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雯好受多了。

    “好人還是有的，糟心事挺煩，但我這運氣真的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做人得知足。”

    成雋愣了下，將她這話細細一品。

    若做人是一門學問，他得承認，他不如她。

    或許，是他太貪心，是他不知足，所以才叫自己變得這麽人不人，鬼不鬼。

    長睫一垂，在他眼底灑下晦暗的陰霾。

    ……

    當沈依雯將自己臭烘烘，布滿烏黑汙垢的小腳腳泡進熱水盆裏時，衛生所，餘家那邊也沒閑著。

    “把錢湊一湊。”

    餘老大媳婦臉色凝重，她已經問過了，知道得花不少錢。

    也算巧了，餘老頭倒是沒啥事，但大夥擔心他，就把家當全都帶上了，可這東拚西湊的，也才二十多塊錢而已。

    這已經是餘家全部家底了。

    老大媳婦歎著氣，知道這肯定不夠，杯水車薪。

    “沒事，咱再想想辦法，回頭回咱們大隊，也找人借一借，沈家那邊不知啥情況，但應該還沒聽見信兒，不然肯定不能幹看著，他們也會出把力。”

    這麽自我安慰著，餘老大媳婦才勉強打起精神來，去找那個收費的小護士。

    那護士一愣，“可錢都交了啊，押了二百呢。”

    “啥？”

    餘老大媳婦一下就懵了。

    “哪來的二百，誰交的？”

    小護士衝外麵揚了揚下巴頦：“外頭那個，個兒不高，長得挺瘦，邋邋遢遢，臉皮挺糙那姑娘，好像叫啥雯的，就你們罵小畜牲那個。”

    “是她？”

    餘老大媳婦震驚了。

    向南一整日沒啥精神。

    人命關天，這種事，誰攤上，誰都愁。

    他就覺得，好像活的一點奔頭都沒有，精氣神都沒了，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再餘一點，那就是對始作俑者的恨意。

    正好看見這邊，向南就過來問：“大舅媽，咋了？”

    餘老大媳婦一臉茫然：“這……剛才護士告訴我，錢都交了？二百塊錢，雯丫交的！”

    “啥？”

    向南一懵，突然木了，震驚，還不敢置信。

    ……

    沈依雯一臉尷尬，髒，太髒了，太埋汰了。

    小腳腳烏漆墨黑，在熱水裏一泡，一搓一條厚厚的泥巴卷，水都變黑了。

    成雋在不遠處。

    她偷瞄人家，他似乎知道她不自在，特意轉開身，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支煙，已經點燃了，但沒抽。

    就那樣夾在修長優雅的手指間，垂眸看著煙霧渺渺。

    沈依雯臉上一燙，麻溜的搓洗小腳腳，等洗幹淨後，再齜牙咧嘴地把腳提上來，踩在盆子兩邊上，等著自然晾幹。

    “沈依雯！”

    向南炮彈似的衝過來，急火火，冒冒失失。

    沈依雯一激靈，“幹啥？”

    警惕地攥住小拳頭，十分戒備了。

    “都解釋多少回了，不是我幹的，能不能別再總講那些車軲轆話？我也是有脾氣的，不準欺人太甚。”

    她心裏來了一把火，本來就夠鬧心了，事到如今她已經盡力了。

    若是向南再敢講那些難聽的，當心她一拳一個小朋友，揍廢了他！

    “不是，等……”

    向南上前，想解釋，可一隻手搭在他肩上。

    成雋把他扯開些，才問：“又怎麽了？”

    向西抹了把臉，才推開成雋，湊過來壓低聲音問。

    “沈依雯，那錢哪來的？那可是二百塊錢啊！是不是從哪偷的搶的？偷了誰家的？別不吭聲啊，快告訴我呀。”

    向南是真愁，老沈家多窮呀，一大家子二十來口，全部家當算在一起，都沒多少，這兩百塊錢太多了。

    是，有了這錢，好歹他老弟能活下來了。可，可沈依雯呢？

    他們四房又不是三房，他們講良心。

    甭看對沈依雯態度不好，但那是因為沈依雯自個兒不做人，以前積怨如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她自個兒不地道，他們四房占著理。

    但如今……向南攥緊了手心，可急得不行。

    “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是不是虎？你平時挺自私一個人，多過分啊，咋這回還犯上糊塗了？這錢究竟哪來的？”

    他怕成雋聽見，覺得這事不能見光，講話聲音都跟蚊子似的，小的都快聽不著了。

    “這一大筆錢，放誰家都得是一筆巨款，人家平白丟了錢，萬一報警找公安……這太多了，這萬一坐牢呢？”

    他又深吸一口氣。

    “你快告訴我，等會兒公安來了，你老實閉嘴，我頂著！”

    沈依雯：“？”

    這小子像連珠炮似的，她都挺懵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臉色怔怔地看著他。

    “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

    “都啥時候了，還在這亂扯？”

    向南急的直上火，嘴都快長水泡了。

    他心裏沉重得很，但做人得拎得清，不管從前如何，單是這回事，就算沈依雯偷了誰家的，搶了誰家的，那也是為了他們四房，為了他老弟。

    他咬著牙，就這一轉眼，就下定了決心。

    實在不行，東窗事發，他就頂上，是判刑，是坐牢，他都認了，他幫沈依雯頂罪去，到時候就說是他幹的。

    沈依雯叫他鬧得哭笑不得。

    這時餘老大媳婦也跑過來了，後頭還跟著幾個餘家人。

    “咋回事？”有人不明就裏。

    老大媳婦板著臉：“閉嘴，都小聲點。”

    老大媳婦也是一臉複雜，之前餘家這邊憋了一股火，都差點和沈依雯掐起來了。

    若不是聽說沈依雯報警找公安，覺得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興許真就打翻天了。

    可就算沒打起來，心裏也是將信將疑。

    但這會兒，因為那兩百塊錢，老大媳婦腦子亂糟糟的。

    應該真不是她，人家是真心想救人，不然如果向南他老弟醒了，到時候一指認，不就露餡了，她豈不是白忙活了，她肯定沒那麽傻。

    老大媳婦百感交集。

    “雯丫，老實告訴咱，那錢哪來的？”

    她和向南想的一模一樣的，真要是偷的搶的，得先弄清楚情況，然後再尋個章程，恩就是恩，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

    沈依雯長籲口氣，可真叫個揚眉吐氣，腰杆子都直溜起來了。

    “這沒啥不能說的，那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大家夥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