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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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祂無關。”

    老人的麵容抖地僵住了。

    “這、這是什麽意思?!”老人轉動頌珠的手猛地加快,喉頭在幹巴的脖頸上下移動,“你在說什麽你在說什麽?!”

    “我是真教徒。”沒有理會男孩的臉色,晨伊淡然道,“我與你們的神無關。”

    “愚鈍者!原來你是愚鈍者!”老人的嗓音刹時尖利了起來,“你怎麽敢說出這樣不敬神明的話!該死的東西!你怎麽敢!”

    而後,老人將頌珠合十到手上,麵朝著聖畫,高聲祈禱道:“吾王之王啊,審判降臨,愚昧的真教徒們依舊不知悔改,圍繞虛偽的聖像瘋狂起舞。他們迷失了方向,將您的旨意視而不見。”

    晨伊邁出腳步。

    掌心上的靈視之眼燃起純金色的火苗。

    洛梅阿登時屏住呼吸,不敢出一句聲。

    不知為何,她有種不詳的預感,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是自己不願見到的,覺得自己心中的良善隱隱約約在顫鳴,似欲掙紮。

    琴杜伊爾隨著晨伊上前了兩步,警惕著房間的情況。

    晨伊麵朝著老人,後者蒼白幹皺的麵容,感受到了火光,那是如此光亮,如此溫暖。

    老人快垮掉的麵皮輕輕打顫。

    晨伊以至高至聖的氣息凝視他,打量眼前的異教徒。

    “我是來拯救的。”晨伊又一次重複道。

    老人感受到,身前的純金火焰裏,有什麽在使他的信仰顫鳴。

    那好似經書上所說的,來自天國的氣息。

    他不禁覺得那氣息來自於天國,旋即猛地搖頭,按捺住心中褻瀆的想法。

    “彌天大謊,彌天大謊!”老人尖聲叫道:“唯有吾王之王能拯救我們,唯有祂能!祂許諾過,而不是你這樣的愚鈍者!滾吧,滾回去接受審判吧,死魂將永生糾纏你!”

    晨伊冷冷地看著老人,眼見他說完這番話後,就要捧住經書,誦讀起經文。

    老人好似在用經文咒罵晨伊,鄙視晨伊。

    眼前的老人,就如同他的孫子一樣,全然意識不到,自己早已淪為死魂。

    他們的意識依舊停留在千年前,死魂維係著他們生前的模樣。

    就好像一個美好的泡沫。

    所以晨伊選擇戳破了它。

    “你早已是死魂了。”

    話音落耳,老人全身都停滯住了,就像死屍一樣,他陷入莫大的驚駭中,雙目陡然失神。

    “可我依舊活在這裏。”

    晨伊的話語平淡又殘忍。

    氣氛靜滯下來,老人和男孩的臉龐都凝固住了,他們瞪大了眼睛。

    禮拜室的寂靜持續了許久,沒有一點聲音。

    直到

    老人和男孩,身上的毛孔開始泊泊流出蒼白色的雨水。

    男孩抱起腦袋,他蹲到地上,失魂落魄地嚎叫、痛哭,如同失去母親又受了重傷的狼崽,淒慘又無助。

    而一旁的老人,那瘦弱殘破的軀體,起了可恐的變化。

    “我替了你們這些愚鈍者受罪該死的東西,我替著你們這些愚鈍者受罪!”

    老人的嗓音失控起來,扭曲又充斥怨念,他的五官猙獰起來,垮掉的皮膚如冰雪融化般,往地板拉長。篳趣閣

    “你們這群褻瀆神明的愚鈍者,你們該死!你們該血流成河!滿是屍臭的東西!”

    房間裏,老人的軀體逐漸發脹起來,暴戾的聲音掩蓋不了骨頭斷裂的聲響。

    “就是因為你們讓祂的旨意在地上不得通行,祂才會將我們連同你們一起審判!等到那日子來臨,你們這些愚鈍者將永生淒苦,而日日遵奉旨意的我們,終將得救!”

    晨伊的麵色平淡。

    麵對眼前著扭曲瘋狂的怪物,晨伊一動不動,手心上的純金火焰燃燒著。

    那光如此美麗。

    他隻用一句話,便將眼前的異教徒擊潰。

    “我不是祂所說的使者,你們便不得救了嗎?”

    這蠕動生長的怪物,渾身冒起冰涼。

    龐大的軀體上,老人驚恐而茫然的眼珠,直直地盯著晨伊。

    他手中的火焰煥發著燦金的色彩,是如此神聖,如此溫暖,仿佛隻要抬手觸碰,就能將自己的靈魂引領去那天上的國。

    “回答我吧。”晨伊淡淡地問道:“得救,還是不得救?”

    話音落下,老人臃腫的軀體霎時垮了下來。

    軀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回縮著,竭盡全力地恢複原樣,當老人的軀體再度幹瘦之時,他陡然地跪倒在地。

    男孩的哀嚎也隨之停了下來。

    老人失神地抬起頭,看著那團純金火焰,蒼白的淚水流淌出來,他語無倫次道:“你們在誆騙我,在誆騙我!彌天大謊,彌天大謊!你們這些愚鈍者不知道我們本就應該等候審判麽?人豈可因地上的財富而去漠視天上的財富?”

    晨伊張開雙臂,看著這可憐可悲的異教老人,問道:“你還在堅守著什麽?”

    即使晨伊早已洞悉老人的選擇,還是如此發問。

    老人的下顎張開著,卡住不動,他凝視著晨伊手心的純金火焰。

    他慟哭著,垂下頭顱,不禁呢喃道:“吾王之王啊,您的審判何時終結,我們受的苦何時才到盡頭。”

    琴杜伊爾旁觀著這一切,搖搖頭,輕聲道:“主啊,他是如此愚鈍,他不願認你。”

    老人的麵容挎得不能再挎了。

    他匍匐在地上,四肢沒有一點力氣。

    “得救,還是不得救?”

    晨伊依舊這樣問道。

    老人顫抖著雙手,從地板上勉強將軀體撐了起來。

    他那幹癟喉嚨裏,艱難迸出沙啞的嗓音。

    “既然你不是祂所說的使者,”老人緩緩地抬起身軀,失去力氣道:“那麽走吧,我不可得救。”

    一旁目睹這一切的洛梅阿再也忍不住,顫聲問道:“為什麽為什麽?”

    “因祂是無錯的。”老人舉起手中的頌珠,虔誠道。

    而後,老人的目光逐漸回複神采,別過臉去,不再麵對那純金火焰。

    “我不會認你。”

    晨伊將那純金火焰緩緩收起。

    “記住,是你拒絕了它。”

    男孩從地板上爬了起來,他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晨伊,一時之間,稚嫩的麵龐流露出難言的失落。

    這孩子挪騰著手腳,爬到老人的身邊。

    晨伊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離開這棟三層高的住宅。

    他們的身影遠去了。

    老人麵對著經書,轉動他的頌珠。

    整個禮拜室靜悄悄的,唯有頌珠在輕聲碰撞。

    “哈木宰”良久,老人輕聲開口。

    他身邊的男孩抬了抬頭,略顯迷茫地看著爺爺。

    “維娜卡納的血水,我現在就把它交給你,你帶上它,和你的母親去找那個人吧。”

    “爺爺、爺爺?”

    哈木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爺爺。

    “你去認他吧。”老人吐出這段話語。

    不久之後,那個名叫哈木宰的男孩帶上一瓶血水離開了。

    老人慢慢地走上樓梯,回到了禮拜室中。

    空蕩蕩的禮拜室,他站著,不知站了多久。

    老人抬起那雙幹癟的雙手,重新捧起了經書。

    如千年來所做的一樣,老人滑動喉結,麵向聖畫,緩緩跪坐在墊子上,輕聲誦讀經文,轉動頌珠,同他的神求乞。

    那聲音悠久而淡然。

    “蠱惑人心的魔鬼,

    你說你要將地上的財富許諾給我,

    難道我不知道那是個彌天大謊嗎?

    難道我不知道吾王之王已將天上的財富許諾給世人了嗎?”

    老人的滯澀住片刻,淌著淚讀了下去,

    “難道你沒有看到我們平靜中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