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西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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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大軍浩浩蕩蕩行進,伊稚斜騎著踏雪黑彪,走在最前麵,左大將烏夷泠在側相隨。他接過烏夷泠遞過的西域地圖,仔細察看。隻見這幅地圖頗為詳盡,三十六國樓蘭、且末、疏勒、精絕、龜茲、尉犁、婼羌、戎盧、扜彌、渠勒、於闐、皮山、烏稈等國,所在位置盡有標注。此前,樓蘭、龜茲、呼揭等國早已臣服於匈奴。三十六國中,尚有十七八個地處偏遠的國家,不服從匈奴人的管束。
伊稚斜看著地圖,問道:“再行三個月,也該進入大宛國界了吧!”左大將烏夷泠道:“大王,卑職以為,以我們行軍的速度,三月之內怕是難以到達!”伊稚斜哼了一聲,道:“大宛不過一彈丸之地,我聞其舉國上下不足三十萬人。傳我號令,三個月抵達,三日內必須征服大宛!”
此言一出,烏夷泠現出為難的神色。他支吾一陣,最後說道:“大王不可操之過急啊!您看身後!”
伊稚斜回身瞭望,登時心頭大怒。隻見五萬匈奴大軍隊伍鬆鬆垮垮,已然拖拉成二裏長有餘。而負責護運輜重的將士,各個垂頭喪氣,心不在焉,幾乎把輜重車馬帶出了行軍隊之外。
他在牢獄中時,其生父曾將自身兵法傳授於他。如此行軍,首尾難以呼應,若有敵軍來襲,將大軍攔腰折斷,用不了萬人,就可將這些匈奴將士擊潰。
烏夷泠見伊稚斜臉色驟變,連忙說道:“大王,這些將士出征兩年有餘,不免有些想念陰山下的大草原。況且西域之地風沙大、氣候幹,將士水土不服,近來厭戰之情十分嚴重!”
伊稚斜冷笑一聲,一言不發,隻勒馬駐步,靜待長長的軍隊由自己身邊走過。他初來乍到,在軍中無甚威望。這些老兵看見本部的大王神色冷峻,仍不以為意,兀自優哉遊哉地行軍。
當隊伍最後一人趕上來,隻瞥了伊稚斜一眼。伊稚斜心頭暴怒,揮刀砍下了此人的頭顱。但見人頭滴溜溜滾在地上,鮮血泊泊流淌,周圍人又驚又駭,萬萬沒想到這新任的大王如此喜怒無常。
一位百騎長走出隊列,躬身說道:“大王,何以施雷霆之怒?”言語中大有質問的意思。餘人也都直挺挺看著伊稚斜,隻聽這位大王如何辯解。伊稚斜高聲喝道:“停軍!”聲傳數裏之外,五萬大軍立刻停住在了原地。
伊稚斜怪聲怪氣地道:“我大匈奴國垂百年,掃東胡,滅月氏,威震天下。難道說草原上的雄鷹健兒平時就是如此行軍的?”說話間向前麵指去。
百騎長乍眼望去,見前方列隊歪歪扭扭,有的將士三五成群走在一起,確實不成樣子,當即也不發言。眾人心想:“你伊稚斜初登王位,必然想著建功立業,可苦了我們這些將士。遠離故土,整日與人搏殺,說不定哪日就要死在戰場上。等到西征回來,真不知有多少人能回到草原。”這番話也隻能藏在心裏,誰也不敢說出口來。
伊稚斜遊目四顧,見所有將士都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樣,胸中乖戾更加抑製不住,高聲喊道:“繼續行軍!各千騎長、百騎長重新整隊,從現在起,何人走在隊列最後,殺!”
此話說完,便有不少膽子較弱的爭相向前趕去,可仍有一部分人滿不在乎。這些人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之事,絕非一兩句言語就能嚇唬的住。
大軍繼續前行,不久又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有十數人並排走在最後。這些人心想:“倒要看你能把我們怎麽著?把我們全殺了,誰去替你征戰?”
伊稚斜心頭怒火上衝,又即高聲喝道:“停軍!”五萬將士各個聽得清清楚楚,驟然停步。伊稚斜縱馬走到隊列之後,揮刀喊道:“你們十五個出來!”
此時那些老兵油子心中發慌,暗道:“壞了!人都說這左穀蠡王是個瘋子!弄不好這人瘋病發作,把我們一齊殺了。”
伊稚斜心誌已喪,殘忍好殺,可也不願對手下五萬將士大肆屠戮。隻因這些人是他西征乃至奪下單於之位的本錢,是他手中的刀子。哪有人未上戰場,先折自己的刀子?
這十五人戰戰兢兢走了出來,隻聽伊稚斜說道:“我知眾位不願西征。你們十五人一起上,隻要能殺了本王,就可以撤軍!”
此言一出,眾人皆目瞪口呆。哪有人敢對本部大王下殺手?那十五人呆立不動,心想:“我們殺了你也逃不過死!談什麽撤軍?”
伊稚斜喝道:“你們不動手,我可要出手了!”心魔驟起,眉宇間登時籠罩上一股邪氣,手中刀對準一人的心窩刺了過去。這刀法快如電掣,那人雙眼一花,隻覺自身禁困在一種殺氣之中,動彈不得。可在瞬息之間,伊稚斜心中又被另一種念頭占據,刀鋒急轉,隻砍掉了那人一隻小指。
那人捂住手,大聲叫痛,旁人隻道他已身受重傷。這十五個將士皆是虎狼之輩、亡命之徒,殺人如草芥,有人便想:“左右是個死,何不拚個你死我活,先殺了這瘋王。”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拔出兵刃圍將上來。
其餘的將士均在幸災樂禍,心道:“好極了,隻消這幾個弟兄吃點苦,把這瘋王砍成肉泥,此次西征就可作罷。爹、娘,兒要回家了!”
伊稚斜見狀,邪獰一笑,身如鴻雁般躍下馬去。那些人各持兵刃,一起揮將過來。伊稚斜身形一晃,竟從十餘把利刃的縫隙間穿梭而過。隨即他左揮一刀,又砍一下,頃刻之間砍到數人。
眾將士越看越驚,若非親眼所見,幾乎難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厲害的刀法。但見伊稚斜動作如行雲流水,刀鋒所過,定會有血漿四濺。倒好像他不是在刻意砍人,而是這些人在刻意追著他的刀。
匈奴人茹毛飲血,最是野蠻尚武,何人武藝高強,他們便認為是大英雄。此前雖也聽說左穀蠡王刀法絕倫,可誰也沒有真正看見過。方才伊稚斜輕描淡寫砍倒十五個匈奴悍將,全軍上下有目共睹,驚駭之餘,又不禁大為敬佩。
片刻之後,數個千騎長搶到伊稚斜身前,對地上躺著的人,喝道:“你們敢對大王出手,是想被千刀萬剮嗎?”這可不是見風使舵,而是伊稚斜的勇猛已經徹底折服了他們。
伊稚斜擺了擺手,這些人便即退下。伊稚斜道:“你們都是草原的勇士,本王寧願你們戰死沙場,也不願你們死在我手中。來人!帶下去治傷!”話音一落,其餘將士把這些傷者抬了下去,包紮傷口。
伊稚斜環顧四下,高聲說道:“你們誰還想回去,就可效仿他們挑戰本王,隻要打敗了我,就不用西征。”久久無人敢於應答。
伊稚斜接言道:“本王也知你們並非是怯戰。一來是想念草原故土;二來你們以為西征毫無益處,即便得了土地、糧草、黃金,也是王公貴族所有,與尋常將士無幹。”
眾將士心想:“這話說得不錯,從來都是我們拚命在前,你們邀功在後,攻下再多的土地,又有什麽用?”
伊稚斜頓了頓,續道:“你們想念草原,本王更想!我囚於月氏地牢近十年,無一日不想回歸故土。可是西域不臣服,戰事就不能平息,即便今日班師回到王庭,將來諸位還要踏上西征的路。”
軍中幾位將領默默點頭,暗歎道:“唉!大單於好大喜功,勤兵於遠,欲效仿老單於冒頓一統西北。西域三十六國不臣服,單於的心是不會靜的。近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對西邊的戰事也督促的越緊了。”
其他人也想:“說到底,西征也是大單於的命令,與左穀蠡王沒有關係。看來大王也不願如此,隻不過是無奈而已。”
此一共情,倒讓將士們的抵觸心裏減輕了不少。
伊雉斜又即朗聲說道:“本王承諾,此後攻下一國,所獲得黃金、良馬、奴隸,盡數分予諸位。隻盼諸位與我一心,盡快蕩平西域,早日凱旋而歸!”
眾將士心頭一震,此前打了勝仗,自然也有獎賞,可卻沒有哪個主帥這般慷慨。不少人齊聲呼應,也有人將信將疑。
旁人不知,自那寧一死,伊雉斜已是萬念俱灰,在世上再無眷戀,隻盼早早尋回女兒,將她扶養成人。什麽黃金、良馬、奴隸於他而言毫無用處。
再者他如今已封王位,這些東西可謂唾手可得,倒不如分發下去,收買人心。
如此恩威並施,眾將士即使再不情願,也隻得硬著頭皮向西行軍。
西征軍欲到達大月氏,須得由伊犁河岸一直朝西南方而行,要穿越天山山脈與昆侖山脈之間的盆地,這裏地勢極為惡劣。盆地中間是一片大沙漠,邊緣是礫石所形成的戈壁灘,此兩地乃是荒寂不毛之地,寸草不生。
伊稚斜率領大軍由戈壁灘行進,一路所見除了黃沙萬裏,就隻有浮雲烈日。行至四個月,終於才抵達大宛境內。
西域三十六國雖以“國”命名,實則隻是依綠洲而建的城邦國家而已。大者有數十城邦,數十萬人口;小者隻數個城邦,人口數萬。
大宛國位於蔥嶺以西,其都城為貴山城。其年正是大宛鼎盛之時,約有三十萬人口,六萬兵,自烏孫複國之後,在三十六國中可排在第二位。
因此當匈奴五萬大軍聽在貴山城三十裏外,大宛國眾雖然有些震怒,卻並沒有太過驚慌。
此時,大宛王宮中,一位金發碧眼,鼻梁高挺,須髯濃密的中年人坐在王座上,正聽手下的大臣稟告事宜。隻見這位君王越聽臉色越是難看,忽然將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麵上,憤然喊道:“匈奴人簡直是欺人太甚!”
下首的大臣哆哆嗦嗦地道:“王上,要黃金、要糧草這些還不算什麽,那個匈奴左穀蠡王,張口就要我們奉上五萬大宛良馬!”
大宛王麵色鐵青,怒道:“什麽?我大宛舉國上下也隻數萬馬匹,他匈奴人一來就要五萬,不行!此事全無商量。你去告訴那個匈奴使臣,我們大宛絕不妥協,他們要打就打吧!”
下麵臣子中走出一人,說道:“王上,匈奴人氣焰正盛,四個月前已經將大月氏覆滅。我們大宛勢微力薄,難道真的要為馬匹、黃金、糧草,與這些野蠻人開戰嗎?”
此言一出,眾臣子議論紛紛,有人附議,有人出言反駁。又有一人走出列來,稟告道:
“王上,此次匈奴隻出動五萬騎兵,而我大宛尚有六萬將士,且匈奴人遠征而來,我大宛兵以逸待勞,因此真打起來,有一定勝算!”大宛王聽到此處,頻頻點頭。
然而這人繼續說道:“假設此次我們戰勝了,那匈奴老上單於睚眥必報,若是舉數十萬大軍來襲,我們如何抵抗?並非臣下危言聳聽,而是此舉的確太過危險了。臣聞月氏王的頭顱已經被老上單於做成了酒杯!王上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大宛王勃然大怒,叱道:“退下!退下!”眾臣子駁斥道:“你怎敢將月氏王與我王相提並論?”
再有一人道:“王上,匈奴人氣焰囂張,我大宛不應輕易屈服。否則這些人得寸進尺,今日要五萬良駒,明日又要十萬,我們如何承擔?”
這話說完,不少人紛紛點頭。大宛王也道:“正是如此!”那人又道:“依臣下看,匈奴人並非不可戰勝。探子來報,匈奴大軍滅月氏之後,眾將士軍心渙散,厭戰之情尤為嚴重。若非老上單於力排眾議,極力西征,這左穀蠡王的軍隊也不會到我大宛境內。再者匈奴人欲討伐我大宛,需越過天山、跨朔漠、經昆侖,路途險遠,匈奴人即使再調援軍,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趕至?其實匈奴人並不可怕,未戰先怯才可怕!”
大宛王點頭道:“深得我心!眾卿家不必再議,吾主意已決,定要與那左穀蠡王一較高下!”大宛王下了旨意,臣子們便退了下去,幾位主戰的臣子甚至給匈奴的使臣狠狠罵了一頓。
第二日,貴山城城門大開,數萬大宛將士列隊走出。
匈奴大軍枕戈達旦,天還沒亮,就在貴山城外五裏外列陣候戰。
伊雉斜縱馬行在隊列之前,高聲喊道“此為西征第一戰,隻準勝不準敗!”他久困在地牢之中,不善言辭,隻說幾句簡單的言語,並不能激勵戰士們的雄心壯誌。不少將士心中暗歎:“這才是第一場戰鬥,也不知何年何月西征之旅才能結束。”將士們想到今後那無盡的拚殺,氣勢反而弱了不少。
兩軍陣前對峙,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宛將領騎馬走到中間,高聲斥責道:“我大宛國,卑處一隅,從來與世無爭。我大宛國王心係太平,從未得罪匈奴國。左穀蠡王何以興此不義之師,討伐我等?”
這一番質問令伊稚斜啞口無言。且那將領剛說完話,大宛軍鼓聲震天,蓋過了一切嘈雜聲響,似有意不讓匈奴人對答。
大宛將領一揮手,鼓聲息止,隨即他又道:“匈奴人強取豪奪、敲詐勒索,與強盜無異,我大宛國小兵微,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伊稚斜心下冷笑:“自古以來帝王興兵,有哪個不是因一己私欲?”隻聽那人話說一半,他便高聲喊道:“擂鼓鳴號!”一時間鼓角齊鳴,把大宛將領的話完全淹沒在噪聲之中。
伊稚斜又喊道:“射箭!”話音一落,上千名弓箭手彎弓搭箭,漫天的箭雨鋪天蓋地而去。
另一頭,大宛軍也不甘示弱,調來弓箭手與之對射。
一會兒時間,兩軍各有傷亡,但兩相距離甚遠,都不嚴重。伊稚斜眼神掃過,見弓箭手箭囊中還有半數,便揮手發號施令道:“弓箭手停射,盾牌手上前,中軍後撤百步,左右翼向南北延展!”傳令官傳下指令,隨即匈奴大軍便在盾牌手的掩護下緩緩後撤。
大宛軍將領見狀大喜,高聲喊道:“匈奴人沒弓箭了!眾將士聽令,隨我上前掩殺,弓箭手在前,騎兵在中,刀斧手在後。”隨之號角聲乍響,大宛軍上前追擊。同時,密集的箭雨不斷向匈奴人射去。
伊稚斜暗暗竊喜:“想不到大宛主將原來是個草包,如此輕易就中了誘敵之計,哈哈哈!這顆首級我要了!”他想到得意之處,不禁露出一臉邪獰的笑容。
不一會兒時間,大宛人的箭矢也漸漸用盡,大宛將領急忙調整陣型,高呼道:“騎兵向前,弓箭手後撤,刀斧手居中!”伴隨震天的鼓聲,數千騎兵就趕在了大宛軍的前麵。這些人所騎盡是大宛良駒,奔襲奇速,衝鋒之時更卷起滾滾沙塵。
伊稚斜一見時機已到,登時也高聲喊道:“弓箭手!給本王放箭!”
先前他下令全軍後撤,早讓將士們都憋了一肚子火氣。這時又傳下放箭的號令,弓箭手終於能將這口氣發泄出來。霎時間萬箭齊發,那些衝鋒而來大宛騎兵如同一個個肉靶子,一排排中箭倒地。隻見戰場上煙塵四起,尖銳的馬嘶與痛苦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大宛將領慌然失措,大叫道:“不好!敵人有詐,快後退!”隨他一聲令下,騎兵掉頭向後奔去,正與後方來不及躲閃的刀斧手撞在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塵土飛揚,狼狽至極。
伊稚斜喊道:“眾將聽令,中軍隨本王向前衝殺,左右翼由南北兩麵包抄!”他高舉戰刀,待鼓聲擂動三次,便縱馬向前奔去。
以往作戰,全是主將在後督戰,將士在前拚殺。眼前這般主將率先衝鋒,將士在後跟隨,卻是聞所未聞。匈奴眾將見本部大王如此英勇,不禁熱血上湧、心潮澎湃,一個個打起十分精神,上前迎敵。
另一麵,大宛軍早已慌了陣腳,那主帥優柔寡斷,是退是戰,竟爾一時間沒了主意。總覺打又打不過,可退兵又十分不甘心。須知兩軍交戰,局勢瞬息萬變,戰機也是稍縱即逝。在他猶豫之時,匈奴大軍已然衝殺上來。
兩軍碰撞在一起,沒過多久就成了單方麵的屠殺。匈奴戰士鬥誌昂揚、戰意正盛,而大宛軍鼓衰氣竭,爭相向後而逃。
伊稚斜魔心又起,心中煩躁異常,隻聽到有一個聲音不斷勸說道:“殺!殺!殺!殺了所有人。那寧都已死去,憑什麽這些人可以活著?世上之人出生既定死亡,世人皆該死!死亡才是永恒!”
他孤身衝入敵軍當中,勢如瘋虎,所向披靡。眨眼之間,許多人都倒在他血刀之下。
砍殺數十人之後,伊稚斜漸感兵刃有些鈍,低頭一瞧,原來這把尋常戰刀已經卷刃了。他對準前麵一人,擲出手中戰刀。隻聽噗嗤一聲,那人胸口中刀落馬斷氣。同時,他身子微微一側,避過身後刺來的長槍,轉身握住槍頭,將身後那人扯下馬來。手腕一翻,一記橫掃千軍,又將前方一騎兵打的腦漿迸裂。這幾下兔起鶻落,頃刻之間又收下三條人命,真可謂殺人如藨。大宛將士已經被嚇破了膽,再無人敢於向他靠近。
伊稚斜手舞長槍,左挑右刺,以分風劈流之勢,衝進大宛中軍當中。他目如電掣,一眼便掃見先前那發號施令的將軍,當即催馬向前。大宛軍如波開浪裂,任由伊稚斜橫衝直撞。
當此之時,那大宛將領再無戰意,隻得指揮兵將們退軍。伊稚斜胯下寶馬奔襲如風,幾個縱躍已經靠近那人。
有人喊道:“將軍,匈奴人衝過來了。” 大宛將領回身一瞧,見身後可不就是匈奴左穀蠡王。他大喝一聲,道:“賊匈奴,給我死來!”調轉馬頭,提戰刀衝鋒猛斫。伊稚斜獰笑一聲,長槍橫掃,兩兵刃碰撞之時,大宛將領戰刀脫手而出。伊稚斜槍頭一轉,噗呲將此人胸口搠了一個窟窿。隨即,伊稚斜奪過一把鋼刀,將大宛將領的人頭斬下,掛在自己馬後。
大宛軍其他將領見主帥慘死,更加顧不得指揮軍隊,隻一味向王都回撤。可憐將士們群龍無首,隻得四散而逃,有的被匈奴人殺死,有的死於馬蹄踐踏。貴山城外,殺聲震天,又悲聲如潮。
在遠處的城池上,大宛王直看的心驚膽戰。眼見敵軍將士人如虎、馬如龍,各個凶悍異常。衝在最前麵的匈奴騎兵,馬後都掛了好多人頭。而自己的軍隊被殺的丟盔卸甲,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將士們倉皇逃竄、轍亂旗靡。
大宛王一晃之間,仿佛見到匈奴人破城而入,屠殺王係,奴役貴族,更是砍下了自己的人頭。他胸口一悶,向後栽倒。身旁大臣連忙將他扶住,勸道:“王上,我們快收兵吧,您瞧大將軍都已經戰死了。”
大宛王掙紮站起,一隻手顫巍巍扶在城牆上,凝神一看,隻見大將軍的首級正掛在一匹黑騎駿馬之後。再瞧騎馬之人,身長八尺,束發披肩,隻一個背影就凜然生威,獨立於亂軍當中,有萬夫不當之勇。
伊稚斜驀然回首,與那大宛王打了一個照麵。大宛王隻覺對方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直刺自己的心房。他大驚之下,急忙問道:“那人是誰?”身旁有人稟告道:“王上,那就是匈奴人的左穀蠡王伊稚斜,據說此人是匈奴單於的次子!”
大宛王長長籲出一口氣,道:“快快鳴金收兵,這仗不能再打了。”
《荀子·議兵》中寫道,“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貴山城中鑼聲響起,大宛軍更如潮水一般,向城中退去。
伊稚斜見勝負已定,也不再追趕,隻領著兵將在貴山城外五裏處安營紮寨。
次日,大宛遞上降書,承認匈奴撐犁孤塗單於為天下共主,又奉上糧草數十車,大宛馬萬匹,黃金萬斤,絹帛萬匹。
伊稚斜將黃金、絹帛盡數分於手下將士,將大宛良駒賜給匈奴騎兵,以此來籠絡人心。僅此一役,他在軍中的聲望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手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無不對他心悅誠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