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著實是廢了不少種子，主要還是因為室內的溫度把控不住。

    要麽溫度太低，要麽種子都被蒸熟了。

    等重新種下一批種子後，大夥兒就開始焦急地等待。

    “這天兒咋過得這麽慢！”

    有人這麽感慨著。

    “以前一晃一天就過去了，可我咋就覺得，現在時間過得這麽慢呢，這也忒難熬了。”

    甭提大夥兒了，就連沈依雯都覺得難熬。

    哪怕她知道，隻要這個室內溫度計弄出來，就等於萬事俱備了。

    但畢竟尚未見到成果，就算她心裏十拿九穩，可難免……也懷揣著那麽幾分的忐忑。

    又過了一天。

    “雯丫，雯丫！”

    一大早，才早上五點多。

    這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份了，晝短夜長。

    東三省這邊，早上五點天還沒亮，而沈依雯原本正在家裏睡覺，就突然被這個大嗓門給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誰呀？”

    沈依雯是睡在炕頭的。

    她身旁懸掛著一條舊的簾子，算是在炕上隔出個小空間。

    而她四哥沈學農睡在炕梢，聞言回答說：“好像是桂英嬸子。”

    桂英是大隊長錢豐收的媳婦。

    沈依雯揉了揉眼睛，從褥子底下挖出自己的棉衣棉褲穿上，就下地了。

    “四哥，我先出去看看。”

    沈學農點了一下頭，然後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幾眼，直至房門關上，他再也看不見她為止。

    沈學農長籲口氣。

    說來……就算是他們大房兄弟，和雯雯也並不親近。

    尤其自己住院前，曾和雯雯吵過架，那之後氣氛就越發僵硬。

    可這次出院，回來之後，竟然發現變了。

    雖然相處起來依然生分，可是，雯雯偶爾會對他笑，會叫他四哥。

    昨兒從外麵回來時，看見他蓋在腿上的被子險些掉在地上，她甚至還親自彎下腰，幫他撿了起來。

    這若是在從前，那簡直是沈學農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而若是從前的她，她怕是隻會將他忽視的徹徹底底。

    甭提隻是被子掉了，就算他整個人都從炕上掉下去了，她見到了，也未必會扶他一下。

    這麽一想，沈學農就又扶了扶額。

    “雯雯……”

    他按著太陽穴，笑出一副無奈的模樣。

    “怎麽就變化這麽大？”

    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但，就算她變了，卻也是往好的方麵轉變的，這叫他心裏一陣輕鬆。

    ……

    “嬸子，怎麽了？”

    沈依雯一出來就看見桂英一副急火火的模樣，桂英險些喜極而泣，衝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發了，發了！”

    正好沈家的老太太，還有沈三叔，以及四房的娘幾個，全被桂英吵醒了。

    大夥披上衣裳出來一看，直接就有點懵：“發了？桂英，啥玩意，什麽發了？”

    “種子啊！”

    桂英歡天喜地，又是痛快地笑了一聲，才雙眼全是淚地說：“種子發芽了，咱們昨兒種下去的那批種子，有長得快的，已經發芽了！”

    “真的假的！？”

    大夥瞪了瞪眼，倏地，全都看向了沈依雯。

    沈依雯最近一直在忙活這件事，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是現在一聽種子竟然真的發芽了，大夥既是不敢置信，又是欣喜若狂。

    “走走走，咱們看看去，咱們一起看看去！”

    就連向來古板嚴肅的沈老太，也都著急了起來。

    當桂英來沈家這邊報信時，生產隊的其他地方，也都在歡天喜地，喜氣洋溢，爭相走告著。

    “發芽了，發芽了！”

    “啥？”

    “是啥玩意發芽了？”

    “就是雯丫讓咱們幫著忙活的那些老房子啊。”

    “裏頭種的菜，發芽了啊！”

    “哎呦！走，快走，快過去！”

    這一大早，天還沒大亮。

    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急火火地衝向了那些老房子。

    當沈依雯趕過來時，就見這邊已經人山人海了。

    “雯丫！”

    大隊長錢豐收紅光滿麵，驚喜地走了過來。

    “咱們做到了！雯丫，等這茬種子長出來，咱們就有菜吃了！”

    大隊長這話一出，突然人群中，傳來了抽泣哽咽的聲音。

    “吃菜啊，菜好啊，不用啃樹根樹皮了，去他的樹根樹皮，再也不用吃了。”

    “咱們有糧食了，有菜了！”

    這抽泣聲起初還很小，可不知怎的，這種喜極而泣的情緒仿佛帶著感染力，一傳十，十傳百。

    這讓大夥兒想起這饑荒兩年，此前過得那些艱苦生活。

    那簡直是人不人鬼不鬼啊，活人都快餓死了，不是他們幹活不賣力氣，是老天不賞臉，老天不給他們活路啊。

    “嗚嗚嗚，娘啊……”

    其中一個大叔都四十來歲了，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大夥一看，又是一陣難受。

    有的人家，老人見全家吃不起糧食，就把糧口節省下來。

    像是那個大叔，本來家裏有個老娘，老太太都八十來歲了，牙都掉光了，但身體還算硬朗。

    可這饑荒一來，老人把自己那份口糧分給了兒孫們，可她自己卻……

    像這種情況的，還有不少，比如公社那邊，徐秀紅家裏有個婆婆，那位婆婆此前也是這麽想的，也曾險些餓死。

    而沈依雯看著看著，突然自個兒也眼眶一紅。

    “奶……”

    她突然看向了徐大枝那邊。

    老太太徐大枝，正和沈家的大夥兒站在一起，那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可那臃腫的身材，水腫的四肢，那是餓出來的水腫病！

    沈依雯心裏一揪，突然就難受得厲害。

    不夠，這還不夠！

    僅僅隻是一丁點蔬菜而已，連自給自足都不夠，必須擴大規模，然後提升產量！

    沈依雯暗暗攥緊了手心，她認真嚴肅地這麽想著。

    ……

    梅河這邊出現了這樣一樁喜事，這是特大喜訊，當然不能瞞著，必須盡快上報。

    錢豐收整理好心情，就趕緊去了趟公社。

    辦事處的韓主任一聽，當場就衝了起來：“真的？真長出來了？這事兒還真的成了？”

    甭看當初那個批文是韓主任幫忙弄來的，可其實韓主任並不看好，並不樂觀。

    誰成想一眨眼，竟然還真的做出成績來了。

    “走走走！”

    韓主任喜形於色，連忙同誌公社那些幹部們，十來人浩浩蕩蕩的，騎著自行車就火急火燎地衝向了梅河大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