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翠娥一副來探病的架勢，一進門就衝向病床上的向西，還一把握住人家孩子的手。

    緊接著，向南他老弟就像受了刺激，也不啞了，驚恐地叫出聲來，持續不斷地抱著腦袋發出尖叫。

    董翠娥順勢摔在地上，然後就哭上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啊，這孩子怎麽了？”

    “大夥都是一個生產隊的，我是聽說向西出了事，所以我才過來看看呀……”

    餘采霞倒是沒起疑，但她這會兒正忙著安撫沈向西，抽不出空來。

    餘老大媳婦隻好出麵，神色複雜道：“你有心了，可我們向西這情況……哎！”

    這時沈向東喊道：“大舅媽，快來，幫我按著我老弟，還有向南，壓住他的腿，免得他鬧騰，他傷口都快裂開了！”

    這一看才發現，本來換了身衣裳，可血從胸膛肚子湧出來，可真是嚇人得緊。

    餘老大媳婦驚了驚，也沒空管董翠娥了，連忙衝過去搭把手。

    沈依雯也連忙上前，她小手搭在向西脖子上，稍微一用力，向西腦袋耷拉下來。

    “老弟！？”沈向東瞪著眼，驚疑不定地看向沈依雯。

    沈依雯長籲口氣。

    “暈過去了，快去叫醫生……等等，你看我幹什麽？你難道又想揍我？”

    她眼珠子立起來，小手也攥成了拳頭。

    向東一哽，咬了咬他自己的嘴唇，才一甩頭，跑出去喊大夫和護士。

    ……

    沈向西傷口裂了，大夫看過之後一臉凝重，“這必須得重新縫合，快，送他去手術室。”

    餘采霞憂心忡忡，就覺得整顆心都灰了。向西才剛出手術室，咋就又要進去呢？

    她現在一聽手術二字她都怕。

    董翠娥離老遠站著，突然察覺一抹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一看，是一個長相俊美，但神色涼薄疏冷的年輕人。

    那人長得是真美，叫董翠娥驚豔了許久。

    成雋覺著……這個董翠娥，不大對勁。

    剛剛所有人都衝到向西身邊，董翠娥杵在門邊，攥緊了一雙前頭，沒哭，也沒笑，就隻是白著臉，但不知為何，竟然出了一身汗？

    “怎麽了？”沈依雯問成雋。

    成雋衝董翠娥那邊揚了揚下顎：“她不對勁。”

    沈依雯眉心一擰，想了半晌，突然上前。

    “你來這兒做什麽！？”

    “我……我擔心向西，才過來看看？”

    沈依雯眯了一下眼。“你之前說，你聽說我家向西出事了，所以才跑來衛生所的。可我記得，咱們兩家的關係沒那麽好，如果隻為了這個，那大可不必。再說了……”

    “你一個外嫁的閨女，既然聽說了這件事，那隻能證明你回過生產隊。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早上才剛和你娘發生過不愉快。”

    “你們是母女，這按理也得是你和她同仇敵愾，怎麽還跑到我們這邊發好心？”

    沈依雯拋出一個又一個疑問，言辭犀利得很。

    董翠娥愣了愣，她咬著嘴唇，一臉委屈。

    “雯丫，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真的是擔心向西……我雖然已經嫁了，但以前也是梅河這邊的人。向西也算是被我看著長大的，而且……”

    董翠娥又一臉難過地垂下頭。

    “我知道你和我娘那件事，說到底也是我娘有錯在先。我這次來衛生所……其實也是想找你說說情。”

    “咱們畢竟是一個大隊的，能不能別把事情鬧得那麽僵？好歹低頭不見抬頭見……”

    這話說的，在情在理。

    沈依雯皺了半晌眉，將信將疑地看了她許久。

    “向西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們這邊還有挺多事要忙，就不招待了。至於你娘……”

    “如果你是想說和，那還是免了吧。她編排我之前，她罵我殺人犯，往我頭上扣這項罪名時，她可從未想過大家都是一個大隊的。”

    沈依雯又冷冷看了一眼董翠娥。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扭頭就走了。

    董翠娥攥緊了手心。

    雯丫……這雯丫，剛剛神色太淩厲，險些叫她露了餡。

    經過這一遭，董翠娥也不敢再待下去了，生怕自己行差踏錯叫人看出點什麽。

    她低著頭衝出了衛生所，直至走出好遠，深秋風冷，這夜風一吹，她渾身都濕透了，渾身都冷颼颼的。

    她這才鬆開一直攥緊的手心，沉沉地長籲了一口氣。

    接下來可怎麽辦？沈向西不但啞了，還好像變傻了，不然早在剛剛她出現時，就得指認她了。

    可那孩子光顧著尖叫了，應該是瘋了。

    董翠娥一時心喜，一時憂慮，心事重重。

    ……

    董翠娥走後，沈依雯重新盤了盤董翠娥那套說辭，在邏輯上是合情合理的，說得通的，並無疑點。

    可成雋說董翠娥不對勁……

    “你難道看出了什麽？”

    成雋搖了搖頭：“直覺。”

    沈依雯一呆，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才好，半晌才拍拍他的肩。

    成雋和煦道：“來日方長，你總會明白。”

    直到不久之後的未來，沈依雯才恍然大悟，雖說人都有第六感，可第六感這個東西，本身就是玄之又玄的。

    然而成雋的“直覺”，那簡直像個金手指一樣，是一種趨利避害的預知能力，神乎其神。

    傷口重新縫合，等向西被推出手術室，小孩瘦骨棱棱的，昏迷不醒，臉是白的，嘴唇也發白，看著就氣色很不好。

    餘采霞難過地看了好久，她守在向西的病床邊，淚都快要流幹了。

    “四嬸。”沈依雯也有點難受，她可能是天生的，共情能力比普通人強很多，這會兒見餘采霞這樣，她心裏直發堵。

    但她還是說：“甭管怎樣，您先照顧好您自己，向西還得指望您呢，來，您多少吃一些，您肚子裏也還有一個呢，不能跟著您一起挨餓。”

    “是啊。”餘采霞提起些精神，勉強振作起來。

    都已經這樣了，她可不能再出什麽事，不然不是添亂嗎。雯丫說得對，她得先顧好她自己。

    餘采霞抹把臉，食不知味地接過沈依雯遞來的烤地瓜。

    這邊氣氛沉重，等大夥吃完烤地瓜，沈依雯原地轉了轉。

    天已經晚了，今天隻能在衛生所對付一宿。

    她找了一個小角落，合衣躺下了。

    但就在她閉眼時——

    “沈依雯，個喪良心的，我呸，敢打我閨女？給我麻溜的，趕緊滾出來！！”

    這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