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陽在村裏火了，通過村裏人的口口相傳，幾天之後就傳遍了整個太安大隊。

    張老漢去後屯溜達，都會被人問起兒子的事，這種感覺讓他仿佛又回到了小兒子剛考上大學那一年，靈取通知書一下來，在村裏逢人必被問起，張老漢自己回想，那些日子裏他臉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夢裏都笑醒了，張家的祖墳冒青煙了，兩個兒子都爭氣的。

    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火，甚至還問起了有機肥的事，張老漢當時在場，專業的話他說不出來，可用土話他能解釋一半，問話的人能一知半解就行了。

    最後再補上一句：我也不太懂，專業知識太深，你們要有興趣就問張新陽。

    隨後把兒子微信也分享了出去。

    別看張老漢用手機隻會打電話，可微信這些功能他都安裝了，他自己弄不明白，身邊還有老伴呢，誰用微信喊他一聲，他自己不會看，老伴能幫他看啊。

    現在誰不用微信啊？不用微信那就是落伍。

    張老漢一直認為自己是覺悟高的人，當然要接受新事物。

    一晃進了二伏，兒子回來也小十天了。

    這幾天除了不時的堆肥，還會跟著張老漢去地裏看看，兒子問得多，從育苗到插秧，有時張老漢都被問住了，甚至懷疑他種了一輩子地，是不是會種地。

    二伏過去三天，張老漢從兒子那聽到有機肥發酵好了。

    張老漢這些天麵上不顯，實則上心裏也惦記著這事，主要是出門走到哪都會被人問起有機肥的事，他想不上心都不行。

    院裏傳來老伴的驚呀聲：“呀，還真是一點臭味也沒了，這肥也細膩鬆散，顏色也黑，和黑土一樣。”

    兒子就用那點東西真發酵出有機肥了，張母這回是真的信了。

    其實剛開始她還真覺得是瞎胡鬧，但她從未說過一句打擊或質疑的話，孩子做什麽事都需要鼓勵，即便是摔倒了也無所謂，爬起來重頭再來就行了。

    張老漢原本還想再扯一會兒，老伴這麽一喊，他也不挺了，大步走出屋，到了土堆前，先用鼻子嗅了嗅，沒味。

    “剛發酵的時候院子裏全是味，後來幾天就淡了，今天要不是新陽提醒我，我都沒注意到。”

    張老漢哼了一聲：“小打小鬧的玩意。”

    “你行咋沒看你弄出來過。”張母不理會老頭子。

    大中午的，幾戶人家住得很近，前後院連著，張家人站在院裏說話，很快鄰居們就擁過來看，一堆人圍著有機肥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等人都散去，下午兩點多了。

    張母一口氣喝光半杯涼白開：“這肥是種菜的時候直接撒在種子旁邊，還是在撒種子坑裏？”

    “在壟上開溝，把有機肥施進土壤裏，然後鋪平再種菜。”

    張母對兒子的話深信不疑。

    張老漢不想讓兒子太驕傲，怕他聽到太多誇讚的話人會飄了：“行了，別人家初伏就種了秋菜，咱們家二伏過幾天還沒種，你這肥也弄好了，今天就把菜種上，再耽誤下去，今年的秋菜也別想收了。”

    張新陽去了一下廁所，發了條微信出去。

    傍晚的時候，張老漢一家三口點種子時，張萬龍又來了。

    他拿著手機對著張新陽，像在訪問：“二哥，之前你說過不用化肥和農藥就能把白菜一樣種好，從今天開始我可全程記錄了，不但我在看，全國的網友也在看。”

    “就你那幾個粉絲，還全國網友呢。”張老漢抬起頭，“該幹啥幹啥去，白菜從種下到成熟，得八十天，你二哥還回不回城裏上班了？”

    “那就不回城裏了唄，在城裏上班有啥好的，在家裏種地多自在啊。”

    “那是你，不是你二哥。”張老漢手裏握的是鋤頭，要是掃把早就扔過去了，瞪眼警告侄子一眼後，張老漢也催促兒子：“你回來也有些天了，這兩天收拾一下，抓緊回城裏。”

    “爸，我不回去了。”張新陽回道。

    四周寂靜，風似乎吹不動了。

    張老漢抬頭看兒子：“不回去了？”

    “對，我要在家裏搞有機農業。”

    “啥有機農業？不就是種地？別以為你上幾天學，就拿這些話糊弄我，別人咋看我不管，我這行不通，供你上這麽多年學，就為了讓你回家種地？那你還上啥學？”

    “以前你們種地靠天，靠自己的多年積攢下的經驗，現在種地得靠科技。”

    “我看你是上學上的腦子壞了。別人擠破頭想辦法留在城裏，你倒好，非要回家種地”

    “二大爺，我這可直播呢，控製住，不要罵人啊，全國人民都會看到你。”

    張老漢的火氣發到一半，驟然被喊住，這感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話都哢在了嗓子眼裏。

    張萬龍喊完縮縮脖子，抬眼見堂哥看他，想到堂哥許給他的好處，為了將來能成為堂哥帶貨主播，他心一橫，也不管了。

    “二大爺，理是這個理，可是行行出狀元嘛，現在做啥都得專業，你看你種白菜這麽多年，又是追肥又是噴藥，小白菜長出來的時候想吃點都不行，要等被雨淋了才能拔著吃，這是因為啥啊？不安全啊。二哥學的就是這方麵的專業，不用施肥不用噴藥，種出來的白菜不用洗也能吃。”

    “這就是科技。”張萬龍眼珠轉了轉，“二大爺，你是不是怕被我二哥比下去啊？你種一輩子地，我二哥沒種過地，最後比你種的好，你覺得沒麵子？”

    “小兔崽子，皮子癢了是不是？”

    “二大爺，有話好好說，你也不想全國網友看到你罵人吧。”

    別說，這話還真好使。

    張老漢以前不懂，也就不怕，可是兒子回來後突然從網上的視頻火了，張老漢就不能不怕了，他最好的就是麵子，肚子裏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現在怎麽勸你都沒用，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想用你那套科技種田的辦法，行，不噴藥不施肥種出好的大白菜，那你就種，真種出來的就留在家裏，種不出來就回城裏找工作。”張老漢白菜也不種了，鋤頭一扔，怒氣衝衝走了。

    張萬龍偷偷對堂哥比劃了一個“耶”的手式。

    這還不算，當天晚上，在張新陽的提示下，張萬龍把視頻一番剪接之後，上傳了張老漢與兒子“打賭”視頻。

    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太安隊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