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見他這副模樣，沈益民連忙上前。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沈學農的雙腿，隨即一臉震撼地看向成雋。

    “這是怎麽回事兒？我四弟的腿……”

    沈益民問這話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隱隱有所猜測，可是那個猜測太過離奇，叫他難以相信。

    他曾在深夜中夢見過無數次類似的情形！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家裏的這些人能夠健健康康。

    他希望二哥的瘸能被治愈，他希望癱瘓的學農能夠重新站起來！！

    然而，夢就隻是夢而已。

    每當夢醒，他心中都有著巨大的空虛，失望，消沉，低落！和惆悵！！

    但他卻不能和任何人講，他隻能默默地，將那些事情壓在自己的心中，隻能獨自去承受……

    因為他，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當年發生在他們大房身上的那些慘劇，全部都是因為他而起！！

    成雋依次取下了沈學農雙腿上的銀針，然後笑著起身。

    “我剛剛幫他做了一下經脈疏通，最近他的雙腿會不斷地感覺到瘙癢，偶爾也會疼痛。稍後我會去公社衛生所，幫他開點止疼藥，這段時間你們要多加注意。”

    猝不及防地，一抹酸澀的紅，浮上了沈益民那雙嫵媚的眼眸。

    他整個人都像是傻了一樣。

    這種事就好比天上掉餡餅，曾經夢想過無數次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

    這種天大的好事，竟然真的降臨在學農身上！降臨在他們沈家大房身上！

    “學農……學農的腿？真的有救了嗎？”沈益民茫然地問。

    成雋笑著點頭：“是的，我最近翻了不少醫書，他的症狀雖然有些麻煩，但是確實是可以治愈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成雋給沈益民打了一劑強心針，而吃了這顆定心丸的沈益民，突然將臉埋進了雙手之中。

    他肩膀一顫一顫的，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半晌，沈益民才徐徐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鄭重地凝視著成雋。

    “我欠你一條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沈益民的恩人。但凡你有所需要，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義不容辭！”

    成雋聽見這話，倒是怔了怔。

    他不過是幫沈學農治個腿罷了，沈益民是因為什麽，竟然許下這麽重的承諾？

    一雙腿和一條命，這二者之間，究竟有什麽關聯？

    成雋暗自思忖著。

    “不必介懷，我隻是做了我想做的。”

    成雋這話剛說後，沈益民卻笑了。

    “不，對我而言，對學農而言，你所做的這些事情，等同於再造之恩。”

    他的心情極其複雜，但是這份心情卻無人能夠理解。

    而對於沈益民的這個反應，不僅成雋感到有些疑惑，甚至就連旁邊的沈依雯，也是一副滿頭霧水的樣子。

    沈依雯心裏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平時看著嬉皮笑臉的三哥，原來竟然也活得這麽沉重嗎？

    他究竟背負了多少？而他所背負的，又到底是什麽呢？

    就在這時，咚咚咚的聲音響起，有人在屋外敲門。

    “益民，學農，你們在家嗎？”屋外傳來四叔沈青湖的聲音。

    沈益民愣了愣，然後轉身去開門。

    “四叔？你怎麽來了？”他一臉詫異地問道。

    沈青湖沉默了一下，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沈益民，然後才說道：“日子快到了。”

    沈益民聞言一愣，坐在輪椅上，正在整理褲子的沈學農也是微微一怔。

    “日子？什麽日子？”

    沈依雯滿麵疑惑，緊接著才突然想起，沈青湖說的，是他們大房的爹沈大海的忌日。

    沈大海已經過世很多年了，就在他過世沒多久，老太太徐大枝從山上撿到了沈依雯，並把沈依雯帶回了家，從此沈依雯就成為了大房的養女。

    她雖然從未見過大房的父親沈大海，但是卻知道。每年這個時候，大房哥幾個都會去山上上墳。

    明明那墳頭離家裏並不是很遠，可是他們每次一去就是一整日，每當他們從墳地回來時，都要消沉上許久。

    “我知道了。”

    沈益民站在門口，半晌才回過神兒來，說完這話後黯然地垂了垂眸。

    “居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麽？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他像是在感慨，可那向來清亮的音色，卻仿佛蒙上了霧，又仿佛摻入了細碎的塵土。聽著有幾分沙啞，好似在隱忍著某種情緒，無形之中，竟讓人感到悲痛。

    沈青湖歎了口氣，然後抬手拍了拍沈益民的肩膀。

    “我估計你二叔他們也快回來了，這種大日子，二房從來不會缺席的。”

    沈益民強打起精神。

    “是啊，而且今年大哥也就從部隊回來了，咱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團聚一回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這幾天注意休息。別讓自己太累。”

    沈四叔這麽說著，又欲言又止地看了沈學農半晌，但最終卻隻能一歎。

    該安慰的，早就安慰過了，然而那件事，卻一直是沈家的禁忌，也是益民的心魔，囚禁了他這麽多年。

    沈益民聽到沈青湖的囑咐，點了點頭。

    待房門一關，送走了四叔，他突然身形一垮，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雙目沁紅。那雙紅透的眼睛，仿佛隨時都能滴下血來，一副十分狼狽的模樣。

    “三哥！”沈依雯趕緊跑過去，托住了沈益民的臂彎。

    別看倆人平時經常鬥嘴，但其實沈依雯的心裏，也是真的關心惦記沈益民的。

    她連忙給沈益民倒了一杯水，然後又抬起小手，輕輕拍著沈益民的後背，幫他順著氣。

    沈益民無力地擺擺手：“我沒事兒。”

    他凝視著沈依雯，然後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這是老毛病了，咳嗽咳嗽就好了。”

    不遠處，成雋聞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沈益民這個模樣，他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因為成雋以前也曾患過類似的應激障礙。

    但成雋對於他自己的心理創傷一清二楚。可是沈益民呢？他又經曆了什麽？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