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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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伊大口喘氣,雙足發顫。

    掌心處,稀薄的熱流匯聚,一隻虛幻的眼眸浮現,比正常眼睛小了足足一半的。

    那十七星如同之前的群星般,沉入大海似的蒼穹。

    他想朝著天使而去,可天使離他而去。

    卡西姆身上的靈性感觸到了晨伊發生不小的變故,他疑惑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晨伊。

    反而是原本落後的羅曼,成功勾勒起兩個星座。

    克裏木擰起眉毛,鼻子上的靈視之眼方才盯著星空之外,警惕來曆不明的魂靈擾亂儀式,剛剛才回到二人身上,他盯起晨伊,問道:“這樣虛幻的靈視之眼,你隻勾勒起一個星座?”

    晨伊抬起手,掌心處那飄渺不實的眼珠,證實了克裏木的問話。

    “畢竟是真教徒。”

    克裏木簡單地撂下這句,他轉而看向羅曼。

    後者的眼眸出現在鎖骨處,血肉的眼瞼半睜開著。

    “還算不錯,”克裏木看見羅曼身軀搖搖晃晃,道:“站不穩是正常現象,你們要學會把靈視之眼同的眼睛區分開來。”

    羅曼漸漸適應,身體和心靈重回寧靜,卡西姆朝他微笑,以表祝賀,前者微微頷首。

    隨後,卡西姆上前拍拍晨伊的肩膀。

    “不必失落。”他道。

    晨伊點點頭,盯著掌心虛幻的靈視之眼,陷入沉思。

    “終於回去咯。”伊德萊不知什麽時候叼起一根草,嚷嚷道。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晨伊橫豎睡不著。

    夾襟外套掛在椅背上,身上隻一件丘尼卡,晨伊把它壓出汗來。

    月光下,晨伊抬起手,掌心是虛幻的靈視之眼。

    睜開。

    靈視之眼響應得並不及時,過了好幾秒,那眼瞼緩緩分開。

    晨伊屏息凝神,舉起掌心,以靈視之眼觀察四周,為了注意力集中,他闔上眼瞼。

    坐上就會吱呀的木椅、泛黃的書桌、屁股下的單薄板架床、堆滿雜物,結下蛛網的架子晨伊掃視著這些,同肉眼所見不同,它們的虛影層層疊疊而出,色彩斑駁。

    靈視之眼睜開不過一分鍾,晨伊便感受到不適,有什麽東西從體內抽離,那或許是靈性。

    “嗬”闔上靈視之眼,晨伊喘了口氣。

    凝視掌心闔上的眼眸,晨伊心頭淡淡失落。

    他忘不掉羽翼座被千柱撞散四周的那一刻。

    “千柱雲海之上,是神的權柄所以拒絕了靈性的汙穢?”晨伊唯有這個猜測。

    事實已成事實。

    接下來還有兩場儀式。

    晨伊重新打起精神。

    “下次是‘知識儀式’,要進入天體國度,與諸靈們交易知識。”

    異教的教義裏,真教諸神被祂流放出神聖空間,世間萬神不得不遠行至天體國度,以無窮無盡的知識,作為國度的唯一鑰匙。

    天體國度神秘混亂且變化莫測,克裏木作為主保人,屆時要將他們領入其中,承擔監護與引導之責。

    到那時,誦念的咒語、各類魂靈真名,以及神使、天使、靈使的神名都必須因勢利導、因時而異。

    稍出差錯,便不無落入萬劫不複,永世受困天體國度的可能。

    自己要拯救複活鎮。

    不能出任何差錯。

    無緣無故地,洛梅阿下午的回答擠進腦子裏:

    “倘若一切都將無可挽回地走向毀滅那時,神會拯救一切”

    晨伊腦子裏重複著這話。

    我是複活鎮的神,它的主。

    咚咚咚。

    晨伊針蟄般從床上彈起來。

    他豎起耳,仔細去聽。

    咚咚咚。

    細微的敲門聲,從屋外傳來。

    舉著燈芯草燈,晨伊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

    女孩,一個從未謀麵的女孩。

    小姑娘仰著臉,水靈靈的眼睛看著晨伊。

    “先生,”女孩怯生生地開口,舉起手攤開手心,“我能要塊麵包嗎。願我主庇護你。”

    裏麵是半枚銅迪爾。

    晨伊怔了怔,問道:“你是誰?誰家的孩子。”

    女孩臉上浮現驚慌。

    “我帶你去找衛兵。”

    她撥浪鼓似的急忙搖頭,道:“我叫安妮,我媽媽也叫安妮,沒有爸爸,教父是克裏斯托弗。”

    “克裏斯托弗?”晨伊愣了下,那與即將送來的那批刑徒的神父同名。

    晨伊試探問道:“他是個神父嗎?”

    安妮臉上露出猶豫,一句話也不說。

    “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還賣你麵包。”

    小姑娘摸了摸空癟的肚子,實在經不起勸誘,反問道:“真不告訴別人?”

    “真的。”晨伊肯定地點點頭。

    “是神父,聖銀大教堂的神父。”小姑娘說著,把手裏的銅迪爾遞了遞,“拜托,先生,我好不容易逃掉。”

    晨伊接過那半枚銅迪爾,反問:“逃掉?”

    安妮卻什麽都不肯說,目光帶著懇求。

    晨伊猜到了什麽,徑直回屋,從櫃子裏揀出三塊幹餡餅包好。

    “麵包太硬了,沒刀你也沒法切,這些餡餅沒那麽硬。”他說著,遞了過去。

    小姑娘接過餡餅,隨即抓起一塊狼吞虎咽起來,顯然餓了很久。

    晨伊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問道:“要進來吃嗎,現在太晚了,已經宵禁了。”

    聞言,安妮放下餡餅,眸子裏跳出驚喜,她確認道:“真的嗎?我能進去休息嗎?”

    “是的,進來吧,我給你裝水。”晨伊完全推開門。

    安妮沒心防地走進屋子裏,她小聲問他自己能不能坐到餐桌上,晨伊自然不會拒絕。

    不消多時,一塊幹餡餅沒了蹤影,她把桌子上的餅渣也揀到嘴裏吃。

    “謝謝你,你真好,先生。你會受庇佑的。”揀完餅渣,她感謝道。

    “你說你是逃掉的,你是被衛兵押來的犯人?”晨伊冷不丁地問道,“跟神父和母親一起?”

    “你怎麽知道的?”安妮呆了呆,很快道。

    “猜的。”女孩給出的線索太多了。

    安妮有些坐立難安,她稍哀求道:“先生,你也是真教徒,求你不要把我帶到衛兵那我媽媽好不容易才把我手上的繩子割掉的。”

    晨伊歎了口氣,向神發誓,同她做出保證,然後要求她說清楚發生了什麽。

    安妮遲疑了下,這時候道:“媽媽說,因為異教徒的教堂被雷劈了,所以我們被他們抓了起來,還有神父。”

    她不會說“講經院”這單詞。

    “我們被判處火刑,神父也要被流放,上囚車的時候,綁我手的衛兵說按他們經書的教義,是要善待孩子的,所以他綁的繩子又細又鬆,我媽媽拿石子割掉了,然後叫我跑。”

    這麽小的孩子也要被判處火刑?

    他不免震驚。

    晨伊也是有所耳聞,但並不確定。

    再多問幾句,安妮也說不出更多,隻有些路上的事。

    “謝謝先生,這塊幹餡餅我能留著嗎?”安妮吃剩了一塊。

    “留著幹什麽?”

    “留給天使吃,”小姑娘揚起笑臉,“我媽媽說,大家被火燒的時候,有天使會來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