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人前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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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新陽勸舅舅去自己家,舅舅不同意。他把舅舅送回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他沒急著走,又給舅舅煮了粥,炒了個青菜,陪著舅舅吃完飯收拾好桌子,又讓舅舅脫了衣服,給他抹了藥才離開。
北方的天氣即便是夏天,中午溫度最高時也就二十四五度,其他時候大多是十度,涼涼的風吹在人身上,並沒有悶熱感。
張新陽一路騎著電動車往家裏去,走到半路上與對麵騎著電動車的高金鳳撞麵,張新陽點點頭算是和她打了招呼,等不及高金鳳回複,兩個人就擦肩而過。
進院時,看到堂弟正拿著手機在白菜地狂拍。
“二哥,白菜長出來四五天了,葉子上有小蟲洞了。”張萬龍比誰都掛心這片白菜地。
“今天就可以噴點發酵的糖醋液。”張新陽是用現在最普遍的辦法來防治蟲害,在回家第二天,他就用冷翠取的方法來防蟲。
“二哥,你弄糖醋酒和辣椒啥的就能殺蟲?”張萬龍又習慣性的把手機舉了起來。
“我做的這個糖醋液並不是殺蟲,而是驅蟲,白菜上噴上這個,蟲子不喜歡聞就會遠離白菜,這叫生物防蟲,還有物理防蟲。”
張新陽從倉房裏拎出白水桶打開,味道撲鼻而來。
張母在屋裏聽到動靜喊老頭子一起出去看看,張老漢躺在炕上動都不想動,張母也不理他,自己到了院裏觀看。
“將發酵好的糖醋液與水勾兌之後噴在農作物上,初期要噴頻繁一點,因為我們要先把周圍的環境養起來,把這些氣味慢慢養進土壤和環境裏,久而久之效果會慢慢加深。”
張母笑問:“那有些蟲子不嫌棄味道,還是吃菜葉了呢?”
“勾兌的糖醋液噴到菜葉上,有些蟲吃了,會拉肚子脫水,最後慢慢死掉。”張新陽說起這些很有耐心,“我們自己製做的這些生物殺蟲比不過殺蟲劑效果,那我們還可以加上物理驅蟲,在菜地裏放上吸引蟲子顏色的粘板,夜間還可以放上燈設陷阱抓飛蛾之類的蟲子,把稻糠炒香加上殺蟲藥放在掛盒裏抓蟲,有效果。”
“蟲子這種東西,就是噴農藥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消滅掉,甚至在噴農藥之後蟲子還會產生抗藥性,這樣一來,隻能再噴毒性更大的農藥去殺蟲,這就和我們用化肥種田越用越多才能保證相同產量是一個道理。”
“蟲子都是有天敵的,這樣我們在驅蟲的情況下,加上蟲子的天敵,就可以除蟲。農藥噴得少了,土壤才會慢慢養回來,生態也慢慢變好,簡單的一個防蟲驅蟲,最後又回到生態環境上,其實最後還是回到了我們先前提過的有機農業上麵。”
張萬龍連連點頭,口服心也服,真心的豎起大拇指:“二哥,以前我一直覺得種田是件簡單的事,現在聽你說這些,我發現自己懂得太少了。”
“我說的這些隻是針對像咱們家菜園子這些小的方麵,我說的這些也是老師們多年來慢慢總結出來的,東西很簡單,但是過程需要我們用耐心去做,有很多人堅持不住,嫌累嫌麻煩。”
趁著天還亮著,張新陽舀出一小盆糖醋液,分別倒進幾個水桶裏,他同時也解釋稀釋濃度一定要低,這樣不會燒掉葉子。
“所有東西都可以噴嗎?”張母問。
“茄科類的不行,會產生拮抗作用。”
“啥叫拮抗作用?”張母沒想到越問知道的越多。
“抑製阻礙植物長生或者殺死植物。”張新陽生怕母親聽不懂,又詳細解釋一番,“準確點說我勾兌出來的這個糖醋液噴到茄子上,不但不會起到防蟲殺蟲的作用,還會把茄秧殺死。”
院子裏隻有三人,說的卻很熱鬧。
張老漢躺在炕上,也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心裏不以為意,什麽生物殺蟲物理驅蟲,不就是早些年老人使用的辦法嗎?
菜園子有二畝地,用噴水水管很快就將白菜地都噴了一次,一切弄完天都大黑了,張老漢坐在屋裏,隔著窗戶看著外麵,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三個人幹什麽還沒有回屋。
第二天一大早,張老漢明白是咋回事了。
隻見白菜地裏從南到北拉了繩,高度到膝蓋左右,上麵還掛著黃色藍色的紙片,在黑乎乎的菜地裏,像一片小彩旗。
看到這一幕,張老漢越發肯定小兒子從回家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回去,就是種白菜地這事肯定早有預謀的,不然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準備這些粘蟲板?
清晨,新鮮的空氣裏也彌散著一股辛辣的味道,不用走近也知道是哪裏發出來的。
張老漢額角青筋直跳。
他就想看看兒子能折騰出個什麽花來。
當天,通過視頻張家菜地裏一片片小“彩旗”的事就傳開了,村裏好奇的人湧過來看,高朋舉也過來了。
他看的最認真,在視頻裏聽到張新陽說的那些後,還細問了一下張新陽,比如為什麽要發酵半個月的糖醋液,還有什麽叫冷翠取,有什麽作用。
村裏老人倒是懂一些:“我們小時候沒有農藥,防蟲也會勾兌醋水噴在白菜上,效果是有,也燒菜。新陽這個更科學啊。”
“是啊,這專業東西還得靠你們文化人。”高朋舉比張新陽大三歲,雖一個村長大的,從小卻不在一起玩,所以關係不遠也不近。
高朋舉自打有了事業後,雖然隻高中畢業,在張新陽這樣的大學生麵前,腰挺得也特別直:“張新陽,你是有大才的人,留在村裏白瞎了,你得出去逛一番大天地,特別是南方氣候好,一年種好幾茬莊稼,你應該去那裏發展。”
“種田在哪裏都一樣,咱們家這邊雖然一年一季種植,但是是稀有的黑土地,土地更肥沃。”像高朋舉這樣說的人也很多,張新陽沒多想。
他要真把想法說出來,他相信所有人都會覺得他讀書讀得腦子生鏽了,現代社會誰不想著掙錢有好的生活,什麽信仰造福子孫後代,扯得遠了點。
高朋舉笑了笑。
又有人問張新陽,兩人也沒有空再回話。
八月中旬,白菜已經甩出四片葉子出來,張新陽在這期間每隔兩天就噴一次糖醋液,張老漢麵上說了幾句弄一院子味,可也沒有說別的。
張新陽平時除了照顧白菜地,就是去後屯照顧舅舅,他渾身的癢並沒有因為抹藥膏忌口就好起來,仍舊和以前一樣。張母急了,不管不顧帶著舅舅去了市裏。
張新陽要跟著去,張母沒同意,直接叫上老伴,三人一大早在村頭坐上客車去了城裏。
一向平靜的村裏,這天突然吵鬧起來。
張新陽和堂弟正在白菜地裏抹幹草,就是前些日子張新陽從外麵撿回來的,避開白菜鋪在白菜地的壟溝和壟台。
這也是防治長草的一種辦法。
兩人從早上就開始弄,中午下的過水麵條,打的黃瓜雞蛋鹵,吃過後就又去白菜地裏,才沒幹多大會兒,就聽到後院吵了起來。
村裏一共四十多戶,房子分成三排蓋,張家在中間這排靠著村西頭,而後排把頭的是趙家養豬場。
“靠,打架了。”張萬龍直接蹦起來,快步往後院看熱鬧,還不忘記把白菜地頭的手機拿上。
張新陽回村也近一個月了,村裏人口不多,年輕人都在外麵,隻有一些老人在家,平時要不去屯中間的小賣店買東西,還真見不著啥人。
屯子裏的人大多是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很少有吵架打架的事情發生。
張新陽也好奇養豬場出了什麽事,放下手裏的活奔過去。
站在後牆頭,翹腳一望,原本以為空落落看到不人的村子,這時也不知道從哪裏聚了十多個人,都站在養豬場外麵往院裏看。
張新陽跳上牆頭,輕輕一跳落了地,待走近也看清楚了,院裏是趙德家兩口子,和他們吵架的人張新陽現在天天能看到,正是高朋舉。
“你算哪根蔥,就是政府都支持我們養豬,你憑啥驅逐我們出去?”婦女的嗓門一向大,特別是吵架的時候,“還驅逐?你當你是誰啊?你爸是支書和你有啥關係?我們家就在這呢,我就等著看你咋把我們家驅逐走。”
“你這人怎麽不講理呢?沒人說不讓你家養,可你家在村裏養,聞聞村裏都是啥味,弄的村子都待不了人了。”
“住不了人那邊站的都是啥?”
看熱鬧的人群裏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更讓人覺得好笑的是,還有看熱鬧不怕事小的,張萬龍拿著手機跑到院子裏一頓拍,院裏三人隻顧著爭吵,沒有人騰出空來理他。
趙德性格軟得像爛麵條,跟人說話都靦腆,他媳婦卻是個厲害角色,吵架的時候他一直在拉著妻子,甚至還頻頻向肻鶴道歉。
村裏這個養豬場弄起來之後,味道一直不怎麽好,村裏人心裏都有意見,可趙德夫妻會做人,一到臘月,都會殺幾頭豬,挨家挨戶送肉。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趙德送肉時也遇到對他們家豬場味道熏人,他從不與人紅臉,總是點頭彎腰和人家賠不是,讓人家不好意思再說難聽的話。
今天高朋舉在村裏轉,轉到趙德家的養豬場,被臭味熏到,正巧趙德媳婦在院裏做事,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
大隊部在太安村西邊,離養豬場有五裏多地,有人開始拉架,把高朋舉勸開,有人去給高支書送信,得了信的高支書很快趕了回來。
高支書喝了一聲兒子:“你跟我過來。”
“高支書,你咋還過來了?啥事?我家這個養豬場有味道村裏人不說,我心裏也都知道。”趙德走上前來打招呼,情緒有些激動。
高毅江慚愧:“德子,你別說了,是叔沒把高朋舉教好。”
說完,又喊兒子上前道歉:“一個村裏住著,不能幫上忙,起碼不能添亂,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麽事?還不快和你趙哥認個認錯。”
“爸,我也是為村裏人著急,天天被臭氣熏著,也不是個事,早晚要把人弄出病來。”
“你住口。村裏人祖祖輩輩家裏養豬,你聽哪個說過被熏病的?”毅江頭氣得生疼。現在鼓勵農民創業,他這個兒子到好,回到家就惹禍。
“高支書,都不是外人,又沒有啥事,不用道歉,你就別為難孩子了。”明德搓著手,難為情的樣子。
“他多大個人了,哪裏還是孩子,做錯就得道歉。”
“爸!”高朋舉見沒有辦法,最後隻能道歉,“德叔,嬸,今兒的事對不住了。”
“沒事,沒事。”
高毅江又和明德道歉,這才帶著兒子離開,對出來看熱鬧的村民道,“都散了吧,一個村住著,有啥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
“高支書,高朋舉也沒別的心思,你回去也別訓孩子。”
“這又不算啥事。”
人群裏有人說了兩句。
高毅江笑著說知道了,可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這事還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