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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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羅伊特劇院之外。
    當“愛之死”最終歸於解決的B大調音流餘溫在空氣中消散時,整個法朗科尼亞自由小鎮的煤氣路燈突然集體爆燃!
    這並非小鎮居民顱內升騰的幻象,而是實實在在的因為劇院內的靈性爆炸到了空間無法容納消解的程度,那些席卷衝擊而出的秘氛,對現實事物造成了肉眼可見的影響!
    實際上,不光城北小鎮,整座聖珀爾托城預先埋下的狂熱氣氛都已徹底爆燃,市政廳的青銅大鍾被陷入瘋狂的市民撞響,鍾擺一次次震落著大小教堂彩窗上的積灰;皮奧多酒莊的燈箱廣告牌在數十個教區亮起殷紅的光芒,“夜之二重唱“與“愛之死”紅酒廣告語的火光將一座座建築的尖頂染成琥珀色;城市廣場的噴泉池旁,醉酒的藝人與詩人們又哭又笑,一張張《前奏曲》的樂譜殘頁失手灑落,又跪在池邊竭力打撈,把濕漉漉的冰冷擁入自己懷中.
    而且,很奇怪。
    這麽晚了,一場已經結束的演出,聖城裏的市民竟然還在往劇院趕。
    “啪!”“啪!!”
    大街小巷的車夫們瘋狂鞭打著馬匹,車輪碾過滿地印著各類主導動機音符的巧克力或糖果金箔紙。
    吉納維芙糖果廠提前投放的兩萬份“樂劇能量包“早已被有門道的人內定,除此外,還有現場尊客席位的“限定觀演版”和提供給劇院後台的“演職人員補給版”兩種.正常來說,上述人員大多不會在吃完後,選擇將其紀念意義非凡的金箔紙隨意丟棄,甚至連是否舍得吃完都是個問題,如今散落在地的多半是“蹭熱度”的其他廠家,但也不排除有漏網之魚的情況,許多市民此刻就滑稽地撅著身子,像個拾荒者一樣到處撿拾查看——用他們從小道消息中聽來的鑒定分辨方法。
    “喂!夥計!看路!看路!”
    “什麽人啊!?把屁股擱在視野盲區的拐角位置!?”
    “見鬼.誰又從天上亂扔什麽東西!?”
    被各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擋住視野的馬車夫們扯著嗓子咆哮。
    市民們擠在一塊懸掛巨幅演出海報的牆壁前,爭相在最有利於書寫和觀看的區域留下未幹的漆字,“所有偉大的藝術都誕生於暴烈的毀滅”,諸如此類。
    天上則是千萬張紙條盤旋打轉。
    戴鴨舌帽的報童爬上主幹道的消防梯,向下拋灑來自各大報刊的《號外》傳單。
    是的,隻是“《號外》的傳單”,而不是《號外》本身,因為眼下他們要做的,有且僅有,就是讓自家媒體產出的第一手信息灌到市民的眼球裏,至於什麽按部就班地印刊,或是以售賣的方式去賺到那幾枚硬幣,這說起來就很可笑!
    “嘩啦啦啦.”
    那些標題上印著譬如“《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浪漫主義時代的最後挽歌”的字跡油墨未幹,就已在夜風中化作漫天黑蝶。
    “讓開!讓《霍夫曼留聲機》的鏡頭對準正門!“
    “有授權!我們已被授權!!”
    一切目光再度回到拜羅伊特劇院門口,一排又一排的黑衣保鏢組成人牆,卻仍擋不住潮水般湧來的記者。
    穿毛皮大衣的《聖珀爾托畫報》主編隻得另辟蹊徑,踩上助理的後背,高舉起鎂光燈。
    “哢嚓哢嚓哢嚓——”
    一陣陣爆燃的強光中,他拍攝到古戈瓦集團的鍍金加長豪車正從側門繞行駛出,車身上本該鑲嵌“特裏斯坦同款紅寶石項鏈“與“伊索爾德同款藍寶石戒指”的銘牌卻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指甲抓撓的痕跡。
    “砰!”“砰!”
    三樓廊台炸開香檳木塞的脆響。
    飾演伊索爾德的這位學院派小姑娘年紀不大,還未從公學畢業,平日雖然也算眾星捧月,但生平絕對沒見過這種級別的場麵。
    麵對下方一大群擁堵推搡、手臂探得老長的觀眾,她在某一刻終於下意識地忍不住把瓶子拋了出去。
    “愛之死”酒液在燈光下劃出暗紅的弧線,下方立刻爆發混戰,戴白手套的貴族管家與圍油布圍裙的糕點廚子扭打在一起,隻為爭奪一塊被女主角親啟的、浸透酒香的玻璃碎片
    離此幕不遠處的十米之內。
    範寧摘下被香檳浸透的白手套,丟入一旁的廢紙簍,隨即擰動洗手台上的鍍銀閥門。
    “嘩啦啦啦.”
    熱水流出,十指交叉。
    在簡單清潔手部的四五秒內,他抬頭看了一下前方的鏡子——在不久前它剛被一波“圍毆”特裏斯坦演員的觀眾撞出裂痕——鏡中人在笑,那種被過萬次掌聲淬煉出的完美微笑,優雅的唇角弧度精確到毫米。
    “燭”的無形之力讓潮濕瞬間蒸發,範寧轉身邁動步伐。
    人群再次一擁而上,就像一塊磁鐵吸起了途徑之處的一切鐵屑。
    “範寧指揮,就兩句話!!”
    穿高領灰色夾克的高管模樣男子,從人群擠出來的腦袋與身邊一位淑女的纖細腰肢處在同一高度,難以想象他的下半身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麽姿勢。
    “一,卡亞姆電影公司想拍攝電影《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二,條件是貼錢製作——首輪檔期我司放棄所有票房盈利分成!”
    “您如何看待藝術與資本的關係?一個單詞的回答也可以!”從提歐萊恩跨洋而來的《喧囂報》主編麥考利,將話筒竭力地朝範寧探了過去,不出一秒便失手掉地。
    “範寧大師,這樣的一部作品,為什麽會僅僅隻是‘慶典前夜’?我們到底該用如何的期待,去猜測您在後七日的表現?”
    “我想求證我們的小提琴首席小姐的‘索爾紅寶石’來源!”
    “有學者指出您編纂的《特納藝術院線考級大綱》,實質上在構建藝術評價領域的"數字教廷",你對這個看法有什麽回應?”
    “請問收錄在考級大綱中的音樂作品,是院線自己衡量遴選的,還是有經過討論組的指導?“
    “.”
    鎂光燈瘋狂閃爍著,點燃了記者和名流們的瞳孔。
    “鑰”的無形之力始終在暗自施以推移人群的影響,讓前方保持著寬過一米的通路。
    範寧臉上保持著微笑,皮鞋接續碾過紅毯上一地的花瓣與彩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