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 喚醒之詩(1):序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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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覺睡得...
    好沉,好懵...
    範寧從聽眾席悠悠醒來,頭朝一側歪垂,近乎與肩平行。
    脖子猶如水泥灌封般疼痛,許久才艱難抬頭。
    視野昏暗模湖。
    勉強能借著遠處幾道微弱的綠色光源,看到前方正對自己的舞台。
    還有舞台前列的一排鮮花盆栽、再往裏的幾把椅子和譜架,以及側麵的一架三角鋼琴。
    物件的黑色輪廓籠罩著一層暗澹的幽綠色。
    “2個小時車程......市中心到城鄉接合部......巴赫的室內樂音樂會......”
    第一輪事物從範寧念頭中跳出,然後他察覺到一絲不對,甩了甩頭。
    “第一交響曲第二交響曲……特納藝術廳總監辦公室……同伴們的臉龐和身影……即將坍塌的‘大宮廷學派’遺址……”
    另一組截然不同的事物浮現在腦海裏。
    音樂廳昏暗而寬闊,身體稍微有些疲軟,不怎麽影響行動。
    但是這個地方?……
    前一刻自己的經曆,到底是墜入了無形之井的折返通道,還是……在聽巴赫室內樂音樂會時失去了意識?
    範寧感覺腦子裏裹了團懵懵懂懂的漿湖,竟然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了。
    左手手腕上纏著東西,小腹上放著曲目單,但伸手去摸自己胸口,沒有鑰匙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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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驚疑不定地拿起曲目單緩緩起身,下意識做出和一兩年前相同的動作,在渾身上下的口袋裏摸索。
    很快就找到了手機。
    沒有什麽特殊短信,電量1%,時間23:30,離音樂會的散場時間已超過一個小時。
    一堆的釘釘工作消息,顯示出老板在996的單休日仍不忘瘋狂gank員工。
    範寧眉頭皺起,劃下手機的控製麵板,打開閃光燈。
    舞台被照出了一小片白熾明亮的區域。
    那台三角鋼琴在演出結束後被人挪到了側麵,琴鍵蓋和琴頂蓋都已合上。
    持著燈光左右掃射,沒發現什麽扭曲人形輪廓。
    “不至於能回到聖來尼亞大學教學音樂廳的那個過去時刻……難道是折返通道最後出了一些未知差錯,既非顏料的定位也非胎膜的定位,而是把我傳送到了另外的某個音樂廳裏麵?就是不知道還在不在烏夫蘭塞爾範圍,也不知道特巡廳的人是否和我的軌跡相同……”
    “當然,也不排除現在就是落在了南大陸的某處交響大廳內部……”
    “但是為什麽那些奇怪的短信不見了……”
    範寧有些警惕地打量四周,視野仍舊昏暗模湖,好像靈覺也沒起到什麽作用。
    他試著在腦海中模擬了一番“劃定感”、“連接感”和“拉扯感”,沒有動靜,又對著一個花盆招了招手,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終於,他臉色發生了變化。
    自己調用不出“燭”和“鑰”的無形之力了!
    手機屏幕的光芒暗澹,範寧往其左上方瞟了一眼。
    這下,他整個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信號滿格,運營商的名稱赫然可見!
    “叮叮冬冬……”
    電量耗盡的關機鈴聲響起。
    一股巨大的荒唐玩笑感擊中了範寧。
    過了好半天,他一步步地從舞台上挪動身軀,借著微弱的綠色光源,沿牆壁往通道處走去。
    然後,逐漸看清了頭頂上的標識牌。
    「安全出口/exit」
    他腳步未停,手在黑暗中摸到了類似門閘的東西,然後一把推開。
    “啊,怎麽還有個人沒走!?”
    “小夥子你嚇死我了!”
    音樂廳走廊燈光柔和明亮,地麵的瓷磚一塵不染,兩位穿紅色保潔服的大媽駐著平拖拖把,盯著自己的表情由驚轉笑。
    聽到這字正腔圓的中文,看到這現代化的陳設和衣著,範寧再次在腦海翻來覆去地確認著一些事情。
    他確定那些神秘學知識,那些自己寫的交響曲,那些完全不同的古語言,還有遇見的人和事,都在自己心中曆曆可辨、來去自如。
    在疑惑之餘,在不確定之餘,他最大程度地提起了警惕感,隨即以發懵的表情回應著兩位保潔員:
    “我……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麽沒人叫我。”
    然後一路走了出去,不再回頭。
    “什麽情況……”大媽困惑搖頭,“這小夥子真能睡啊,是我見過聽音樂會時睡得最香的。”
    另一位則好心提醒道:“東西還沒拿吧?快去看前台的人在不在,現在可能還來得及。”
    已經走出十米開外的範寧,聞言抬起了左手。
    手腕上纏的是紅色橡膠圈。
    「寄存號牌:607」
    檢票大廳,頭頂的水晶吊燈已經關閉,僅大門口幾盞日光燈亮著。
    有限的光線填不滿偌大的空間,三位穿著黑色製服的女性工作人員,一位在打著手電檢查電閘,一位在接聽電話,一位拎著鑰匙串準備鎖門。
    “不好意思,等等……”範寧出聲喊道,“我睡著了,東西還沒拿走。”
    一番正常的交流,三分鍾後,他背上了自己的雙肩包,並將手機連上了充電寶。
    “叮——”
    手機重新開機後,又彈出了一條新的釘釘消息。
    工作大群,經理正在@自己:
    “x總發的消息已經超過一個小時,請範寧迅速做解釋說明!”
    範寧手捧手機,往上翻閱。
    老板的長消息以員工感恩教育開始,以新一周的工作安排為主體,最後以其精辟的價值觀分享作結。
    總結起來就是“講待遇越講心胸越窄,談奉獻越談境界越高”。
    下麵是一片收到與點讚之聲,夾雜著更早前的“請各位部門經理督促所有人收悉落實”,很難相信這一幕發生在996工作節奏外的周日晚上。
    各種近景與遠景、現實與網絡交織……
    範寧覺得愈發真實,也愈發困惑。
    他細細思索一番,兩隻大拇指飛速觸屏打字:
    “抱歉,卡普侖先生的事情讓人有些難過,一時沒有注意。”
    老板的反應很合理,他對“卡普侖是誰”這個問題不明就以,將其選擇性忽視,當然,他回複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如果每個人在麵對公司事務時,都是講個人私事,講休閑放鬆,都是拖泥帶水……那我們的事業會變成什麽樣子?”
    經理繼續在大群後麵@自己跟進:
    “下不為例。明天早會提前半個小時到單位,準備好匯報ppt。”
    種種細節真實無疑,範寧感到越來越難以試探出當前的真實處境了。
    他眼神閃動,表情未變,手指繼續在大群打出回複,姿態如鋼琴家般優雅:
    “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