極!”

    薛振鷺仍然沒放在心上,一聲不吭繼續策馬奔馳。

    夜色已深,陵園附近是一片寂靜,兩人先後經過永昌陵、永熙陵。薛振鷺好像並沒有驚動衛軍的意思,不聲不響由陵園旁通過。

    相距永熙陵三裏之遠,有一處較小的陵園,規模不大,布置也相對簡陋,不像是皇族子裔的陵墓。薛振鷺徑直駛向那裏,仿佛那就是他逃亡的終點。臨近那陵園,座下的白玉馬似乎愈加興奮,連續奔跑三日,不見降速,反而越跑越快。

    玄空遠遠望見薛振鷺衝入陵園之內,他環顧四野,不見此地有什麽異常,稍稍遲疑也跟了進去。但見陵園裏分布不少大大小小的墳塚,當中有一個巨大的石碑,玄空急於追趕,沒有仔細觀察,隱約從上麵看見一個薛字。他心中了然,原來此地不是別處,正是薛振鷺薛家的祖墳。

    穿過薛家墓園,後麵有一處老宅,青磚黛瓦,顯得曆盡滄桑,又頗有古韻。眼見薛振鷺下馬躍入其中,玄空隨後趕上緊追入內。

    薛振鷺的輕功原比不上玄空的淩虛禦風,一旦下馬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近,待追趕到了花園之中,兩人相距不過十餘丈遠。

    玄空見對方近在咫尺,暴喝一聲:“薛振鷺!哪裏逃!”話音未畢,天魔脊揮蕩而出,朝著對方後背打去。

    薛振鷺猛地感覺背後勁風呼嘯,連忙轉身揮鐧格擋。隻聽錚的一聲怪響,天魔脊鞭尾正擊在打神鐧的金龍上。兩把兵刃同屬十大神器,正是不相上下,可玄空功力更強,這一交手,金龍並未完全化解反震之力,傳回的餘勁將薛振鷺震的虎口發麻。

    玄空淩空一握,天魔脊飛回他手中。薛振鷺手持打神鐧護於胸前,眼神中十分忌憚,問道:“你這是什麽兵刃?”

    玄空道:“此物便是天魔脊!”薛振鷺吃了一驚,原來凶名赫赫的天魔脊就是眼前這把骨鞭,難怪此物能與打神鐧抗衡。他更為詫異的是,十大神器大多飄忽難尋,江湖上不乏想收集十大神器的妄人,窮盡一生,也是毫無所獲。偏偏這玄空如此輕易就找到了這等寶物?薛振鷺又問道:“你是從何處得來?”

    玄空知道對方有心拖延,言道:“與你何幹?廢話少說,再接我一鞭!”雙手一合,雄勁的內力注入天魔脊內,一陣狂風吹過,天魔脊乘風而起。

    薛振鷺見那骨鞭來勢洶洶,隻得硬著頭皮揮鐧猛擊。金龍又撞在天魔脊獠牙之上,隨之鞭身旋轉起來,仿佛要纏住薛振鷺的身子。他斜目一瞥,就見天魔脊每段骨節之上都帶有骨刃,鋒芒逼人,稍稍沾在身上,就得被割出百道血痕。一驚之下,他渾身汗毛都不由得豎了起來。忍不住暗歎一句:“好厲害!”當即使出一招“夢斬白蛇”,這可是不他薛振鷺家傳鐧法,而是一路劍法,名字取自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的故事。

    薛振鷺此刻以鐧代劍,把“夢斬白蛇”使將出來,鐧刃正斬在天魔脊正當間。他費了好大力氣,方才把天魔脊逼退回去。

    薛振鷺剛剛鬆一口氣,玄空絲毫不給他喘息的餘裕,立時揮鞭打來。

    薛振鷺見對方鞭法剛猛狠辣,更是糾纏不休,心頭惱怒,逞強喝道:“玄空小賊!別以為得了把兵刃就有什麽了不起。本帥未必沒有治你的法子!”把心一橫,提鐧擊在天魔脊鞭尾三尺之處。

    玄空手腕一翻,天魔脊繞著對方兵刃纏了好幾圈,將那條金龍捆在鐧身。隻見打神鐧微微顫動,仿佛發出哀鳴。而天魔脊尾端最為鋒利的長牙,剛好卡在金龍與鐧身之間。

    薛振鷺一驚,心說:“不好!這小子要奪我兵刃,打神鐧若是脫手,我今日必死無疑。”當即死死握住打神鐧,奮力拉扯。不料天魔脊如跗骨之蛆,無論如何都難以掙脫,就連鐧身金龍發出的斥力也無法施展。他又立即伸手去摸天魔脊,打算分開兩把兵刃。誰知剛一觸碰,便被一股淩厲內勁震得手心一麻。

    玄空道:“你我二人兵刃難分上下,可敢鬥鬥拳腳功夫?”薛振鷺氣頭正盛,攥緊鐧柄,怒道:“無恥小賊,本帥會怕你?”

    玄空哈哈一笑,不待對方說完話,猛地用力一扥,竟將薛振鷺連人帶兵刃一起拽了個趔趄。

    薛振鷺神色驟變,他自詡力能扛鼎、勇冠三軍,與人較力幾乎從未落於下風,可剛剛對手輕描淡寫、稍加施力,自己就無從抵抗,不由自主被拖拽數丈之遠,可說是敗的徹徹底底。他不禁暗暗吃驚:“這小賊究竟是什麽怪物,竟有如此怪力?”他平生亢心憍氣,從不輕易言輸,今日明知不敵,也不願落敗,此刻隻得雙腳運功,踏入地麵一寸之多,以此阻擋對方拖拽的力道,同時手上不斷加勁。

    兩人仿佛在拔河一般,相距二丈有餘,各自拽這自己兵刃的握柄相互拉扯。隻不過玄空神色自若、行若無事,反觀薛振鷺則是麵目猙獰,一張臉憋的通紅。

    玄空心中大感快意,回想舊事,自己不知在此人手上吃過多少次虧,今日總算扳回一局,出一口胸中惡氣。可不能輕易放過此人。

    玄空有心戲弄對方,忽然手勁鬆開。這一招出其不意,薛振鷺哪有預料,仍死命地向後拉扯,收勢不及,慣性作用下,身子後仰幾乎飛跌出去。也算他武功卓絕,瞬間想出一式倒掛蜻蜓點水,用腳後跟點在地麵,勉強穩住了身形。可他剛一站穩,玄空又突然加勁向前拉。這一次薛振鷺是再無反抗之力,腳步踉蹌,被扯到玄空身前。兩人相距不過丈許,玄空左手用力拉扯,右手運功拍出一招“曜日”掌力。

    薛振鷺恍然一驚,隻覺對方掌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傾瀉而來,稍稍應對不慎,恐有性命之危。自己拳法雖也猛烈,卻並無此等聲勢。此時若躲閃,隻得鬆手棄去兵刃,但若沒有打神鐧,豈不等於洗頸就戮?這柄神兵乃是太宗皇帝賜給薛家祖上,若是由自己手裏丟失,不僅對不起先祖,而且兵刃到了對方手裏,用不了一招的功夫,自己就得身首異處。

    當此之時,根本容不得他細細考慮,慌忙中,隻得硬著頭皮出拳還擊,另一隻手仍緊緊握住金鐧,絕不敢鬆手。

    玄空這門掌法以“曜日灼灼”為名,一者是因其掌力純陽為主,且掌勁氣勢恢弘;二者因這門掌力一出,便如天上的烈日一般,普照天下,令人避無可避。所以即便薛振鷺棄鐧而逃,終是躲不過這一擊。

    隻聽波的一聲,兩人拳掌相交,玄空紋絲不動,甚至連身上的衣衫也不見飄動。另一頭薛振鷺身形晃了晃,嘴角微微顫動。本來薛振鷺的“殺威拳”也是極其高深的武功之一,可與曜日掌力相較,顯得剛猛有餘,卻是後勁不足。兩股力道相觸瞬間,起初以殺威拳之剛猛,尚且能與玄空的掌力分庭抗禮。然而待他拳法中四重暗勁使盡,餘勁虛乏,而玄空的掌力仍源源不斷傳來,如朝日一般勢頭愈來愈強,這便分出高下。

    霎時間,薛振鷺隻覺對方強橫的內力衝擊而來,震得的自己拳頭發麻,胸口隱隱作痛。他心中更為駭然:“兩年前此子功力與我不相上下,如今卻超出我甚多。以他今時修為,怕是能與火龍老道並駕齊驅。練武一途,並非俯拾仰取,尤其武功修煉到這種地步,常常數十年難進一步,不少高手窮其一生,修為仍是停滯不前。然而此子卻大不相同,每隔數月,他的武功就會大漲,似乎永無止境。朝廷有這樣的敵人,真是我大宋的不幸。”

    薛振鷺呼出一口濁氣,穩住內息,又想:“不行,若是任由他全力攻來,我是非輸不可。越是不敵,就越得想方設法搶占先機。”他想到這裏,身子剛剛站穩,便急忙搶到玄空身前。兩人麵對麵而立,間隔不過四尺。本來玄空天魔脊鞭身繃直,緊緊勒著打神鐧,讓其不能運用自如。隨著兩人位置越來越近,打神鐧反而能夠自由揮動。薛振鷺得此機會,雙手握住鐧柄,朝玄空橫擊而去。玄空隻得暫避鋒芒,仰身避過,躲閃間揮動天魔脊又在打神鐧上繞了一圈。薛振鷺順勢下劈,玄空側身躲開,手腕一轉,天魔脊又纏一圈。薛振鷺連劈數招,天魔脊就在打神鐧上越勒越緊。數招之後,便又將打神鐧緊緊束縛。

    薛振鷺連忙使出一招雙龍戲珠,此一招本該雙手齊用,而他右手始終不敢鬆開鐧柄,隻得單手直取玄空右目。

    玄空不避不擋,抬腳踢來,連環腿腿出如風,正踢向對方胸口。畢竟腿比手長,薛振鷺雖出招在先,玄空的腳卻是後發先至。

    薛振鷺縱使有寶甲護身,也不敢受此一擊,招使一半,又被逼的側身而退。他心知若是讓玄空再占先手,自己的境地隻會越來越差,說不得數十招之內就有性命之危,此刻須得搶攻到底。心念及此,左手探出,使一招“分筋錯骨手”,抓向玄空腳踝。這門武功乃是一門狠辣的擒拿功,專攻人身上七十八大關節,沾身便能讓敵人折骨斷筋,傳到後世,又名“沾身十八跌”,十分厲害。

    玄空心思一動,腳尖忽然踢向對方的肩膀。薛振鷺瞧見對方沒有收招之意,心中大喜:“小賊!你也忒膽大了。今日我就受你一腳,非要廢你一條腿不可。”他也是不閃不避,五指成爪,仍扣向玄空腳踝關節。

    玄空狡黠一笑,忽然薅扯天魔脊。薛振鷺猛然受力,不由得身子一偏,手也抓了個空。他暗叫一聲“不好!”左肩已經被重重一腳踢中。

    薛振鷺哼了一聲,強忍肩頭劇痛,又使一招“霸王敬酒”,拳打玄空喉嚨。可胸前卻是門戶大開,破綻百出。

    玄空登時瞧出對方用意,料想薛振鷺自知不敵,便使出這以傷換傷的打法。他此刻已經失去耐心,不願繼續糾纏,動念之間,黑袈裟神功陡然運出,一層無形虛勁籠罩周身。

    相傳少林寺金剛不壞體神功,練到最高境界,也能在周身之外形成一圈無形罡氣。兩者區別在於金剛不壞體神功以反震為主,而黑袈裟神功的護體真氣,就真如件袈裟一般,隻抵擋外力而不反震。

    薛振鷺拳頭打在一層虛無的屏障上,停在玄空身前半尺餘勁已盡。再欲變招,手臂又仿佛被一圈圈絲帶纏住,難以回撤。他心中暗叫:“壞了!我怎忘了他還有這妖法?”

    高手對決,勝負常常在一瞬之間。薛振鷺一時心急又氣惱,早將對方的看家本領忘在腦後,此刻方才想起,是已為時已晚。他驚慌之下,手臂又中一招金剛指力。

    玄空並無意取他性命,這一指要點在胸口之上,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可當此之時,薛振鷺已被打的七葷八素,哪裏想的明白?他隻道自己已到生死關頭,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自忖:“小賊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我與他比拚招式難有勝算,不如直截了當拚內力,就算不敵,豁去我一條命,也絕不讓他好受。”

    隻見玄空虛虛晃晃又拍出一掌,乃是“蓬萊三仙掌”中的另一路絕學“鏡花水月”。薛振鷺催動內勁,猛地擊掌過去。兩人掌心相交,薛振鷺運使全身真力奮力相拚。

    玄空一瞧對方竟要生死相拚,也不敢大意。自來比武,以比拚內力最為凶險,往往贏者重傷,負者身亡,稍稍疏忽大意便要萬劫不複。這等危機關頭,是千萬心慈手軟不得。玄空當即也運起全身內力相抗。

    當世之中,能修煉到絕頂境界,無一人是平庸之輩。薛振鷺苦練三十年上乘內功,內力雄渾醇厚,屬實非同小可。玄空天賦異稟,身懷天下正宗少林寺多門高深內功,更具黑袈裟神功這路異域巔峰武學,一身內力正邪相輔、陰陽互濟,精純深厚自是不必說了,若論玄妙神異可謂到了至矣盡矣,蔑以加矣的地步。

    他二人都是登峰造極的內功,又均知對方身懷絕技,不敢分毫相讓,俱是全力而為。如此相拚,非一時三刻能分出勝負。

    但見月光之下,兩人手掌抵在一起,一動不動,如同變成石像一般。夜幕下的花園又恢複了寂靜。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玄空神態自若、氣定神閑,而薛振鷺已見弱勢,額頭汗水涔涔,頭頂氤氳白氣、嫋嫋升騰。

    玄空沉聲說道:“姓薛的,非要枉自送命嗎?還不束手就擒。”薛振鷺緩緩慢言道:“你…少…廢…話!”

    他二人對一句話,字麵是一層意思,用意又是另一層意思。武功高手內力運使到極致,均不得開口言語,否則真氣一泄,便要落敗,若走岔內息,立時就有氣絕斃命之險。玄空出聲相問,實是試探對方。若是薛振鷺不能回答,說明他已是強弩之末,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取勝。而薛振鷺出聲回應,則是在示意:“我還有餘力,想要勝我沒那麽容易。”

    不久後,忽聽遠處有腳步聲響,卻是一位白發老者提著油燈快步走來。那老者走進花園,提燈照亮,猛然看見玄空與薛振鷺二人,驚地喊出一聲“啊呀!”又見玄空二人仍是紋風不動,便喝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怎敢夜闖我薛府?”原來這老者正是薛家祖宅的老管家,這天夜裏剛剛睡熟,被玄空二人打鬥的聲音吵醒,穿了衣衫挑燈摸索到了此處。

    玄空心中一驚:“原來這兒是薛家祖宅,這可不妙。薛振鷺不回汴梁,反而來到這裏,其中必有原因,說不定這裏有他的幫手。”對麵薛振鷺大喜過望,費了好大力氣憋出一句話來:“老…胡!傳令十三鐵衛來!”

    管家老/胡先是一怔,驚叫一聲:“老爺?”他知道薛振鷺一旦召喚十三鐵衛,必是有要事、大事。這位老管家雖不通武術,可待在薛家祖宅數十年耳濡目染,也大致看得出來,薛振鷺正與對麵的人比拚武藝,看情形似乎有些不敵,想都不想,轉身就走。

    玄空心想敵人援軍轉眼便至,再不敢托大,周身真氣翻湧,內力如怒海狂潮一般相對方壓去。薛振鷺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應對,他此時隻求自保,不求克敵,竟能保住心脈無虞。

    不久之後,就見花園中急匆匆趕來十餘人,各執打槍棍棒氣勢洶洶。玄空稍稍打量,見這些人穿著打扮好像是家仆,絕非是所謂的十三鐵衛。

    這些人護主心切,衝上前來,不由分說對著玄空後背四肢就欲敲打。玄空警告道:“都閃開!”薛振鷺麵現重紫色,自身生死決於俄頃之間,仍不忍這些家仆喪命,艱難憋出三個字:“快…退…下!”卻是為時已晚,玄空內力運到極致,周身都布滿內勁,身外三尺更有一層無形真氣護身。那些人剛剛相觸,便被那強悍無匹的內勁灌體,一個個如遭雷擊,立時斃命。

    玄空暗自歎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並無取他人性命之意,可他們卻還是為我內勁所殺,罪過!罪過!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祖割肉喂鷹。釋門講究舍己度人,我終究不是佛門高弟,做不到如此,若不還手就被旁人殺死,若是還手又造殺孽,真不知如何是好?倘若是我師父那等高僧大德又該如何作為?”

    有人道人性本善,有人道人性本惡,筆者以為人性善惡,先天占一半,後天占一半,也由實時外因而變。玄空前世心生善良,這世又得靈癡禪師教誨,修的慈悲之心,一向心慈好善,從不輕易造殺孽。怎奈今日無意間殺傷多人,不禁心中大震,即便正與人比拚內力,也不由得心猿意馬。

    薛振鷺得此良機,緩和不少。兩人又耗上一刻鍾時間,但聞遠處再次傳來陣陣腳步聲。玄空心中一動,細細聽來這些人腳步沉穩,步伐穩健,顯然是內功有成之士,正好是十三人,大概就是十三鐵衛吧。玄空自負武藝絕俗,倒也絲毫不畏懼,心想最多寡不敵眾,先行退去罷了。

    那十三人躍進花園之中,並不急於出手,而是靜立在薛振鷺身後三丈外,其中一人回稟道:“稟家主,奴十三人前來領命!”

    玄空環視左右,見這些人身披銀色甲胄,穿著整齊。他們的修為俱在伯仲之間,遠比尋常一流高手要厲害的多,距超一流之境隻有半步之遙。放眼江湖上,也是極為少見的高手。想來這些人彼此也應該十分默契,匯聚在一起,便是一股極強的力量,絕不可輕視。玄空心知又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暗中又留下三分內力,以防突生變故。

    此時此刻,薛振鷺真氣耗損大半,出言說話比之先前更要艱難,他幾乎一字一頓,緩慢命令道:“諸…位!天…蠶…之…術…助…我…降…服…此…人!”

    此言一出,那十三人頗為驚詫,連忙問道:“家主確定要用玲瓏之術?”同時又都仔細打量著玄空。

    玄空亦是頗為驚詫,所謂“玲瓏之術”自己聞所未聞,瞧這些人慎重的表情,可想而知,這名字絕非薛振鷺臨時編造,應是確有其術,且必定非同小可。他心中頗感不安,打算試探一番,麵上不動聲色,笑道:“姓薛的,少在此故弄玄虛,你莫以為有了幫手就能反敗為勝!”

    薛振鷺不答玄空,而是對十三鐵衛崔促道:“快…用…天蠶…之…術!”

    這次十三鐵衛不再懷疑,反而臉上都現出十分複雜的神色,仿佛緊張、激動、絕望、釋然、委屈等諸多情感一齊湧上心頭。玄空疑心大起:“這些人都怎麽了?武功修煉到這般境界,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怎麽這天蠶之術四個字就能讓他們如此心神震蕩?”

    稍時隻見這些人各自運起內功來,俱是雙眉緊皺,臉上忽青忽紅,模樣嚇人的很。玄空幡然醒悟:“不對!這哪裏是運功,分明就是散功,此中必有詭計!”忍不住喝問道:“姓薛的狗賊,你到底讓他們做什麽?”

    薛振鷺麵色紫中發黑,雙唇不斷打顫,已是不能開口言語。聞言兀自對著玄空強顏一笑,好似有了十足的把握,那眼神仿佛是盯著自己獵物一般。

    玄空隻感心中一陣發毛。他遇事向來從容,便在此時心中也開始打怵,拿不定主意:“是先退走,還是再瞧瞧?這姓薛的究竟有何依仗?還是故意裝腔作勢打算嚇退我?”

    眼下這十三鐵衛雖武功各個了得,但即便連同薛振鷺同時出手,玄空也有把握全身而退。然而他卻有些心緒不寧,隱隱察覺似乎有一場災禍在悄悄逼近。他心念一轉:“罷了!今日先放過這姓薛的!”隨即丹田中急催一道暗勁,打算以此震開對方,脫身而去。

    兩人互拚內力,除非分出勝負,否則極難分開彼此。亦或是比拚雙方心意相投,都有心罷手,如此你收一分,我收回一分,雙方才可能無傷而退。再或者是一方內力較強,另一方較弱,強者便可憑一股勁勢震退弱者。

    玄空十成功力使出,內力便如洪流一般湧向對方。薛振鷺立時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可他那隻手仍牢牢扣住玄空,仿佛勢要同歸於盡一般。

    玄空眼見十三鐵衛蓄勢待發,不由得焦急起來,怒從心起,喝道:“你想死嗎?好!我這就成全你!”說話間渾身真氣澎湃,內力猶如潮水般湧向對方,欲給薛振鷺致命一擊。

    可就在此時,那十三鐵衛忽然躍上前來,各出一隻手掌抵在薛振鷺背後。霎時間,玄空渾厚無比的內勁竟被輕易抵擋,更有一股驚天動地的力量反擊回來,那是薛振鷺與十三鐵衛的內力。

    玄空這才了然,原來這十三人所練內功與薛振鷺同宗同源,十四人的內力匯聚到一起,就形成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他臉色大變,身上不由自主顫抖起來,隻得坐視對方以摧枯拉朽之勢粉碎了自己的攻勢。那股力量由自己掌心傳到手臂,再由手臂上的脈絡傳遍周身。於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軀幹開始麻木,手腳仿佛被石化了一般,開始不聽使喚。

    隻在數息之間,兩人的境地發生了反轉,就見玄空的臉色愈發蒼白,薛振鷺則恢複紅潤起來。玄空雙目圓睜,驚駭地望向薛振鷺,想問個明白,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薛振鷺還以一笑,緩緩說道:“這是上古秘術,一經施展,可將人的軀體封印,縱然你有通天之能也無法破解。我薛家十三鐵衛,一生使命就為施展這門玲瓏之術,待施術完畢,他們一身修為都將化為烏有,終此一生也隻能做個廢人。為了你,我薛家耗費如此代價,我想你也該認命了。”

    果然如薛振鷺所言,十三鐵衛氣息迅速衰弱,幾乎在一瞬間,由一流高手之境跌落到三流水平。隻見他們麵色忽青忽紅,神情猙獰,周身的真氣也越來越弱。

    玄空全身如墮冰窖,心中道:“完了!這狗賊所言非虛!苦也!苦也!看來我今日就要命喪於此!”縱使他氣度非凡,從來意氣自如,今時麵對生死之決,也再不能無動於衷。刹那間,絕望、無助、恐懼百感齊至。人到臨死之際,總要回思過望一生,想自己年歲不過二十二,修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正是春風得意,本該做一番事業。不想今日一時輕敵,置身於萬劫不複之境,真謂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叫人如何甘心?

    他不禁後悔莫及:“倘若我起初就全力應對,何苦落到如此境地?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輕敵大意乃兵家大忌,何況薛振鷺乃是天下聞名的高手,我對他留手,便是不給自己留活路!”

    隻聽薛振鷺又道:“這天蠶之術,我本是為另一人準備,可如今我瞧你才是我大宋朝最大的威脅,隻得對你用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莫要怪我!你總算是太祖之後,待你死後我定會將你厚葬於此。”

    玄空心亂如麻,哪有心思聽薛振鷺講話,心中又想:“我這一死,養父養母、薄揚蘇念得有多傷心!玄生師兄曾答允我照料二老,大概能保兩位老人家衣食無憂。蘇念尚有姐姐蘇俏相依,但我死後,她這一生怕是也難能快樂,以她的性子說不定還要為我報仇,白白犧牲了性命。最可憐薄揚孤苦伶仃一人,在這世上無親無故,從此再無人能陪伴於她。”他想到這裏,當真悲從中來,不禁熱淚盈眶,淚水沿著眼角潸潸流下。

    須臾間,十三鐵衛如同被抽空了身體一般,相繼頹然倒下。玄空幾乎周身麻木,隻剩下左手左腳尚有一丁點知覺。

    薛振鷺猛喝一聲:“得罪了!”鐵拳以雷霆萬鈞之勢砸中玄空的胸口,“嘭嘭嘭”連擊三下。玄空那高大的身軀變得弱不禁風,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登時倒飛出三五丈之遠,仰身跌在了地上。揚起的沙子飛入口中,摻合著鮮血,令他隻覺又咯嘴又苦澀。

    薛振鷺真氣早已大損,這拳中隻有平時八成威力,否則已經了結玄空的性命。他緩步走上前來,在玄空身上搜出了三份密藏寶圖,卻不見傳國玉璽。他忙將寶圖收起,又提著金鐧指玄空頭顱,喝問道:“小賊!傳國玉璽呢?”

    玄空口不能言,視線也漸漸模糊,心道:“我死之後,世上再無人知道傳國玉璽的下落。薛振鷺為得玉璽,或許能讓我多活幾日,可是現在我已經是個廢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他一想到即便僥幸不死,也難免淪為階下囚,心中更無分毫求生之念,隻雙目一合,靜靜等死。

    薛振鷺遲疑起來,手中金鐧始終沒有落下,暗想:“此人已中天蠶之術,再也不足為患,留下他一命,日後慢慢審問,便不愁找不到傳國玉璽。可是此人同黨著實不少,丐幫的、少林寺的、黑教的,都不是省油的燈,讓他多活一日,恐怕就要惹上不少麻煩。”

    在薛振鷺思量盤算之際,打神鐧就在玄空麵前懸著,幾欲向前遞出,又猶豫縮回。他官至殿前司都指揮使,從來都是做事果決,雷厲風行,隻因今日之事涉及不小,讓他一時也不能拿定主意。一方麵,誅殺岐王趙德芳之後,既是太宗遺旨,也是他薛家的祖訓。今日若不殺玄空,總讓他心中難安。另一麵,玄空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傳國玉璽下落的人,若將他處死,那傳世之寶或許就將失傳。

    半晌之後,他終於定下心意,心想著大宋國垂百年,根基早已穩固。傳國玉璽可有可無,歸入朝廷,隻能算是錦上添花,並非至關重要。而玄空在世一日,對朝廷都是一大風險。權衡利弊,今日非殺玄空不可。

    薛振鷺深吸一口氣,五指攥緊打神鐧,眼神中露出一抹狠色。在他看來,玄空是帝胄之後,處死如此一人,對於他而言可不是易事。

    夜風吹過,附近林中沙沙作響,吹動玄空身上的衣袍微微晃動。薛振鷺屏氣凝神之際,驀然瞧見,玄空胸口隱約有一幅狼頭刺青,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是朝廷要員,對契丹人也有些了解,忽然想起那狼頭不正是遼國後族之人特有的標記?他猛地一驚,又回想:“玄空這小賊,不隻一次說自己是個契丹人,難道…難道說,我真的找錯了人?他若不是趙德芳後人,我何必對他用天蠶之術?”

    薛振鷺驚慌之際,轉身看向十三鐵衛,隻見十三鐵衛各個癱坐在地上,身上再無一絲內力。這些人可是他薛家傾盡全力才培養的死士,若是因一個不相幹之人,廢去十三鐵衛,那可太也不值當了。

    薛振鷺一時不知所措,提起金鐧抵住玄空胸口,質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麽人?你到底姓什麽?”玄空身受重傷,幾欲昏厥,自然不能答話。

    薛振鷺原來先入為主,一心認定玄空就是趙德芳之後,此時突然瞧出破綻,再細想果然有諸多疑點,又仔仔細細端詳起來,見玄空的容貌活脫脫一幅契丹人長相,哪裏能是宋太祖的後人?他不禁又惱又怒,惡從心中起,暗道:“小賊!你竟敢戲弄我這麽長時間,管你究竟姓甚名誰,今日我非要殺了你!”他提起金鐧,徑直揮向玄空頭頂。

    玄空命懸一線,正當此時,嗖的一聲,遠處飛來一柄長劍。寶劍刃如秋霜,飛過之時,發出凜凜寒光,正砸在打神鐧上。緊接著一聲刺耳錚鳴,寶劍倒飛而出,金鐧被砸偏五寸,貼著玄空腦側劃過,相隔不過兩寸,瞬間劈在他的肩頭。玄空昏迷之中,隻感一陣徹骨之痛,悶哼一下,又即暈了過去。隨即見一匹白馬躍過籬笆,跳進花園,朝向薛振鷺衝撞而來。

    薛振鷺一怔之下,側身避了過去。再一瞧,有一女子環抱著馬頸,衝過之時將玄空拖上了馬背。薛振鷺認出了來,急喝道:“妖女慢走!”

    這女子正是薄揚,本來她與玄空同行追敵,然其內力位臻圓滿,連跑一日就覺內力不支,漸漸落在了後麵,遂讓玄空先行一步追趕。可二人剛一分手,薄揚就覺心神不寧,又回想起千毒皇算的卦象,更加擔憂起來,總覺有什麽厄運要落在自己二人頭頂。她又盜來一匹良駒,急起直追,總算在這危急關頭趕到,救下玄空一命。

    這馬雖神俊,可同時馱起兩人也不免慢了下來。薛振鷺運起輕功,三五步之間已經趕到馬臀後麵,伸出手就要抓住馬尾。

    薄揚急忙挑劍回刺,劍芒如化月輝,直指對方手心。此乃是雌雄雙股劍中的雌劍,另一把雄劍,在救玄空之時已被打落飛進草叢之中。雄劍一失,雌劍彷如痛失愛侶,劍鳴聲淒厲哀轉,令人聞之哀湣。

    薛振鷺心中一震,暗道:“怎麽這把劍有如此怨力?”又見對方劍術出神入化,更不敢絲毫懈怠,抽出金鐧揮擊。

    兩把兵刃忽然撞在一起,雌劍又發出一聲脆鳴,如同女人的驚叫一般,異常刺耳。兩人都感虎口一麻,竟是拚成平手。

    薛振鷺內力剩下不到五成,與薄揚相比,正是半斤八兩。他心想與其和這女子纏鬥,還不如從別處做些文章。第二鐧不是揮向薄揚,卻是對準了馬後腿。

    薄揚使出一招“月落星辰”,以劍柄貼住金鐧,使一股柔力黏著金鐧轉了一圈,總算化險為夷。薛振鷺一擊不成,又出一招,仍是對準馬腿。薄揚啐道:“姓薛的,你好不要臉!”劍尖抖動,乃是一招“弄月摶風”,點向薛振鷺手腕。

    薛振鷺道:“你把這小賊放下,本帥可以不與你計較!”說話間,金鐧上下轉動,護住手腕。

    一瞬之間,兩把兵刃又叮叮當當撞擊數下。雌劍終究不是打神鐧敵手,數招之後劍刃上已有了不少缺口。

    薄揚暗暗焦急:“狗賊死纏爛打,如此下去可不是辦法!”她百忙中回頭望了一眼玄空,就見玄空麵如土灰,氣若遊絲,已是命懸一線。她再回過頭,眼神中顯露出一絲決絕,隨即隻身跳下馬去,擋住了薛振鷺的去路。白馬輕鬆了一些,馱著玄空絕塵而去。

    薛振鷺微微一怔,也停下了腳步,而後笑道:“這小賊究竟有什麽好的?竟讓你們這些女人都為他神魂顛倒?”

    薄揚默然不語,心中也不禁自問:“是啊!也不知他究竟有什麽好的?”

    經一番打鬥,薛振鷺胸中怒氣消了不少,心想:“我此時內力有損,想勝這女子也不容易。再者玄空那小賊隻是個契丹雜種,根本不是趙德芳後人,沒必要一定趕盡殺絕,還是應把傳國玉璽放在首位。”便道:“不如你我做一個交易,你告訴我傳國玉璽藏在何處,我放你兩人活命。”

    薄揚暗自尋思:“空哥將那玉璽看得如此重要,若是他得知我將玉璽所在說了出去,怎能不怨我?”她隻想著玄空看重那枚玉璽,卻不想於玄空而言,她自己的安危可比玉璽重的太多,不可相提並論。

    薄揚性子本就冷傲,從不願妥協,稍稍沉吟之後,說道:“你少說大話,誰放過誰還不一定呢,看見!”話音未落,長劍挺身刺出。

    薛振鷺定睛一看,對方這劍法來曆可不小,喚做“玉女十三劍”,也叫做“烈女劍法”,這門功夫步法婀娜,適合女子修煉,招式唯美,卻是招招拚命,。

    饒是薛振鷺身經百戰,也沒見過如此二話不說,上來就性命相博的。他一麵凝神護身,一麵心想:“這女子難道是個瘋子?可不能大意!與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打成兩敗俱傷,實是得不償失。”他這樣想來,出招就愈發謹慎。

    薄揚一劍接連一劍攻去,玉女十三劍又險又淩厲,再配合爐火純青的劍術,如此奮不顧身的打法,可謂威力絕倫。薛振鷺內力不失也得暫避鋒芒,更何況他此時內力大損,且戰意也不盛。就見薄揚連攻十三招,薛振鷺連擋十三次。

    終於等到對方玉女十三劍招式用盡,薛振鷺心中冷笑:“看你還有什麽把戲?要是打算依葫蘆畫瓢,將那十三招再用一次,怕是不頂用了。”這想法的確不錯,武功招法講究出奇製勝,若是同一招來回使上兩三遍,那再精妙的武功也變得粗淺不堪。

    薛振鷺金鐧由守轉攻,直劈而去。誰知薄揚竟不躲閃,也不持劍招架,轉過身子,將玉背朝向敵人,長劍由腋窩之下向後直刺。薛振鷺猛然一驚:“這不是少林寺的斷臂劍法嗎?這女子當真是瘋了。我薛某人有用之軀,怎能與你同歸於盡?”薛振鷺變招奇速,手腕翻轉,金鐧立於身側格擋,左拳正中薄揚香肩。

    薄揚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吐在自己雪白的衣衫上。不知何時,她另一隻手由腰間掏出一把玲瓏剔透的短刃。隻見寒光一閃,竟爾同一時間刺中了薛振鷺下肋。

    隨著斷刃拔出,鮮血噴湧。薛振鷺未料到自己恁般小心,仍是著了對方的道。他捂住傷處,忍痛急退數步,厲聲咆哮道:“妖女,好毒的手段!”

    薄揚扭過頭來,慘白的臉上凜若冰霜,一雙美眸射出冷冷的目光,沉聲說道:“姓薛的,你好膽就跟著我,我敢說即便我二人死了,也不讓你討得半點好處。”說完轉身而走。

    薛振鷺微微震動,心知這女子是懷了玉石俱焚的決心,並非虛張聲勢。他呆立在原地,一時躊躇難覺,若因這女子一句話,自己就此退走,實在有損顏麵。可想去追趕,又以為與他二人拚命不太值當,況且自己身中一劍,誰輸誰贏還很難說。他轉念一想,此一戰雖沒收回傳國玉璽,卻得到三份密藏寶圖,也是收獲頗豐。玄空武功已廢,再也不足為慮,日後自己有諸多法子炮製此人,也不用急於一時,傳國玉璽終還是會回到自己手裏。他這樣想來,終於也轉身緩緩沿原路折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