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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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洞玄步履沉重,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自問:“我做錯了?但又錯在哪裏?”

    明明他隻是想拯救那些被作為兵器培養的孩子,到頭來自己卻失去了最為重要的存在,他見到鴉三之時,有想過殺了她泄氣,但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他看得很清楚, 一路上刺客的屍體,還有一地的鮮血,都證明著她選擇了保護自己的妻女。

    自己該用什麽理由遷怒她呢?

    是責怪她,倘若不是為了孤兒院的孩子發聲,自己的妻女也不會死?但這是他做出的選擇,與旁人有何關係呢?

    李洞玄向來如此, 是非分明, 哪怕心中懷著巨大的悲傷, 依然看得很清楚,到頭來滿腔的怒火,愣是找不到發泄口。

    抱著妻女的屍體,他沉思良久,最終決定步履蹣跚的離去。

    鴉三不顧脖子上的淤青,衝著李洞玄的背影說道:“你要去哪裏?”

    “錯的不是兵器,而是手握兵器的主人,我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雖然李洞玄說這話時極其平淡,但鴉三卻聽出了他滿腔的怒火。

    鴉三沒有選擇阻止他,她也沒有資格阻止,但很快,她撿起手中的匕首,衝了過去,大喝道:“小心。”

    一番巨大的變故,讓她忘記了,來追殺煙兒的刺客總共有五個,自己殺死了三個,那還剩下的兩個在哪?

    恐怕他們從一開始就在埋伏,等待機會, 把她與李洞玄殺死。

    鴉三雖然很想保護住李洞玄,但無奈距離太遠了,她隻能夠眼睜睜看著他的胸口被貫穿,他的胸膛不斷流出鮮血,手中的靈劍已然出鞘,反手砍下了一名刺客的手,隨後一劍封喉。

    另一刺客還想要補刀,卻被及時趕到的鴉三所擊殺。

    李洞玄單膝跪地,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看向鴉三的眼神無悲無喜,略帶諷刺的說道:“嗬,我就連找那人報仇都做不到嗎,這老天何其不公啊。”

    隨後緩緩地把妻女的屍體放下,對著鴉三說道:“能幫我把她們送至金山寺,讓我師傅洪清大師超度他們嗎?至於我,就算了吧。”

    李洞玄的眼神逐漸暗淡,鴉三自然看出此時的他生機全無,悲痛之時。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幼鴉, 都已經殺死了嗎?”

    鴉三轉頭看去,卻發現是剩下的幾名影鴉,看來已經把侍衛都殺死了,用著古井無波的聲音回道:“嗯,全部都被我殺死了。”

    三名影鴉緩緩地來到鴉三的身邊,為首的男子看向李洞玄:“看來我們那五位兄弟就是他殺的,明明隻是築基,但本事倒不錯。”

    身右一男子說道:“怎麽辦,任務目標並沒有他?”

    “把他屍體帶回去給陛下,至於其他的,幼鴉,你來解決吧。”

    說完這句話,抱起李洞玄的屍體,便選擇離去,僅留下影鴉一人無助的看著四周,喃喃自語道:“我為何要做多餘的事情,像往常一般殺死任務目標不就好了,為什麽”

    此時的李洞玄並沒有完全死去,他的魂魄來到了一封閉的空間,而他的麵前,有一黑一白兩男子,他們手執腳鐐手銬

    身穿白衣的男子,身體高瘦,麵色慘白,口吐長舌,臉帶著笑容,官帽上寫著“一見生財”四字。

    黑衣男子麵容凶悍,身寬體胖,個小麵黑,官帽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字。

    這兩人的麵容,讓李洞玄不禁想起地府裏的黑白無常,看來他已經要被送往奈何橋喝下忘魂湯了,隻不過這樣子也好,說不定自己妻女還在等自己。

    但黑無常的下一句話往李洞玄呆住了:“你可想回人間界?”

    “我,還能回去?”

    白無常陰柔的聲音傳來:“那是自然,你可曾聽說過地府修羅?”

    “自然是聽過。”

    “那你可願意跟我們做一檔交易,我們會在你胸口刻下修羅印,並且讓一惡鬼寄居與你的體內,然後讓你返回人間,但至於代價,你應該明白的。”

    李洞玄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我願意,哪怕失去魂魄,失去轉世機會也沒有關係,隻要讓我回去便好,我定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說這話時,李洞玄語氣陰沉,若是姬萬豪此時出現在他麵前,恐怕他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生撕活剮。

    黑白無常滿意地點了點頭,要的就是這種心懷遺憾的天才,若是普通天才,恐怕返回人世後會小心翼翼的,不動用修羅印的力量,但是這種有著血海深仇的天才不同,他們可不會管會不會被拉下地府,隻要能複仇,什麽樣的力量都會使用。

    隨即手掐法訣,嘴裏念念有詞,李洞玄感覺自己愈發虛弱,漂浮與空中,脫離了這封閉的空間,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他的本能告訴自己,若是鑽進去,自己就能夠再一次活下去。

    沒有猶豫,魂體狀態的李洞玄衝了進去。

    這時距離李洞玄被殺已然過去了兩天,他的身體早已被送進皇宮。

    姬萬豪看著李洞玄的屍體,心裏依然還有慍怒,吩咐身旁的太監:“這沒眼見的東西,連朕的事情都敢管,扔去喂狗吧。”

    太監根本不敢違抗姬萬豪的命令,腿腳顫顫巍巍的走向李洞玄,正想把他抱起,但突然看到了驚奇的一幕,大叫一聲,嚇得連忙往後退。

    “你這狗奴才,這點事都辦不好嗎?”

    太監連忙磕頭認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隻不過剛剛奴才看到他的手指動了。”

    姬萬豪對著跪地的太監就是一腳,怒道:“影鴉早已確認,他的生機已然全無,你這狗奴才在怕些什麽?趕緊扔出去。”

    太監剛走過去,卻聽見了李洞玄的輕咳聲,悄悄瞥了姬萬豪一眼,卻發現他好似同樣聽見了。

    姬萬豪來至李洞玄身邊,用手抵住他的鼻間,頓時就感覺不對勁了。

    “為何還有鼻息,影鴉不可能出錯的,難道?”

    地府修羅的傳說,姬萬豪同樣也聽過,看向李洞玄的屍體,喃喃自語道:“難不成他被轉化成地府修羅了?”

    隨後轉頭看向太監,說道:“把他打入地牢,讓大供奉打碎他的丹田,把他變成廢人。”

    若是尋常皇帝,必然不會留下後患,但姬萬豪不同,他對自己極有信心,五個元嬰境的影鴉,加上化神境的大供奉,還鎮壓不住一個廢人?

    他想要看看,所謂的地府修羅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究竟是如何辦到起死回生的。

    鴉三那邊,把李洞玄妻女的屍體帶到了金山寺,尋到了洪清大師。

    雖然她們母女血跡模糊,但是洪清依然一眼便認出了他們,連忙走了過去,握住脈搏,良久之後才重重的說了句:“阿彌陀佛。”

    雖然鴉三一言不發,但洪清大師仿佛早已知曉一切的說道:“可是洞玄那小子惹禍了?”

    鴉三搖了搖頭,說道:“他沒有錯。”

    “那小子,從以前開始就不安分,而貧僧也隻教給他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但並未教他圓滑處世,官場中,不會察言觀色,本就是一種錯啊,貧僧隻以為此行隻會給他點教訓,沒曾想會如此嚴重,禍及妻女。

    不應該啊,不應該,當朝天子理應給我金山寺幾分薄麵才是,為何下手會如此之重,小女娃,可否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鴉三並未拒絕,從李洞玄遇到自己開始敘述。

    洪清大師撫了一撫白須,良久過後才開口說道:“影鴉?看來就是這助力給了姬萬豪不該有的野心啊,五靈門到底在做什麽?為何視而不見。”

    說這話時,洪清大師聲音中帶著一絲慍怒,湖城距離京城千裏之外,不知道京城處境很正常,但為何連五靈門都不知情。

    “罷了,罷了,貧僧親自去京城一趟吧,小女娃,可願意與貧僧同行?”

    “我願意。”

    鴉三把洪清大師帶到了啟點孤兒院,為韓形說明了事情經過。

    聽完過後,韓形眼角的皺紋變得愈發之深,良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何必如此啊。”

    隨後看向洪清大師說道:“大師此次過來可是來尋我算賬的?”

    “非也,韓施主已然仁至義盡,我是來尋五靈門,還有那當朝天子的。”

    韓形一聽,明白了,金山寺作為一流正派,寺內有二化神境高手,自然是有底氣尋陛下算賬,拱了拱手,不再言語。

    洪清也不在意,出門而去。

    院長室內,隻留下鴉三與韓形二人。

    “你為何要違背刺客守則?”

    “因為,我覺得她們並不是壞人,不應被殺。”

    “唉,好與壞不是由你來判定,是由陛下定奪,既然他說她們是壞的,那就隻能是壞的,這次我就當沒看見,不要再有下次了。”

    鴉三麵色冰冷,並沒有回話。

    見到她這模樣,韓形也是無奈了,揮了揮手,說道:“回去休息吧。”

    鴉三走後,韓形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

    “真是造孽啊。”

    隨後把那次負責執行任務的影鴉叫來,詢問道:“李洞玄的屍首在哪?”

    影鴉沉默了,並沒有回答。

    韓形這次可真是氣壞了,怒道:“一死人而已,有什麽不好說的。”

    影鴉依然沒有回話。

    韓形看出了不對勁了,帶著懷疑詢問道:“難不成他沒死?”

    成熟的影鴉沒有感情,自然不懂得該如何撒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沉默躲避韓形的問題。

    韓形則恍然大悟一般,自言自語道:“是了,是了,若是死了,你們有什麽好瞞我的,隻有活著,才是機密,他現在在何處?”

    影鴉雖然沒開口,但韓形自有方法對付,詢問道:“陛下有讓你保密嗎?”

    影鴉搖了搖頭。

    “那不得了,快點說,這又沒違背我教給你們的刺客守則。”

    猶豫良久,影鴉才開口:“在地牢裏,由那五位元嬰境的兄長看管。”

    韓形一聽,沉默了良久,揮了揮手說道:“好了,你且回去吧。”等影鴉離去過後,韓形想了很久,等到夜幕降臨之時,才做出決定。

    兩日過後,他帶著一僧人來到了地牢,看見了那把守的五個影鴉,衝著他們說道:“你們先走吧,陛下叫我給來辦事。”

    影鴉們稍顯猶豫,韓形怒喝道:“怎麽,連你們父親的話都不聽了嗎?”

    韓形的話還是有用的,五個把守的影鴉選擇了離開。

    他們兩個走至地牢最深處,看到了四肢被鐵鏈捆住的李洞玄,他勉強睜開雙眼,光線雖暗,但他還是看到了韓形,用著嘶啞的聲音說道:“老丈,你也被那狗皇帝打入地牢了?”

    “去去去,誰會像你這小子一般傻?“

    但很快,他就後悔了,因為他此時做的正是一件傻事。

    歎了一口氣,隔著牢房,坐了下去,說道:“後悔嗎?”

    “自然是後悔,早知當日與師傅修煉之時,再勤奮一些就好了,若是我為化神,那狗皇帝焉敢對我妻女下手。”

    “你這娃,性子當真是不錯,好人不應有這等下場啊,你可知傾仙姑娘的故事?”

    “自然知曉。”

    “不是那個流傳的版本,而是我親身經曆的那個版本。”

    “親身經曆?”

    韓形譏諷的笑了笑,繼續說道:“是啊,當初有一個愚蠢的護衛,明知傾仙是自家主子的女人,但還是愛上了她,而他的真心,也打動了這豔絕天下的美人。

    但好景不長啊,終究還是被發現了,那個極其小心眼的主子,竟沒有殺死他們,而是提出了一個交易,若是你們肯為我辦事我可以成全你們。

    一個青樓女子,一個侍衛,又有什麽能力反抗皇子呢?隻能夠寄希望於主子的大發慈悲了,希望能夠在月圓之夜那天,相思樹盛開之時,再一次與心上人見麵。

    這兩人,一個賣弄姿色,讓當朝太子愛上她,幫助那皇子奪得太子之位,另一個則賣弄著自己培養人的本事,幫拿皇子收集孤兒,培養成影鴉為他辦事。

    後來啊,他是愈發覺得不對勁,都那麽多年過去了,他都已經登上皇位了,卻依然沒有兌現承諾,心中雖有答案,但還是有一絲奢望。

    但這終歸隻能是奢望,也是啊,那小心眼的主子,怎麽可能會允許影鴉的父親存活於世呢?恐怕他早已有了排除他的想法,但他總歸還是沒想到啊,那皇帝竟小心眼到連見她一麵的機會都不肯給。”

    李洞玄聽完故事,沉默了,很快,他就聽到牢房被打開的聲音,隻聽韓形說道:“你這好人,應當活下去,而我這造了孽的人,也是該領罰了。”

    看向為自己解綁的僧人,那人正是他的師傅洪清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