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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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敵當前。
指間仍殘留著宴會廳中香檳酒的溫潤香氣,但背後紳士與淑女們的歡笑聲逐漸在範寧耳旁扭曲破碎,成為了鋼鋸拉扯鐵管的噪音。
接近頂峰的感覺是否不錯?
數小時前,範寧曾是被香檳與玫瑰淹沒的焦點,但就在對方開口問出這句話之際,他突然感覺這些“過去的視線”似乎重新實體化地活過來了,變成了似油層或電流般的暗光,直接聚焦在他的視網膜中,留下了刺痛的針狀殘留。
範寧隻是本能地往右後方側肩,挪退了半厘米不到,右耳垂便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血線。
門吊上的水晶風鈴變成萬花筒碎片砸落在地,卻沒有破碎的聲音,隻是每個棱麵都映出了自己隨時可能被“燼”的準則肢解的虛影。
這種感覺太恐怖了。
範寧終於知道為什麽各大官方組織的首腦們,會被一個僅百年時間崛起的特巡廳壓製到這種程度,此刻以真實的身份直麵波格萊裏奇,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這種毫無反抗之力的恐怖與絕望感!
對方看向自己的灰藍色淡漠瞳孔,就如同在打量一隻隨時可以將其踩死的螞蟻。
範寧已經試圖做出過應對了,他考慮的不是呼救、或將波格萊裏奇引回劇院的公眾人群、或者自己從咖啡台上跳下去逃跑這類蠢事數秒鍾的急速思索裏,範寧估計出唯一尚有一絲生機的可能,就是操控目前都已入駐聖珀爾托的兩個“分身”,迅速且簡單地發出訊息,告知真實的身份,告知當下的危機!
這樣,或許會爭取到盡可能多的各方執序者,聯手來救援自己!
所以範寧在那一瞬間嚐試過暗自調動靈性的聯係。
但卻感覺四肢百骸中卡入了無數柄小手術刀——所有神秘學通路全部傳來危險的預警,稍加觸碰或調用就會割破致命的動脈!
“確實,和年輕時的調查員文森特,很像。”
波格萊裏奇已經在範寧周圍踱起了步子。
範寧沒看清楚他是怎麽走過來的,剛剛明明還在天台邊緣。中間的數秒過程,隻剩下兩段不平滑的認知豁口,似乎被某種概念化的切割之力,給直接從範寧的認知中剪除了。
“.經曆也有幾分類似。”波格萊裏奇的平靜聲音繼續傳來,“一路走來,組織其實都給予了大量的機會,但沒抓住。”
“或者說,明知道是機會,但不去抓,不願抓,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歸根到底是思想上先出了問題,沒能認識到,特巡廳的約談,是一種關心、提醒和保護,一般狀況,普通人物,特巡廳隻會下達‘通知’,能受到約談待遇的人,都是被看重的少數人。”
“被看重本來是好事,但不服從,不聽勸,產生抗拒情緒,糾偏就達不到效果,就會越走越錯。”
“這樣,越是天賦強、價值高的人,反而最後越令組織失望。這麽多年看來,事情也非孤例。”
關於“燼”之秘密的字節與尋常的霍夫曼語穿插交織,在範寧耳旁盤旋回蕩。
除卻切割與破壞之外的另一部分準則。
關於鎮壓、統治與管控的準則,其位格極高,就連語句之中殘留的秘氛,都呈現出神性的層次!
冷汗滑進了範寧的衣領,他想張口說話,但發現自己呼吸的節奏都被某種力量所篡改,每次吐氣都像在推走生鏽的刀鞘,而吸氣則變成吞咽玻璃碴子。
過了許久,範寧才開始大口大口喘氣,再過幾秒,待得從缺氧的狀態緩過來後,他終於強迫自己一寸一寸地冷靜下來,作出冷笑的表情,帶著暗中試探地回應道:“嗬,我以為清算至少還需再過七天,沒想到當局如此坐不住,居然是廳長大人親自跑了一趟.”
“但神就神奇在你們竟然選了個《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的落成之夜,一時間我都猜不到,這到底是有意選的,還是隨意選的,哈哈哈哈.我忽然挺想知道,一會我死在這拜羅伊特劇院的露天咖啡台上,你們這個討論組,這個豐收藝術節籌委會,還怎麽在其他藝術家和民眾麵前玩得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波格萊裏奇卻是置若罔聞,步子又已經踱遠,背影看上去毫不在意、毫無防備。
“是你自己跟著我走,還是換別的方式?”
挾持?帶走處理?
範寧內心一陣輕鬆一陣焦急,遠離這座劇院絕對不壞,身後有太多重要的人,是自己不能接受遭遇任何生命威脅的。
但他現在連任何實質或靈性層麵的動作都不敢做出,被出於全麵管製與威脅的狀態,這樣不說別的,就連此刻離自己最近的執序者——還在宴會廳裏的麥克亞當侯爵,自己都聯係不上!
不論如何,至少當下沒有選擇。
“撲通——”
範寧跟上,跳下。
下方是劇院內部的花園小徑,深秋時節,蟬鳴和蛙聲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隻有草木上附著的白霜。
“鐺——鐺——鐺——”
淩晨三點的鍾聲正巧敲響,範寧隱約看到遠處仍有數百人跪坐在劇院台階。
山道往下的這段路上,由於前期“違停”的馬車汽車實在太多,院內院外,又有很多人至今未走,擁堵的情況仍未好轉過來。
波格萊裏奇在前,範寧在後,就這麽貼著山道一側,一路下坡。
按理說範寧的出現會導致爆炸性的反應,讓樂迷們再次像蜂群般圍堵過來,但實際上身邊的行人和車夫們,好像根本沒看向兩人的方向。
範寧沒敢自作聰明地輕舉妄動,他始終在後麵三米左右步距的範圍內跟著。
這種沉默持續了二十分鍾,超過了範寧當初說的“透口氣”的時間。
直到兩人下到法朗科尼亞自由小鎮的山腳入口處。
小鎮位於聖城城北,南邊即是回到主城區的水泥公路,但波格萊裏奇的行步方向,是繼續往北。
北邊還有數十個小村落,它們的坐落麵積遠比小鎮要大,當然人煙也遠比小鎮稀少,再然後,就要離開整個聖珀爾托的郡級區域了。
“這是去哪?”
某一刻,範寧感到這種空氣中不安的沉默過度不適,他終於開口提問。
回應他的依舊是沉默,如沙漏中流盡的沙子。
波格萊裏奇身邊的事物線條,開始化作極速流動的梭子。
有些明明相隔甚遠的事物,卻彼此折迭起來,又被劃開。
於是他腳下的相對速度變得不可思議地快了起來。
而且這種影響波及到了範寧。
明明範寧自身隻是在正常地抬腿走路,連無形之力都沒有調出。
“地方很遠?”沉默的回應讓範寧落空的感覺更加不適,他不得不皺著眉頭再次開口。
“比起死活,地方的問題很重要麽?”前方終於傳來聲音。
“嗬嗬,這不是廢話嗎?”範寧起初的試探突然就懶得繼續了,隻是坦然笑著搖頭,“.你一刀把我殺了這問題自然就不重要了,但現在不是沒有麽?那我自然想著‘七日慶典’還能不能趕回來忙活,你這位廳長也不是遊手好閑之人,應該清楚人忙起來是一種什麽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