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夜幕落下(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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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寧,你.”
波格萊裏奇好像還停留在更上空,構成他真知的聲音出現了部分扭曲的汙染。
他好像還想說什麽,但是範寧聽不見了,原本開啟的“穹頂之門”好像被什麽東西封住了,將一切全部阻隔在了深空!
“愚蠢,愚蠢!”F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天際回蕩了更久的時間,“你自以為你找到了救贖這群低等生物的辦法,實際上選了一條罪惡且愚蠢的道路!你隻是救下了一個無可救藥的世界!且大大地增加了我接下來的.”
F先生的斥責聲也不過多了幾秒,就在範寧耳旁消失了。
最後隻是定音鼓幾聲瀕死的敲擊,以及樂隊殘留在耳畔的a小調和弦保持音。
連自己能聽到的心跳聲都消失了。
一無所響。
倒飛開來的範寧,眼前“鏡頭”在變慢,自己對時間空間的感知也在變鈍。
變慢的“鏡頭”裏,天空沸騰的幻象開始消散,其他如器官般的星體開始淡卻,兩組“三角形支柱”由於共同節點“舊日”的碎裂,全部一寸一寸地隨之斷裂。
無人地帶的山巒與原野中,原先被打散攪勻的事物與事物開始倒退分離。欲要重置的世界進程被硬生生中止了,新曆還是那個新曆。
隻是“午之月”仍舊高懸於天空,“不墜之火”的餘暉已經殘留於地平線。
“無可救藥的世界嗬嗬嗬嗬”
因“舊日”碎裂而重傷的範寧,很快在這些秘史亂流的侵蝕下迷失了神智,那些所謂“藍星古典音樂”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而且,他看到已經離得很遠很遠了的“環形廢墟”上空,那片崩壞的“X坐標”處,豔麗流動的肥皂薄膜再度傾倒擴散了出來。
十日退潮隨著“正午”時辰的結束而結束了。
一切鏡頭都是如此寂靜緩慢,唯獨這團潑灑出的濫彩漿液速度極快。
異常地帶開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回潮,填充回了所有討論組曾經的編號區域,再擴散至南大陸與西大陸的海岸線禁區。
還沒有任何要停下或減緩的意思,甚至,即將或早或晚地侵染曆史長河中的每一條支流。
範寧模模糊糊地覺得,最後自己好像墜入了一片桃紅色的光柱地帶,但很可能隻是幻覺。
因為在暗綠色月亮的照耀下,整個塵世明明鮮豔無比。
“篤篤篤”輪渡噴氣的聲音。
有一天的傍晚,穿著灰色風衣的範寧坐著蒸汽船,抵達了奧地利默特勞恩湖畔東南部的一個弧形小鎮。
“哢嚓——哢嚓——”
他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調整一番雙肩包的位置,伸出手來,擋住額頭前方的殘陽暮光,眺望遠方如刀鋒般高聳陡峭的多洛麥茨山脈。
其一麵山石裸露,一麵覆蓋植被,下方的廣闊湖景中蕩漾著如血色般的波光粼粼。
“羅伊推薦的‘小眾路線’還真是有夠小眾的。”某一刻範寧自顧自地一笑。
小鎮街道的空氣中蕩漾著甜膩的晚餐香味,兩側店鋪拉起了小電燈,範寧看著倚在二樓門簾旁的褐發少女,欣賞著從那兒悠揚飄出的小提琴聲。
“叮鈴~叮鈴~”清曠、空靈的牛鈴聲在響。
孩子們唱著歌追逐嬉戲,牲畜們憊懶地鳴叫相和,又被農夫排著隊趕去農場。
“先往北,主幹道看到鮮花廣場,轉西街,一直往湖邊走.”
範寧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滑動。
ins私信界麵,眼眸湛藍的漂亮女孩頭像,長長的劃不到頭的留言。
範寧邊停邊看,邊看邊走。
房子逐漸變得稀疏,樹林輪廓在昏暗中拉出長長的弧線,深藍的星空居高臨下,帶著神秘的壯麗感與他對視。
他看到了湖畔上的一座小屋。
潔白的牆壁與台階,藍紅相間的倒V形屋頂,三麵開窗,正門略微側著湖的方向,水麵是躍動的血紅色殘陽。
約一米多高的台階向上進門,裏麵隻用了簡單的木簾子分為數個區域,配置了必要的桌椅、鋼琴、壁爐、吊床等物件。
還有一些不多的遊客在駐足瀏覽。
“朋友們,‘特勞恩’在巴伐利亞語中意為‘皇家領地’,而開頭的詞綴“默”類似於古代原始日耳曼語中‘鹽’的發音。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在中世紀曾是一座大型修道院,不過滄海桑田,後來修道院成了你們眼前看到的這一片鹹水湖。”
“在奧匈帝國時期,這片區域曾被開發成鹽礦產業區,現在已廢棄逾半個世紀,唯獨作曲家先生曾經靜心創作過的小屋現在成了部分人心中的朝聖之地.曆史檔案資料顯示,這幢小屋最初的建設者是一位叫希蘭·科納爾的女士,在作曲家先生之後,小屋又幾度易主,目前的資產所有者為安德烈家族.”
盡管遊客寥寥,帶耳麥的工作人員仍在講解。
“卡洛恩·範·寧?.”
範寧拚讀出立牌上的作曲家名。
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拚讀。
他不理解,他好像沒有聽過,但卻感到無比熟悉,甚至和自己這個東方人的姓名有半邊相似。
輪椅在地麵滑行的聲音響起。
“卡洛恩的fans?”
後方傳來一道軟軟糯糯的少女聲。
範寧轉身。
女孩約莫隻有十五六歲年紀,個子不高,一身紫衣,因為患有腿疾一類的病,而坐在輪椅上。
她留著一頭齊肩的黑色頭發,末端帶著些許欲要滴落的酒紅。
“不是。”範寧搖頭。
“那是古典音樂狂熱粉?”女孩問。
“也不算是,有摯友的推薦,就偶爾聽一點。”
“比如?”
“舒伯特的D.960。”
“摯友的推薦?”
“知己的推薦。”範寧點頭,“就像來這裏旅行一樣。”
作曲小屋裏的其他人,不知道為什麽全都不見了。
包括那個負責講解的工作人員。
邏輯斷裂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正常。
“邀你去湖邊轉轉?”紫衣女孩轉動身下的輪椅。
“可以啊,為什麽。”範寧提問,但答應下來,在後麵跟上。
女孩沒有答話,兩人站在默特勞恩湖畔,惆悵、疲倦地看著天際的最後一抹餘暉。
餘暉中似乎還有一絲桃紅。
空氣沉默如流盡的沙漏。
“我明白了。”範寧忽然歎了口氣,“這是我自己曾經留下的庇護所。”
曆史長河支流末端的這最後一截,也即將浸入濃豔的濫彩。
還有那麽多的遺憾啊。
“隻有罪惡能夠終結罪惡。”範寧看著天際色彩蔓延,一切景致重歸混亂的陌生,“瓊,我覺得我沒做錯,但我不懂,在救下了一個無可救藥的世界之後呢?”
天際的最後一抹血紅徹底消散。
夜幕,落下。
(第六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