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曆史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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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聖都的一角。

    少有的驟雨平息的日子。

    剛剛修繕好的馬車裏,瑟琳娜把它停在一座聖徒像前。

    堅毅間不乏柔美的臉龐曲線,一手執劍,鋒刃對準手腕,單膝跪地,闔上雙眸的容顏麵對一群白鴿。

    被切開的手腕,留下大理石雕刻成的血,布滿灰塵。

    維娜卡納。

    像前立有殘破的碑,刻有正正方方的真阿語。

    聖女像下,瑟琳娜安靜地翻閱書籍。

    忽地,她抬起頭。

    “誰在天體國度呼喚我?”瑟琳娜心起一絲慍怒,她不喜歡看書時被人打擾。

    瑟琳娜側了側臉頰,習慣性地扣住下巴,“唔,微弱的靈性,若不是在天體國度,根本難以聽到他的呼聲。”

    奇怪,如此微弱的靈性,怎會得知自己的存在。

    秘密結社不是第一次被呼喚,也不是第一次被來自天體國度的聲音呼喚,但她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微弱的靈性在呼喚自己。

    難道

    瑟琳娜慕然想到了什麽。

    “是祂的眷屬?”

    晨伊看著無曈之眼愈發接近,心中油然升起難以衡量的恐懼。

    他試著努力往上浮,然而巨大的空洞瞳孔有如黑洞吞噬浮遊生物般,將四麵八方的靈魂吞入其中。

    “瑟琳娜,銀發的魔女。”晨伊再度呼喚,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遲遲未有回應,晨伊微微低頭,自己已是最接近無曈之眼的一批靈魂。

    絕望與無力自心底油然而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平靜走入死亡,要麽坦然接受,要麽極度可恐。

    “瑟琳娜”晨伊發出最後一聲無力的呢喃。

    話音剛落,遙遠的天幕一角,星辰匯聚之所,一道灰白的裂痕緩緩洞開。

    晨伊睜大眼睛,盯著其中躍出尊貴馬車。

    眨眼之間,那馬車如瞬移般,它的輪廓同晨伊一下拉近。

    晨伊回過頭,吞噬萬千靈魂的無曈之眼在視野裏急速縮小。

    他本以為是馬車向自己靠近,沒想到是自己在被拉向馬車。

    “您好,我是秘密結社的瑟琳娜。”

    同此前一樣,晨伊聽到了她將雙手十指的指尖緊貼,掌心擱放大腿上。

    “我想問您,您為何呼喚我的名諱。”

    晨伊怔了怔,一時錯愕,欲言又止。

    瑟琳娜不認得自己?

    很快他便想到了問題所在。

    神人不可相見、相知難道在千柱雲海之上時,她看不到我的長相?

    應該是這樣。

    反應過來的晨伊一時噤口,盯著馬車的動靜。

    “嗯?是個聾子?還是啞巴?”晨伊又聽到她在蹙眉,“抱歉,我這還沒開放聾啞人服務,請回吧。”

    晨伊被逼的沒法,隻好開口:“您好,我叫晨伊。”

    “好吧,晨伊先生,請容我問您,”他又聽到瑟琳娜玩味地盯著自己,“怎麽,您是怎麽得知秘密結社的真名。”

    她說秘密結社的真名

    銀發魔女不是她的真名?

    眼下情況不容晨伊細想,他感覺有某條無形絲線自馬車而出牽扯著自己,不掉下去,而這全取決於瑟琳娜的心頭一念。

    “您又怎麽想到在天體國度呼喚結社,是誰同您說的?”

    腦子急速運轉,晨伊突地有了明悟,瑟琳娜是在試探自己,她對自己並沒有多少興趣,而是對她口中的“誰”。

    晨伊心底一定,立刻就明白該如何作答。

    “一個渾身帶光的我沒法用‘人’來稱呼他我不知道他是誰,他讓我在天體國度遇到危險時,誦念那串真名。”

    “噢有趣。請您繼續說下去。”瑟琳娜不急不緩地催促道。

    晨伊感覺到馬車離自己近了些許。

    那牽扯的絲線抓得更緊,晨伊迅速思考該如何回答來維持千柱雲海之上的神祗形象。

    幾秒的沉默後,晨伊徐徐道:“我我不知道怎麽說下去,我在做出誘發靈性的決定後,做了一個夢睡前點了蜂燭,夢裏麵,我聞到一陣陣濃鬱的蜜糖香,緊接著,就來到一個雲海之上的地方。”

    瑟琳娜微微頷首。

    神祗們都喜歡托夢來指引人。

    “他我一開始以為是天使,可他坐在華貴的禦座上,我是個虔誠的真教徒,不曾知道天使會這樣冒犯。”

    晨伊頓了頓,擺出回憶的模樣。

    實際是抓緊時間現編。

    “我問他是誰?”

    剛說完,晨伊打了個激靈,因為他聽到瑟琳娜蹙了蹙眉。

    迅速平緩下情緒,晨伊繼續道:“他說,他是第二人稱的‘主’,而我現在應該稱呼他為‘祂’。”

    瑟琳娜一時愕然。

    現在應該稱呼他為‘祂’?

    “這是祂的原話?”

    晨伊愣了下,瑟琳娜的反應是他沒想到,幹脆順水推舟道:“‘你應該以主作為第二人稱喚我,現在應該稱呼他為祂。’怎麽了,瑟琳娜大人。”

    馬車裏,瑟琳娜倒吸一口涼氣。

    她不清楚,這是否那句話是否是一語雙關。

    一語,

    兩個時間,過去與現在的雙關。

    倘若如此,祂比自己想象得更為神秘和強大。

    “晨伊先生,我真摯地勸您,應該如祂所言,以‘祂’來稱呼。”瑟琳娜冷冷道。

    晨伊恰當好處地表現出懵然。

    瑟琳娜凝視著他,淡淡道:“我提個微不足道的建議,希望您對祂能有更多的尊崇,這是您的榮幸,而不是祂應有的。”

    晨伊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我接著說下去?”

    “我問祂為何要把我帶來這裏。”見晨伊識趣地改了稱呼,瑟琳娜微微頷首。

    “‘祂說,因為祂在關注我。’”晨伊頓了頓,又道:“我問祂為何要關注我?”

    晨伊刹時停住了。

    瑟琳娜前傾身子,被吊起的好奇心提到嗓眼:“祂說什麽?”

    “抱歉,瑟琳娜大人,那種話委實是太過不信,太過不敬,我甚至覺得是瀆神,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晨伊嗓音在打顫,眼珠垂下。

    很快,他眨眼看到馬車離自己遠了許多。

    “尊敬的先生,我望您有雙識時務的眼睛,”瑟琳娜悠悠的威脅落耳,“要知道,對於沒有駱駝的沙漠行商而言,一壺水比黃金要重上許多。”

    “我說、我說。”晨伊也擔憂自己玩脫,連忙道。

    自己又向馬車靠近了。

    晨伊緩了緩,斟酌片刻,沉重道:“祂說:‘人,是萬物的尺度。’”

    而後,馬車裏久久未能傳出聲音。

    默然的寂靜凝固在這方圓幾米內。

    許久。

    “納瓦諾米。”何等深邃。

    “巴塞弗迪。”褻瀆神明。

    無緣無故地,晨伊直覺瑟琳娜顫抖的嗓音尤為悅耳。

    他不確定有沒有蒙過去,稍顯慌張地盯著馬車。

    而晨伊這等表現,落在瑟琳娜眼中,為剛才那番話語更添上了份可信。

    “或許對祂而言,這不能叫不信。”瑟琳娜這話不知是對晨伊說還是自言自語,總之,她下句話明確是對晨伊說的:“好吧,如果您再見到祂,還望您能為我美言幾句,這是我救您的小小要求。”

    晨伊連忙點頭。

    開玩笑,自己美言給自己。

    “記住,同我這樣的人出手救你相比,這個要求全然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瑟琳娜以認真得稍帶威脅的口吻。

    晨伊哪能不答應。

    瑟琳娜想到什麽,問道:“你說你要誘發靈性,現在進行到哪了?”

    她不知不覺地沒再用尊稱。

    “額應該準備進入曆史長廊了。”晨伊大致推算了下。

    “這樣啊,曆史長廊,真教人懷念。”

    “瑟琳娜大人,您對曆史長廊有多少了解。”晨伊反倒帶上了尊稱。

    “嗬。”晨伊聽到瑟琳娜的手再度十指輕貼放在大腿上,“曆史長廊,顧名思義,當你穿越曆史長廊之際,你將見到你印象裏的所有曆史,這個過程相較於世界來說,僅是瞬息,而對你來說,卻是尤為漫長的歲月,你將從中領悟、獲取你印象裏的曆史知識、經驗。記住,是你印象裏,而不是真正的曆史。這相當於對你所知的一個總結,最後被送到群星座前,麵見萬神。”

    這樣的長難句,瑟琳娜老調的真阿文,晨伊隻能聽懂大概。

    “而在曆史長廊的盡頭”她恰當好處地停頓,口吻多了分冷峻的狂熱。

    “你會看到自己的秘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