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此後便去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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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看著老菲格漸漸發硬的軀體。

    他的眼淚不止地往下流,嗚咽著。

    老菲格的軀體逐漸虛幻起來,男孩意識到時,猛然把他抱住,可是,老菲格越來越瘦弱,男孩抱到最後,隻能抱緊自己。

    老菲格的軀體消散了。

    帶著所有過往,他安息在燭光前。

    男孩抱起老菲格的衣物,學著他的模樣,將雙手合十,男孩哽咽著,將額頭抵到燭台邊。

    “主啊、主啊”

    蠟燭燃燒著,滴著一顆顆晶瑩的淚。

    “主啊、主啊”男孩學著老菲格的語氣,流著淚,祈求著。

    他的額頭,感受到燭火如此溫暖。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聞到芬芳的蜜糖。

    緊接著,男孩渾身都在顫抖,他感受到,身後如此溫暖。

    那裏似乎有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又真真切切存在的光。

    祂站在那裏。

    祂還記得,步入地獄之時,祂感覺到,這地獄有什麽值得拯救。

    什麽值得拯救?

    神似乎聽到祂自己的回答。

    那些信仰曆經磨難,

    那些還未泯滅希望的人。

    “你、你是誰?”男孩哽咽著,他試著止住淚水,“你是主嗎?”

    “或許吧。”祂說。

    “你在哪?”男孩顫聲問著。

    “我無所在,又無所不在。”祂回答。

    “你真的存在嗎?”男孩又問,他害怕自己看見的是幻覺。

    存在。

    神記得,有人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我在即我在。”祂說。

    男孩聽不懂,但還是點起頭,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懂了。

    “你從哪來?”

    “我從所有地方來。”

    神說著,看向那男孩抱緊的衣衫。

    “我來這裏,是為驗證一個答案。”

    “一個答案?”男孩疑惑又詫異,他的眼圈很紅,沒再哭了。

    “關於信仰與希望。”

    信仰與希望。

    男孩聽著,把它們牢牢記在心裏,就像記著老菲格的話一樣。

    神走到男孩的麵前。

    祂凝望著那燃燒的燭光。

    祂被老菲格離世之際的信仰所呼喚。

    “主老菲格,他死了。”男孩嗚咽著。

    “是的,”神低下頭,看著那男孩,“然而,有些東西它超脫死亡。”

    “主啊,老菲格原本說等洗禮後,要給我一個名字”男孩學著老菲格,在燭光前跪坐下來,“你能為我洗禮嗎?能給我個名字嗎?”

    “不,還不能。”祂這樣說著。

    祂還沒拿回人性。

    還沒拿回為人的記憶。

    “但我可與你定約。”

    “定約?”男孩不解的呢喃。

    “永恒的約,自你而起,不因你的死而終結,

    直至希望被人泯滅,直至信仰脆弱,難經磨難。”

    神這樣說著,看著男孩。

    祂好似已經知道他的結局,冥冥中有所注定。

    “信仰與希望,你帶著它們,此後便去拯救。”

    燭火快要熄滅了。

    男孩抬起臉,鼓足勇氣道:“我答應你,主,我與你定約。”

    “其實,”祂凝望著漸息的燭光,“地獄並非地獄,仍可再造人間。”

    隨後,

    燈火溫吞地熄滅了。

    主離去了。

    男孩望著這一派的黑暗。

    他站起身,抱起燭台,將它小心收好。

    男孩拉開櫃子,找到一本書,封皮老舊又肮髒,翻開其中幾頁,他不識字,看不懂那些字,也不知道,那就是老菲格的日記,很早的時候,在眼睛還沒瞎的時候寫下的。

    “我以後要識字,要看懂這些東西。”男孩暗暗下定決心,“主啊,等我拯救這裏,你要給我取個名字。”

    男孩把老菲格留下的衣衫,鋪到床上。

    枕在上麵,他還是忍不住地淌眼淚。

    老菲格死後過了很多天。

    殘疾的羅曼瘋了,白天抱著腿,躲在屋子裏,晚上的時候,整夜整夜地嘶吼,到處亂竄,當他看到英雄馬裏爾的雕像時,會跪到那裏,不停地親吻雕像的腳尖,他是孤零零來到這地獄的,除了男孩,再沒有別人關心他。

    羅曼某天終究失蹤了。

    男孩推開羅曼住所的房門時,隻見空空如也。

    他問遍大半個奴隸窟,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大家也很快忘了他。

    男孩還在做偷麵包的事,不偷麵包,他們都沒法活,但男孩學聰明了,他不再無私地把麵包送出去,而是從奴隸們手裏換些有用的物件。

    自老菲格死後,男孩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麗貝卡的診所,因為她識字,所以男孩辛苦變賣那些物件後,便找上麗貝卡,給錢求她教自己識字。

    麗貝卡同情這男孩,她同男孩說:“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時常來我診所幫忙,就當作識字的費用。”

    男孩很高興地答應了。

    而每到夜裏,男孩試著接過老菲格講經的任務,他開始複述老菲格以往講過的經書故事。

    不過,一個小孩的記憶總是有限,男孩記不得那麽多,理所當然地,無意間走上老菲格編經文的老路。

    幸運的是,這些留在這等死的奴隸們沒有一位識字,也不在乎那麽多,有得聽就是了,他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某一天夜裏,有位奴隸提起。

    “哈立木老爺那裏,好像有人被打死了。”

    “這一點都不稀奇。”有位奴隸道。

    奴隸被主人打死的事,確實不在少數,隻要不是上等奴隸,根據法律規定,隻需要賠償一筆錢給奴隸親屬就行了。

    “不止是這樣,他的妻子和女兒在這之前就餓死了,哈立木老爺連錢都不用賠,就白白打死了一個奴隸。”

    聽到這裏,男孩的神經顫了顫。

    盡管不知道名字,但他好像知道是誰了。

    在場的奴隸們唏噓幾句,便不在這話題上深談,對這些等死的人來說,哪怕身邊的人死了,都能當作一種麻木的習慣,掀不起多少波瀾,他們對彼此視而不見,對自己也視而不見。。

    隻有男孩握緊拳頭,狠狠地敲動心髒。

    讓它泵動起來,不那麽平靜。

    男孩擠住眼睛,奮力湧出眼淚。

    他不想把這變成習慣。

    男孩要永遠記著這種感覺,這種悲愴,就好像他記得母親要永遠善良的話一樣,就好像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老菲格說過的話,全部對自己複述一遍。

    男孩終於湧出眼淚,一下便淚流滿麵。

    從滿是泥砂的地上,男孩攥起一顆手掌大的石塊,朝著那壓迫每個人的雕像,狠狠地丟去。

    石頭撞在馬裏爾雕像的頭顱上,磨出一道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