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靜醒來是在第二天的夜裏。

    芷湘正守在她的床邊，一聽到她翻身的聲音，憔悴的臉上才有了喜色，忙踉蹌著跑出門，一路小跑地喊著，“亞瑟大夫，您快來，娘娘她醒了。”

    她人雖然很瘦，喊聲卻不小，王府裏各處都點亮了燈。

    老軍醫、墨隱，還有亞瑟都從各自的房間往歐陽靜的房中來。

    最先趕到的是墨隱，他住在了離這邊最近的客房，畢竟，如今是王府最艱難的時候，宇文梟已經出事兒了，他就算拚了命也要保護歐陽靜母子安全，這樣的形勢之下，哪怕是曾經對宇文梟最為信任和擁戴的親衛，他也是信不過，非要親自守著歐陽靜。

    “娘娘，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墨隱關切地問。

    歐陽靜的臉色還是很蒼白，神情也很悲慟，但總算有了些精神，聲音仍舊沙啞，眼神有些呆滯，半晌才說，“如今宮中什麽形勢。”

    墨隱也沒想到歐陽靜一醒過來，就會先問及此，他默默鼻子，不做聲，怕不說實話很多事情王妃沒辦法提前做好準備，又怕一旦說了實情……王妃會再受不住打擊。

    他內心的掙紮並沒有體現在臉上，可歐陽靜缺從他的猶豫裏，體味出一二。

    她太清楚嶽明君和歐陽雪是什麽樣的人，況且就算他們不落井下石，還有太後呢。

    曾經她靠著宇文梟的庇護，靠著那神秘的秘密，能夠掣肘太後，如今……如果他還在，她怎麽會這麽難過這麽無力。

    可是，他不在了。

    歐陽靜悲痛地雙手輕輕覆蓋在小腹上。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老軍醫和亞瑟趕到了。

    亞瑟幾乎是一路小跑，還有些氣喘，看到歐陽靜蘇醒過來，淡藍色的眼眸都笑成了月牙形，“你沒死，孩子也沒事，救命之恩就不用你們中原人的什麽以身相許了，你隻要答應以後有時間收我為徒，教我針法就好，這一次如果沒有你的針灸之法，我也真的是束手無策。”

    亞瑟隻是大概看了下歐陽靜的麵色，已經確認歐陽靜沒事。

    但對於他，墨隱還是不太能信得過。

    給老軍醫使了眼色，老軍醫心領神會，“老夫歲數大了眼花，不比你們年輕人，望問切問就能看出個大概來，所以我還是給娘娘號脈，可好？”

    “有勞了。”歐陽靜艱澀地說道。

    老軍醫拿出脈枕給歐陽靜號脈，索性正如亞瑟所言，孩子保住了，這大概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吧。

    一向嚴肅的老軍醫鬆了一口氣，蒼天有眼，這樣緊急的情況下，靠著那千年靈芝和亞瑟的醫術，竟然真的保住了這一胎，這大概也是王爺在天有靈，冥冥之中，讓這個曆盡艱辛磨難的孩子，保住了，王爺不會絕後，沒有比這更讓人安慰的了。

    他悄然擦去眼角的淚光，也知道如今王府很多事情都等著歐陽靜來定奪，若她能振作起來，他們也才有了主心骨，隻是眼下墨隱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她商議，偏偏亞瑟不太懂禮數，還站在這。

    他咳了一聲，緩緩地說道，“娘娘身子好多了，要多休息。老夫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我寫個飲食的方子，芷湘丫頭去辦吧，不過這熬製藥膳，還是得懂得醫術的人來，老夫年歲大了幾天沒合眼有些撐不住了，不知可否勞煩亞瑟小兄台？”

    亞瑟一門心思都在醫術上，頭一次聽說藥膳，眼中都是求知若渴的光，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走的時候，還是戀戀不舍地看向歐陽靜，“等會吃完，你有了力氣，再接受我拜師吧。我會等你的。”

    芷湘怕亞瑟打擾到歐陽靜休息，連忙就把他拉了出去。

    房間內就剩下了墨隱和歐陽靜，歐陽靜抬起身子，半坐了起來。

    墨隱給她到了一杯熱水。

    她喝了一口，臉色也好了一些，“告訴我最真實的情況，你放心吧，最難過的都已經發生了，別的也沒什麽能刺激到我的，總歸是王爺要下葬，宮裏的人也需要應對，早點讓我知情，我們也好做打算。”

    話說得條理清晰，盡管眼眸深處都是悲痛，可墨隱很欣慰，看到娘娘能夠及時調整情緒，畢竟死者已逝，活著的人還有很多事情要繼續。

    他這才講情況和盤托出，“王爺出事以後，宮中並未派人去南苑徹查，太子已經發了告示，說王爺與莫漢在南苑狩獵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如今王爺身亡，莫漢下落不明，懸賞搜尋關於莫漢的消息。”

    “隻是懸賞，雖然不算是全部的事實，好在也沒給王爺扣別的帽子。那麽王爺的葬禮怎麽說？”情況似乎比歐陽靜想象的好一些，畢竟，在她印象裏，對嶽明君的感覺從來都是個小人。

    “王爺雖然掌權，但也隻是攝政王，宮中的意思是要按照普通王爺的規格來下葬，如果想要把王爺葬入皇陵，要麽王爺改姓嶽，要麽就隻能另尋葬陵。至於王爺到底要安葬到哪裏，我們也等著王妃您來做決定，若您想給王爺尋個清靜的去處，我們就在天朝尋最好的地方給王爺，若您想要王爺葬入皇陵，改姓肯定不是王爺所願，到時候必然與宮中的內位有爭執，哪怕是揭竿而起，我們也願意聽從娘娘的安排。”

    墨隱說著歎了一口氣，“娘娘，王爺曾經交給娘娘的兩件信物，那把虎符雖然能號令三軍，但也僅僅是三軍，真正能夠號令所有王府親衛的，是他第一次給您的那把寒光匕首，見匕首如見王爺，那把匕首陪伴在王爺身邊很多年，從未離身……”

    歐陽靜沒聽到墨隱說一句，心就如同被螞蟻啃噬，她把枕頭下的匕首牢牢握在手裏，忍住眼底的酸意，“王爺不改姓，他生前就有能力靠著兵力奪權，卻沒有那樣做，他並不在乎皇位的虛名，他隻是希望百姓都能夠過上好日子。去不去皇陵他不會在意的，如果你們都沒有意見，我希望給王爺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

    “一切都依照娘娘吩咐。”墨隱抱拳，又問，“除此之外，宮中還有消息傳來，王爺故去以後，朝政不能一日無君，太後已經在派人挑時間給嶽明君登基了，說是要趕在王爺下葬之前就要讓嶽明君登基。我們……要阻攔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