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覺著，他大哥粗中有細，不然他都沒想起這茬兒。這不，他大哥一提，他倆就抱著柴火過來幫雯姐燒火了。

    農家土炕，沈家這邊的土炕，是在屋子裏燒火的。

    炕頭下邊有一個方口當灶坑，柴火一添，濃煙滾滾，屋子裏嗆得厲害，大黑煙往外冒，熏得黃泥土牆都變黑了，就連破破爛爛的木頭窗子，都仿佛掛上一層厚厚的黑煙油。

    沈依雯看著沈向東那邊，眨巴眨巴眼。

    沈向東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往灶坑裏添柴火。

    “咳……太嗆了！”向南直咳嗽。

    沈依雯剛想開口，就叫向南扯走了。

    “雯姐，走走走，你不是還得去找錢叔嗎，正好，屋子裏煙大，先開門散散，你也正好辦個事。等你回來時，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向南推著沈依雯往外走。

    沈依雯走了兩步，又一回頭，盯著沈向東那任勞任怨，活像個老黃牛踏實能幹的背影，就又是一皺眉，心裏劃過一抹複雜來。

    “哎……算了算了，走，先去錢叔家。”

    ……

    “錢叔，您在嗎？”

    沈依雯敲了敲大門，吱呀一聲，桂英嬸子一臉驚喜地迎出來：“老錢，快看，雯丫回來了！”

    錢豐收連忙往外跑：“雯丫頭？快快快，先進來！”

    錢豐收可愁死了。昨兒錢豐收回來時，已經是深夜了，大夥都睡下了。他自己心潮澎湃，愣是熬了一宿沒合眼。

    第二日天亮時，他召集生產隊的社員們開了個大會。可惜……他抓抓腦袋，頭都快禿了。

    “錢叔？”沈依雯一看就知道，這肯定不順利，遇上麻煩了。

    她問：“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哎！”錢豐收狠狠一歎。“我今兒宣布了這個消息，上頭讓咱們先在屋裏種青菜，我就琢磨著，先把咱們大隊的種子拿出來，挨家挨戶分一些，可……”

    這不，問題來了。

    這年頭，大夥都過得太窮了。就算是錢家，錢豐收家裏條件算不錯了，可一大家子這麽多人，兒子，兒媳婦，還有孫子們，全和老兩口擠在一張炕上睡。

    屋子本就小，一旦在屋裏種青菜，那人呢，人睡哪兒？

    有的人家更拮據，炕上睡不開，隻能輪流打地鋪。

    甚至就連沈家，沈家以前也是這樣，後來那土房子，是因為沈依雯她大哥在部隊當兵，當年參軍不久就立了個大功，沈家這才有了錢，請人多蓋了幾間土房子。

    不然以前一大家子全和沈老太太住一屋，炕上的，地上的，睡滿了人，半夜翻身都困難。

    錢豐收歎氣：“這可咋整……咱批文都弄下來了，可這……”

    這才剛邁開第一步，就迎來一個頭號大難題。

    沈依雯皺著眉，一臉認真地思忖。

    錢家嬸子叫桂英，桂英也一臉愁苦：“其實這事要是能辦成，就算屋子裏種的菜不多，但至少……往後冬天不用頓頓水煮白菜土豆了。”

    這苦寒的大東北，每年天一冷，能囤著過冬的糧食也就那幾樣。

    土豆，白菜，又或者醃漬酸菜，再不然地瓜啥的，一整個冬天下來，天天吃，頓頓吃，吃得人一見白菜土豆都害怕。

    如今趕上這糧災年月，連土豆白菜都吃不上了，真是叫人越想心越苦。

    錢家幾個兒子也無精打采，兒媳婦們抱著孩子，也是低著腦袋不吭聲，有那感性的甚至都已抹上了眼淚。

    因為這件事，錢家從上到下，就沒一個不愁的。甚至就連錢家的小孫子，都一臉傻乎乎地問：“瓜瓜呢？還能吃到瓜瓜嗎？”

    孩子一癟嘴，就挺難過的，瓜瓜長翅膀飛走了，是不是吃不著瓜瓜了？孩子想哭，但忍住了。

    “錢叔，我看這樣吧。”

    沈依雯有了主意。她剛剛想起成雋，成雋是回來認親的，但成家早就搬走了，如今成雋住在成家的老房子裏。

    “我看咱們大隊有不少空房子，那些人或是已經搬走了，或者是逃荒了，您看咱們能不能征用那些無主沒人的房子？”

    錢豐收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是覺得，如果能征用那些沒人住的空房子，到時候咱們隻需要出一些人力負責拉土、種地、施肥，還有再撿些柴火就夠了。這樣把菜地歸置在一起，也更方便管理。”

    錢豐收眼神一亮：“對啊，我咋沒想到呢！”

    錢豐收一拍大手，自己又合計合計，也不蔫了，重新鼓舞起幹勁兒。

    兩人又仔細商量，其他人看著這一大一小，也是眼珠子直冒光。

    就覺得……高山仰止啊！

    這雯丫咋這麽能呢？天塌了一樣的大事，在她這裏輕輕鬆鬆就解決了，人家這腦子是咋長的呢，咋就這麽靈呢！

    ……

    這事敲定了，宜早不宜遲。哪怕天黑了，但也還不算太晚。

    錢豐收就決定，先帶著沈依雯走一圈兒，看一看那些未來種植室內蔬菜的空房子。

    兩人走了一圈，沈依雯挑了幾個不錯的地方，幾乎全是絕戶的，家裏人全都死光了，她自己心裏也有一些考慮。

    像是那些搬走的，逃荒的，保不齊什麽時候突然跑回來，如果這會兒占了人家的房子，她怕往後鬧出什麽糾紛來。

    再者，冬季室內種青菜，這相當於一個小實驗，一旦成了，就可以加大力度推廣溫室大棚。總不可能為了種地就讓大夥燒磚和泥蓋房子吧，那樣成本太高了，還是溫室節儉些。

    兩人邊走邊聊。

    “雯丫！？”

    當路過一個大院子時，一個男人個頭不高，也就一米七多，但身板挺壯，長了一張剛正不阿的國字臉，看穿戴像個城裏人，不像鄉下大夥兒補丁摞補丁。

    他遲疑著，滿是不敢置信的，帶著幾分猶豫地喊著。

    沈依雯愣了愣，當場那小臉就一黑，都快跟這夜色一樣了，墨黑墨黑的。

    “劉老師？”錢豐收認出對方。

    正是掃盲班的負責人，劉子進，也就是沈依雯口中那個為了一口糧食沒下限，滿口大忽悠，男女關係不幹不淨，私人生活不檢點的“小白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