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雋咳嗽一聲，修長優雅的手攥握成拳抵在嘴唇邊，喉嚨裏生出了幾分癢意。

    他按捺著，隱忍著即將湧出口的笑意。

    “是這樣？那就好。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然後他也衝著沈依雯笑了笑。

    沈依雯莫名的臉一紅，不知怎麽搞的，突然有種被成雋撩到的感覺。

    而不遠處。

    病歪歪的三哥沈益民裹著一條破舊的大棉襖，正站在大樹底下嘖嘖稱奇地看著這一幕。

    “這個小傻瓜，要是不多看著點兒，沒準兒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

    旁邊沈衛華正好聽見了這句話，頓時濃眉一皺。

    “你和學農是不是操心過多了？我看那個成同誌不像是什麽壞人。”

    但沈依雯卻一臉的意味深長：“那可不一定。”

    “你見過哪個壞人不會把壞人兩字寫在臉上？而且……”

    沈益民頓了頓，卻沒再往下說。

    這種感覺該怎麽形容呢？沈益民從前沒有念過書，肚子裏也沒什麽筆墨。

    但是假如沈依雯知曉他此刻的心情。就肯定能立即了然。

    同類之間會生出許多類似的感應，人心是有陰暗麵的。

    不論成雋平時看著多麽的風光霽月，但成雋的陰暗麵兒一點兒都不比旁人少，更甚至那些負麵的思想真的挖掘出來，恐怕比幾十上百人加在一起的還要多。

    至於這沈家大房……

    二哥沈衛華性格豪爽，雖不至於粗枝大葉，但也並非心思敏感的類型。

    但沈益民卻不一樣。

    早在初次見到成雋時，他隻用了一眼就發現了不對。

    因為他們是同類，心中都有不可言說的傷痕。

    ……

    中午時，大夥兒去公社食堂開飯，依然是菜團子，按人頭分配。

    沈依雯離老遠就看見了雙眼紅通通的沈二珍，而陪伴在沈二珍身旁的正是三房的長子沈玉文。

    昨天因為沈二珍撒謊的事情，私底下沈玉文已經教訓過沈二珍一頓，但畢竟是親妹妹，就算生氣又還能怎麽辦？

    況且沈玉文覺得，沈二珍的隱瞞，應該也是出於不安。

    怕自己不幫她，怕他自己像沈家其他人那樣，無視沈玉姍的安危。

    而這會兒，沈二珍雙眼含著淚，無助地拉住了沈玉文的手：“哥，怎麽辦？”

    “我之前在咱們大隊打聽了一圈，那北大荒簡直不是人待的。”

    “那邊的環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艱苦，冬天比咱們這兒還冷……”

    “大姐雖然莽撞，但是性子也有點嬌氣，是個吃不了苦的。而且她脾氣又不好，萬一和人起了衝突怎麽辦？”

    沈二珍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就沈玉姍那性子，其實沈二珍自己也知道，平時有家裏人看著還算好些，可一旦撒開手，保不準什麽時候就被人給打死了。

    那張嘴是真能闖禍，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逮誰懟誰，太不會做人。

    沈玉文也正在為這件事心煩。

    他安慰道：“你放心，先別自己嚇自己。”

    拍了拍沈二珍的肩膀，沈玉文左思右想後，凝重地說：“都說我遊手好閑，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但我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你等著，我下午就去公社去那邊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在下放勞改這件事上想想辦法。”

    沈二珍眼光一亮，“真的？”

    她充滿期待地望著沈玉文。

    沈玉文緊緊地皺著眉：“先不提這事能不能成，總之咱們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又咬了咬牙說：“如果大姍真的被送去北大荒那邊勞改，那大不了咱們一起陪她過去，有咱倆照應著，就算她脾氣再怎麽衝動，應該也惹不出什麽麻煩來。”

    沈二珍猶豫了一下，這才用力地一點頭：“好，我聽你的，哥。”

    ……

    另一邊，沈依雯瞄了這哥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她現在是真的不願往三房麵前湊，畢竟和三房之間發生的衝突，真是太多太多了。

    等下午時，她閑著沒事回了沈家一趟，就發現沈玉文不見了。

    “咦？”

    這可有點稀奇，按說沈玉文那性子，家裏出了這麽多風波，那人又是一個護短的，不該在這種檔口離開才對。

    但人怎麽沒了呢？

    沈依雯隻琢磨了一下，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轉眼又過了兩天，倒是出乎沈依雯意料，三嬸劉雁子竟然安安分分的，沒再鬧事。

    甚至那人本該懶惰成性，但這幾天竟然收拾了屋子，洗了許多衣服，一下子就變勤快了。

    “她還真是轉性了。”

    私底下，餘采霞一把扯住沈依雯，這麽吐槽著。

    至於沈二珍，則是時不時地用幽怨又暗藏恨意的眼神瞄著沈依雯。

    沈依雯實在是難受得夠嗆。

    “我說你怎麽總是盯著我？你就不能換個人，別總逮我薅羊毛？”

    沈二珍愣了愣，接著雙眼紅成了兔子，一副柔弱無害的模樣，但講話卻犀利得很。

    “你少在這沒事找事，我不想和你吵。”

    沈依雯這個氣，她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誰在沒事找事？

    這沈二珍整天陰森森地盯著她，這也就是沈依雯脾氣還算好，不然換個人早就跟她吵起來。

    “有毛病。”

    沈依雯翻了個白眼，頭一甩就出門了，算了，眼不見為淨。

    可剛出沈家大院，就看見消失了兩天的沈玉文行色匆匆。

    兩人打了個照麵，沈玉文皺了一下眉，接著就目不斜視，越過她遠去。

    “哥！”

    沈二珍守在屋簷下，一看見他，就連忙迎了過來，著急地捉住了他胳膊：“怎麽樣？那事辦成了沒有？”

    沈玉文瞥眼不遠處的沈依雯，才壓低了聲音說：“娘在家沒？”

    沈二珍搖著頭，這幾天她爹沈運河沒回來，她娘劉雁子變得有些奇怪。

    晚上頻繁做噩夢，人變得勤快了，但屋裏依然埋了吧汰的，隻是把髒衣服舊被子全都洗出來了。

    “娘一早就出門了，不知道去哪了。”

    沈玉文再次擰眉：“走吧，咱們先進去再說。”

    沈玉姍下放勞改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但沈玉文這次外出跟人打聽，也總算是有了些眉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