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中年男人，他笑得一派和氣，但看穿戴家境清貧。

    他緊張地來到醫生麵前。

    “譚醫生，我是沈益民和沈學農的家屬，是他們的四叔，我叫沈青湖……”

    男人長得挺儒雅，但操著一口鄉音，似乎沒什麽文化，可接人待物卻很客氣，很有禮貌。

    譚芳一聽就想起來了，她態度溫柔：“您先坐，沈益民的病從中醫上來講，可以歸類為先天弱症，他屬於虛不受補……”

    其實要是好好養著，也沒事，但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如果好吃好喝地伺候著，興許能長命百歲。可問題是如今鬧災荒，全國都沒糧，沈家條件實在太差，這才……

    譚芳輕歎了一聲。

    “不不不，”沈四叔擺擺手，和氣道：“益民的情況我知道，我主要是想問問學農。我家學農之前因為感冒燒成了肺炎，我看他似乎好了不少，您看他是不是能出院了？”

    譚芳一笑，“別一口一個您了，您歲數比我大，都能做我長輩了，可別太客氣了。”

    不過……

    譚芳思忖著，病曆早就記她腦子裏了。

    她輕聲道：“沈學農這個肺炎已經有點起色了，但尚未康複，後續還需要打針……我建議最好是再多住幾天，等徹底好了再辦理出院手續。”

    沈四叔怔了怔，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嘴，手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抓皺了舊上衣的布料。

    “那成，我謝謝您了譚大夫！”

    沈四叔客客氣氣的，可一出辦公室，就愁眉不展。

    “哎！”

    大房這哥幾個，就沒一個省心的。

    老大沈建國當兵，一走就是十年，一次也沒回來過。

    以前還好，至少時不時地傳個消息報平安，每個月按時往家寄津貼。

    可自打半年前，就沒了音信，津貼也停了，不再往家寄了。也不知沈建國那邊是不是出了啥事情，也真是叫人擔心得緊。

    前些日子，沈家三叔為了這件事，買了火車票，去部隊那邊打聽情況了。

    但到底是外地，人生地不熟，沈四叔有點為三叔擔心。

    而且三叔那性子……整天拉長一張臉，看誰都是陰沉沉的，跟個殺人犯似的。

    讓沈三叔單獨出遠門，都怕他被人家當成逃犯逮起來。

    “四叔？”這時一個爽朗豪邁的大嗓門響起。

    男人低音雄渾，身材十分高大，健壯，體格魁梧。

    皮膚是古銅色的，一頭短發如鋼針，笑時顯得很粗獷，五官深邃且立體。

    可惜，這人竟是個瘸子。

    沈四叔打起精神來：“益民他們咋樣？”

    那人一手按著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還能咋樣，鬧著要出院呢。對了……前幾天東子突然就走了，咋回事？是不是家裏出啥大事了？”

    沈四叔琢磨著，“不清楚，那小子也真是的，這是真不怕我惦記，也不留個口信……等回頭看我不說他的！”

    對方又一樂，更顯豪爽了：“我看您不如回咱們生產隊看看，益民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我看學農也恢複的差不多了，過不久學農就能出院了。您先回，省得留在這邊也不安心。”

    沈四叔皺了皺眉：“來回車費挺貴呢！”

    對方一聽，先一僵，又一樂：“害……”

    像是笑歎了一聲，徐徐垂下過分濃密卷翹的長睫毛。

    那男人粗獷豪邁的嗓音仿似攏上霧。

    “熬著吧，日子就是這樣，熬著熬著，興許就好了。”

    沈四叔一陣心疼，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

    沈家大房哥兒四個，而這人，正是那個瘸了腿的老二，沈衛華。

    ……

    梅河這邊。

    劉子進嘴皮子是真溜，他一番聲情並茂的演講，那可真叫個催人淚下。

    “劉老師！”

    外頭這些人信沒信不知道，但反正是有人信了。

    砰地一聲，沈玉姍撞開門，從屋裏衝出來。

    “劉老師，你早說啊，你咋不早點告訴我啊，都怪董翠娥，都是她傳瞎話！”

    “姐！”沈二珍瞳孔一縮，想把沈玉姍喊回來。

    但沈玉姍眼裏隻有一個劉子進，哪還顧得上她二妹。真是恨不得一頭埋進劉子進懷裏，再好好地訴訴苦不可。

    劉子進悄悄鬆了一口氣。

    “玉姍，你之前真的誤會我了，我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我哪能是那種人啊。”

    沈玉姍這才發現沈依雯，突然一把挽住劉子進臂彎。

    “劉老師，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她竟然還高高地揚起了下巴頦，衝沈依雯那邊投去耀武揚威的一瞥。

    沈依雯：“？”

    “嘖，神經病啊。”

    翻了個白眼，扭頭就回她們大房了。

    什麽玩意！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這還比不上沈二珍呢。

    沈向東和向南看見，倆人瞪了瞪沈玉姍，然後撿起地上的柴火，也跟著沈依雯去大房了。

    倒是沈二珍，她可氣不輕。

    “大姐！！”

    真的，她心髒都快炸了，她大姐咋就缺根筋！

    那姓劉的空口白牙，竟然還真就這麽信了？

    甭管咋的，無論劉子進解釋的多好聽，那都是一個在城裏有著未婚妻的男人。

    而既然已經跟人定了親，還和別的閨女不清不楚的，這是啥人？這是啥人？

    就衝這，劉子進若想當她的姐夫，沈二珍是第一個不帶答應的！

    可——

    沈二珍突然泄了氣。

    看著她大姐，就不知咋的，她就突然老心累老心累了。

    真不想管了，反正也管不聽。

    可真若是不管，萬一往後出點啥事……哎！

    一想，那可真是更心累了！

    ……

    第二天。

    沈依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天剛蒙蒙亮，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才慢吞吞地坐起來。

    掀開鋪在下麵的褥子，從褥子底下扒拉出毛衣毛褲。

    已經十月底了。

    昨兒沈向東怕她冷，就在四房一頓劃拉，把四嬸餘采霞穿舊的毛衣毛褲抱出來，還提前幫她鋪在褥子底下了。

    她當時不解其意，後來還是向南為她解的惑。

    “雯姐，這每年天一冷，我們都是前一天晚上把衣服褲子壓在褥子底下的，這樣晚上燒火炕，第二天起來炕還沒涼呢，早上也能穿個熱乎的，省得咱怕冷！”

    對此，沈依雯默默點個讚，這可真是太太太，太聰明了！

    捯飭完畢，今兒沈依雯也是精神抖擻。

    經曆了前幾天的繁忙後，就在今天，就是現在，她終於可以試著種小青菜啦！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然而——

    “雯丫，不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