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並非沒有印象。

    賀風揚一路抱著她從樓上下來的，隻不過進了車裏舒瑤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到家的時候還是賀風揚給她換的睡衣。

    看了眼時間，已經差不多九點了。

    舒瑤洗漱好之後下樓，剛想問張阿姨賀風揚是不是出門了，還沒開口，手機先響了起來。

    舒澈打過來的。

    “姑姑這邊醫生下了病危通知，你馬上過來一趟！”

    舒瑤嚇了一跳，連忙哦哦哦地應聲，連早餐也顧不上吃了，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跑。

    張阿姨在後麵一連叫了幾聲她都沒有聽見。

    一路驅車到了醫院，舒瑤趕到舒美蘭病房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人。

    舒澈、舒晶晶、步薇、田叔、還有幾個舒家的傭人都在。

    舒晶晶趴在病床邊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舒瑤站在門口呼呼地喘氣，一時間竟然沒有勇氣踏進去。

    “小姐來了！”

    田叔眼尖，看見舒瑤之後連忙過來把她拉過去，“姑奶奶正找你呢！”

    “姑姑……”

    舒瑤聲音有些顫，連忙在病床前麵半蹲下去，握住了舒美蘭一隻幹瘦的手。

    舒美蘭張了張嘴，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出來，握著舒瑤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

    一直到下午兩點多。

    舒美蘭吃了吐，從早上開始，她連起床去洗手間都已經不行了，醫生插了管子之後情況才好了一點點。

    “胃癌晚期，之前的情況呢你們家屬也都知道了，現在看來……”

    舒瑤沒聽清楚後麵醫生說了什麽，隻聽見了四個字：“準備後事”。

    舒晶晶已經哭的暈過去了，醫院上上下下都是田叔帶著舒家那邊的傭人在跑。

    舒瑤在隔壁照顧舒晶晶。

    下午的時候接到賀風揚的電話，舒瑤簡單跟他說了醫院這邊的事情，他要過來，舒瑤說不用。

    這裏已經夠亂了，就算他過來也幫不上什麽忙。

    從隔壁病房裏出來，舒瑤迎麵碰見了站在對麵走廊的步薇，她手裏還提著一袋子吃的。

    基於禮貌，舒瑤還是衝她微微頜首，這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看她轉身要走，步薇連忙喊了聲：“瑤瑤”，然後走過來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吃點東西吧。”

    舒瑤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有吃過一口東西。

    一是沒時間，二是沒胃口。

    到了這會兒，胃已經有些受不住了，一陣一陣地抽疼，她正打算去買點吃的。

    “不用了，您留著自己吃吧。”

    舒瑤繞過她，低頭快步離開。

    步薇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舒瑤的身影進了電梯裏她才自嘲地笑了笑。

    還是舒美蘭說得對，有些事情一旦做錯了，終生都沒有被原諒的機會。

    ……

    晚上。

    賀風揚帶了張阿姨親手做的飯菜過來。

    舒瑤正好從舒美蘭的病房裏出來，看見他站在外麵還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不放心你。”

    賀風揚拉著她在走廊外麵的椅子上坐下，“你姑姑身體怎麽樣了？”

    舒瑤輕輕搖頭，“就這幾天吧。”

    雖然統共也沒有見過多少次麵，不過平心而論，舒美蘭對她是很好的。

    拋開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說，舒美蘭也是一個很合格的長輩。

    簡單吃了點東西，熱乎乎的食物下肚，舒瑤胃裏都舒服了不少，說道：“我這幾天都會待在醫院裏，你---”

    “我知道，我下班了就過來陪你。”

    舒瑤搖頭，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麵，“不用了，你過來也幫不上什麽忙，還是好好休息吧。”

    “誰說幫不上什麽忙了？”

    賀風揚擰眉，一隻手繞過她的後背給她捏肩膀，“不是還可以讓你靠著休息一下嗎？”

    ……

    舒美蘭是在第三天的傍晚走的。

    走的不算太安詳，甚至有些匆忙，中午的時候還吃了幾口粥，傍晚四點多人就不行了。

    猛地抽搐了好幾下之後就沒了動靜。

    舒晶晶哭的死去活來，岑庭也來了，把哭暈過去的舒晶晶抱走。

    舒瑤站在舒澈旁邊，親眼看著醫生給舒美蘭的遺體蓋上了白布。

    這幾天她沒哭過，這一刻眼淚終於是忍不住，嘩嘩地往下淌了滿臉。

    也是在這一刻，舒瑤忽然對‘生老病死’這四個字深有體會。

    在病痛麵前，很多的事情都可以忽略過去。

    舒美蘭的葬禮辦的很簡單，但是來的人不少，亞瑟也來了。

    舒瑤跪在靈堂裏麵默默地燒紙錢，她知道步薇和亞瑟見了麵，但是並不關心他們說了什麽。

    事到如今，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葬禮結束之後的一個禮拜，步薇想要單獨見一見舒瑤，不過舒瑤拒絕了。

    但是她離開南城的那天下午，舒瑤也去了機場，隻是步薇不知道。

    步薇一個人走的，她穿著黑色的七分袖旗袍，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背影看起來清冷孤獨。

    舒瑤坐在車裏看著她進了機場。

    “亞瑟先生明天也要走了。”

    車裏，賀風揚大手揉著舒瑤的腦袋，“明天下午的飛機，要來送他嗎？”

    “不了。”

    舒瑤扭頭看他，“再過兩個月我就得去艾倫先生那邊報道了，到時候我們就是異地戀。”

    “我可以每個禮拜過去看你。”

    賀風揚吩咐司機開車，想了想，又說：“或者把公司搬過去也行，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

    舒瑤靠在他懷裏打了個哈欠，聲音嗡嗡的，“在你心裏，我是不是比公司更加重要啊？”

    “嗯。”

    舒瑤心滿意足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舒美蘭去世之後舒晶晶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不得不學著長大，開始慢慢接手媽媽打拚了半輩子留下來的產業。

    幸好身邊有岑庭在幫著她。

    至於初雪那邊，雖然她沒有明說，不過看她每天都春風滿麵的，提起封煜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再是惱怒，而是害羞。

    小昭還偷偷的和舒瑤八卦過，說有天早上看見封先生送初雪姐來上班，兩人抱在車裏親呢。

    舒瑤笑笑，覺得一切好像都在慢慢的塵埃落定了。

    大秀在即，舒瑤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了這上麵，來影樓的次數大大減少了。

    七月中旬，舒晶晶要回澳洲，岑庭陪著她一起。

    舒瑤去機場送他們，回來的時候打算去超市買點東西，誰知道剛剛站在超市門口，忽然一陣眩暈，大腦空白了兩秒鍾之後人就暈了過去。

    ……

    耳邊嗡嗡嗡的，舒瑤其實也就暈了幾分鍾而已，但是熱心群眾已經打了120。

    附近就有醫院，不到幾分鍾救護車就來了。

    舒瑤被抬上擔架，到了醫院之後一通檢查。

    躺在臨時病房的單人床上，護士小姐給她倒了杯溫水進來，告訴她檢查結果還要再等一會兒。

    舒瑤點點頭，道了謝。

    從包裏拿出手機才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賀風揚打過來的。

    舒瑤連忙回了個電話過去，“喂……”

    喝了水，她嗓子還是有點不舒服，一開口聲音也是有氣無力軟綿綿的。

    “送完人了？”

    “嗯。”怕他擔心，舒瑤本來想著回去再跟他說自己暈倒的事情，誰知道剛剛出去的護士小姐忽然推門進來了。

    “女士，您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

    聲音大的，舒瑤敢肯定，電話那端的賀風揚已經聽見了。

    果然，那邊立刻問道：“什麽檢查結果？你現在在哪兒呢？”

    “……”

    護士小姐姐什麽都不知道，還興高采烈的呢，“恭喜啊舒女士，你懷孕了，孕期七周半。”

    “！！！”

    電話裏外兩個人都被‘懷孕’兩個字給劈傻了。

    最近的確是不怎麽做措施，舒瑤有時候也忘了吃藥，隻偶爾吃一次，想著順其自然好了，誰知道---

    “懷、懷孕？”

    “對啊，”護士小姐姐笑眯眯地把檢查單遞給她，“目前來看各項數據都不錯，孕前期記得要好好休息哦。對了，你家裏人呢，要不要我幫忙給你家裏人打電話？”

    “不用不用，”舒瑤連忙道：“我自己打就行了。”

    “那行。”護士小姐姐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手機還沒有掛斷，幾秒鍾後傳出來賀風揚的聲音，“你現在給我乖乖的躺好不許亂動，等我，我馬上到！”

    “……”

    舒瑤想說不用那麽麻煩，她自己回去就行了，車子還停在超市那邊呢。

    可電話已經掛斷了。

    舒瑤坐了會兒，拿好自己的東西，去一樓交完錢之後打算在醫院大門等賀風揚。

    想著路不算近，怎麽也要一個小時他才能過來。

    誰知道等了四十多分鍾賀風揚就到了，穿著白色的襯衣，額頭上麵都是汗。

    “不是讓你好好躺著，杵這兒幹什麽？”

    “……”

    舒瑤看著他一臉的嚴肅，心頭跳了幾下，笑：“想早點看到你啊。”

    她最近為了找靈感，看了不少瑪麗蘇劇呢，好聽話眼睛一閉就能說出來。

    賀風揚看著她白裏透紅的臉蛋，舔了下薄唇，“真的懷孕了？”

    舒瑤把檢查單拍他臉上，“自己看。”

    賀風揚其他的看不懂，就看懂了‘孕期七周半’這幾個字。

    七周半，那就是差不多兩個月。

    舒瑤昨天還跟他說大姨媽遲遲不來，要去醫院看看，他說周末陪她去看，昨天晚上兩人還胡來了半宿。

    想到這裏，賀風揚打了個激靈，連忙彎腰把人打橫抱起來放進了車裏。

    ……

    關於婚禮。

    舒瑤堅持不辦，就是不想辦，嫌麻煩。

    結婚證倒是領了，領證那天賀風揚還叫上了舒澈和兩人的朋友一起吃飯。

    飯桌上賀風揚給舒澈敬酒，麵不改色地改口喊舒澈大舅子，結果收獲了對方的一個白眼。

    懷孕三個月的時候，經過賀風揚的堅持不懈，舒瑤終於答應跟他找個教堂舉辦婚禮了。

    婚禮前一天去做的產檢。

    舒瑤做完產檢出來的時候正聽見賀風揚在跟封煜打電話，“……我們一家三口多好啊，像你似的，尹小姐還沒答應你的求婚吧？”

    “不是一家三口。”

    舒瑤從門診裏出來，鬱悶地把孕檢手冊扔給他，抬手揉了下鼻子，“醫生說我肚子裏懷的是雙胞胎。”

    賀風揚啊了聲，淡定地對電話那邊的人修改口誤，“說錯了，我們家是一家四口。”

    那邊的封煜：“……”

    來年二月初，舒瑤生下一對龍鳳胎。

    出院回家之後的某一天，舒瑤在書房裏找到了自己多年前的那本日記本，隨手翻了翻，翻到最後的時候看見賀風揚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上麵添了一句話。

    願我所愛，終得圓滿。

    舒瑤在後麵加了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彼時外麵陽光正好，微風吹拂，花香宜人。

    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遇見賀風揚那一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