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仇人的宴無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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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抵達嶽州府考院試,整個嶽州府,不管應屆往屆有多少童生來應考,今秋卻隻錄取五百名秀才,一百稟生,二百增生,二百附生。

    這一回宋興林跟王水生運氣很好,特別是王水生,既沒抽到臭號,隔壁也沒有煩人精擾人清夢,名次倒是比上回府試好得多,得了個增生,排在增生中上名次。

    宋興林也超常發揮,緊隨王水生的腳步,落後了幾十名,排在增生一百多名,不過好歹沒有輪到附生中去。

    考試完畢,放榜次日,州府衙門也給秀才們設立了魁星宴,照道理掌管嶽州府的刺史大人是要來參加主持的,當時宋興林還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去。

    後來想著,自己不去反倒是惹人懷疑,大舅兄也想探一探這刺史為人,宋興林便大大方方的去了,可惜的是,到了那裏他才知道,宴會是學政主持,這位刺史根本就沒有露麵,宋興林回來的時候還對著家人遺憾來著。

    魁星宴過後,不管考沒考中學子們都開始陸續返家,於蘇他們也沒多耽擱,在嶽州逛了三日,買了些帶回去給親朋好友的禮物,於保宗暗地裏摸查了那位嫌少露麵的刺史消息後,一行人就匆匆往回趕。

    畢竟紅榜張貼後,中第的秀才名單就會傳達到下邊的郡縣,此刻下頭的郡縣衙門,估摸著也已經陸續得了消息。

    巫中郡,錢郡守府後花園內,雕梁畫棟的廊廡下,錢守備手裏抓著根逗鳥細竹,嘴裏吹著口哨,笑眯眯的望著廊下掛著的鳥籠,逗弄著裏頭上躥下跳的八哥鳥。

    “啾啾,來,富貴啊,給本官說一個,喊大爺,大爺。”

    八哥竄自己的,跳自己的,就是不開口,錢郡守也不惱,用細竹尖的小舀勺,舀了一勺黃米送進鳥籠,繼續逗弄,“富貴乖,大爺給你吃小米,你喊大爺,喊完大爺,大爺還給你抓蟲子吃,富貴聽話,來,乖,跟大爺學,喊大爺,大爺……”

    可能是受小米的吸引,富貴不再上躥下跳,爪子牢牢的抓在懸空的鳥杆上,歪著小腦袋,黑豆眼盯著鳥籠外的錢郡守直看,在錢郡守無比期待的眼神中,富貴開口,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哎,給錢郡守氣壞了,抓著細竹就要去抽籠子裏的富貴兄。

    恰巧這時管家急匆匆的來了,“大人,大人,大喜事,大喜事呀!”

    忙著抽鳥的錢郡守不悅的回頭瞪著管家,“叫喳喳的幹啥,本官還能有什麽大喜事?”

    自打幾年前自己不得已自斷臂膀後,這幾年下來,他上頭壓了兩座大山,正主要金要銀,那小的也自以為是要銀要金,他日子過的艱難的很!還大喜事?“哼!連隻臭鳥都養不熟,都欺負老子充我大爺……”

    管家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好,心裏就有些忐忑,不過還是謹記著先前府試的時候,自家主子在書房裏交代過自己的那些話,他趕緊就把手裏的東西遞了上去。

    “大人,先前院試之時,大人不是吩咐小的,讓小的留意這次院試的最終結果麽?大人大喜呀!在您的治理下,巫中郡轄下十二個縣,此次三十二人得中秀才,大人,全州府都隻取五百名,光我們巫中郡就占了三十二,比平均數還高,大人,這可都是您教導有方,是您的功勞啊!三十二個秀才,指不定將來就是三十二個舉人,三十二個進士呀!”

    聽得管家道的大喜原來是這個,錢胖子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撂下手裏的逗鳥細竹,朝著錢管家伸手,“哦,確有三十二?名單拿來本官瞧瞧。”

    管家趕緊雙手把名單遞上。

    錢郡守打開名單掃了眼,見隻有三個稟生,眼中劃過嫌棄,不過想到如今自己的境遇……

    自打親手斷送了左右手劉肇山後,他諸事不順,這幾年下來,不是旱澇,就匪患,連朝廷都停了秋闈,害得他手上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

    好不容易眼看著明年就要重開秋闈了,他才起了選拔拉攏人才的心思,不管文臣還是武將,還得自己手底下有人啊!

    把劉肇山舍出去,說來他也後悔了,不過人都已經死了,墳頭都長草了,再說這些也遲了。

    錢郡守想了想,把名單遞回給管家。

    “看日子,這些書生估摸著也該陸續返回了,你且去,替本官給他們都下個帖子,特別是前頭這三個稟生,這些人最好一個都不能少的給我全部攔截下來,不日本官要宴請他們。”

    身為狗腿子,管家很了解自家主子的尿性,忙不迭的點頭,恭敬的接過名單就退了下去。

    等到於蘇一行人歡歡喜喜的,從嶽州府抵達巫中郡的時候,才被盤查進城,宋興林跟王水生手裏就接到了這麽一份帖子。

    “那錢胖子是什麽意思?小哥哥,這怕不是鴻門宴吧?到時候你跟王師兄去不?”

    宋興林捏著手裏的帖子笑了,笑的吊兒郎當又邪氣。

    “去啊,為何不去?如今敵明我暗,上回露麵,那胖子至始至終也沒看到過我,他哪裏知道我是什麽人?放心吧魚魚,我估摸著,錢胖子這是例行公事的跟中第的秀才說說話,要不就是事先廣撒網拉攏人,都是慣例了,沒什麽危險,我不怕的。”

    “哦,這樣呀,那小哥哥你去吧,隻是要多注意點,萬事別衝動。”

    宋興林笑看著一臉關切交代的小妻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腦瓜,“放心吧魚魚,我省得的,再說了,以錢胖子的尿性,怕是看不上我這等增生的。”

    這話不假,可不是看不起麽。

    錢胖子的宴席上,錢胖子就把宋興林猜測到的真相,貫徹的淋漓盡致。

    宴開三席,三名稟生被錢胖子親親熱熱的拉在主桌,按在自己兩側坐了,而主桌上其他的人,也都是名次排名在前的增生,比如王水生就赫然在列陪同。

    像是宋興林這樣靠後的增生,還有比增生更尷尬的附生,便全都被排在了另外兩桌。

    這樣的宴會還有什麽說的,除了拉攏,便是一展才華的時候,要不然人家都不知你底細,光憑名次可不足以選人,得相互交流,相互選擇嘛。

    吟詩作對就自然少不了,主桌上幾乎瞬間淪為了三名稟生的主場,其他陪坐紛紛不甘示弱,機會近在眼前,紛紛表現。

    王水生倒是沉穩的很,見宋興林安穩的在旁邊的桌上,喝他的酒,吃他的菜,看他的戲,並沒有動作,他也沒有動作,把師兄弟同進退貫徹到底。

    所有人都爭著表現,邊上的附生也不例外,宋興林跟王水生這樣的異常就比較顯眼。

    錢胖子被人圍著可能注意不到;

    王水生身邊的人都忙著自我表現,沒人在意;

    可宋興林身邊,卻有人注意到了。

    宋興林右側這位瘦弱的秀才,胳膊肘撞了撞宋興林。

    正喝酒的宋興林回頭,“兄台這是?”

    對方朝著宋興林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三江北城郊步雲衝譚德,見過兄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聞得三江二字,宋興林眯了眯眼,打量了這位譚德兄兩眼,隨即放下酒杯,朝著對方拱手還禮,“譚兄客氣,在下通陽白沙滿山村宋興林。”

    “哦,原來是宋兄,宋兄有禮。”

    “譚兄有禮。”

    兩人你來我往寒暄一番,譚德緊接著又道:“在下若是沒有記錯,宋兄該是增生吧,這麽大好的機會,宋兄怎麽不上去賦詩一首,表現表現,也好讓錢大人品鑒一二呀?”

    宋興林哈哈一笑,戲謔道:“譚兄不是也沒有上去表現一二?為何光說在下?”

    譚德一擺手,“嗨,譚某倒是想去來著,可宋兄你看,這麽多人,爾等這區區一附生,就如那小娘養的一般,有那邊的珠玉在前,在下?嗬嗬……”

    看著對方自嘲又譏諷的搖頭,宋興林不多做評價,隻是好心勸慰道:“譚兄莫要妄自菲薄,一時的名次得失並不能證明什麽,以後是路且長,大家且走且看嘛。”,宋興林說完,朝著對方舉起了酒杯。

    這話譚德極愛聽,見宋興林沒有嫌自己的意思,忙也端起跟前的酒杯,跟宋興林碰了一個。

    雙雙把酒飲下,二人又夾了口菜吃,譚德又道:“對了宋兄,在下跟宋兄一見如故,馬上的入學,宋兄是選擇去州府,還是到這郡城來附學呀?以宋兄的名次才德,在下以為,宋兄怕不是最低也要在這郡城入學吧?”

    “這個嘛……”,宋興林夾菜的手一頓,“在下才疏學淺,且譚兄也道,在座人才濟濟,大多名次也很好,在下家貧,名次也靠後,就不跟諸位仁兄比肩了,我們通陽縣學也甚好,知縣大人也甚是公正慈愛,在下便打算留在縣學附學,便不來湊這個熱鬧了。”

    譚德聽到宋興林如此說,他還替宋興林可惜,“宋兄實乃實在人,宋兄大度,不爭不搶,譚某佩服佩服。”

    “誒~譚兄過譽,在下不過是有點自知之明罷了,哈哈哈,不知譚兄?”

    “在下?唉,宋兄乃增生都在縣學附學,在下區區附生,嗬,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啊。”

    “譚兄莫要自苦,隻要有恒心,鐵杵磨成針,在下還是很看好譚兄的。”

    “謝謝宋兄寬慰,今日譚某與宋兄一見如故,雖不能與宋兄一同進學,譚某也盼與兄多多交流,年後共赴鄉貢,到時候還請宋兄莫要忘記在下呀。”

    “客氣客氣,定然不會。”

    這樣的場合,本就是個名利場,上頭說的話,做的事,你聽聽就罷了,還是別往心裏去的好。

    像是眼前的譚德,字裏行間的言談,宋興林就不認為這是一個可以交心的人,彼此不過點頭之交,麵子情罷了。

    一頓宴席吃的月上中天,大多數的人都喝醉了,如那些大出風頭的人,他們是高興的;也有如身邊的譚德,他是自怨自艾的。

    好在還沒有酩酊大醉,微醺的宋興林便於王水生一道,攜手扶著拽著他不放的譚德出門。

    於保宗被自家妹妹念經念的腦闊疼,加之也不放心妹夫在仇人錢胖子的虎狼窩,老早就駕著車到了郡守府門外等候。

    見到妹夫跟王水生出來,他趕緊就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發現二人還扶著個人,於保宗還問來著。

    聽到妹夫說是席上認識的,於保宗也沒多話。

    正巧有兩個同從三江來,還與譚德住一個客棧的書生出來了,本著同鄉之情,謝過宋興林與王水生的照應後,就把醉漢譚德給扶了過去。

    雙方一陣寒暄後告辭,便各自散去。

    被兩人駕著的譚德,被陣陣秋風一吹,醉意減了許多,醉眼惺忪的目送宋興林、王水生跟著於保宗上車,看到趕車的那個人,譚德還人忍不住咕噥。

    “耶?那,那個人?那個人……嘶~瞧著怎麽有,有點眼熟?”,他是在哪裏看到過嗎?

    醉漢譚德不住回想。

    邊上的同鄉不由黑線,對這麽個家夥,要不是同鄉,他們才懶得管。

    二人駕著譚德轉身就走,邊走還邊不住臭他。

    “譚兄你醒醒吧,今日我們才與宋兄、王兄第二次見,上回魁星宴,我們都沒說過話,人家的家人,你何來的眼熟?我看你呀,這是喝高了,看誰都眼熟吧!”

    “是,是嗎?我喝高了嗎?”,譚德皺眉,身子掛在人家身上,還是覺著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他一時半刻的又想不起來。

    這邊於保宗把家裏兩個大秀才帶回落腳的客棧後,眾人商量了下就洗漱睡覺了,畢竟明日要起早。

    如今郡中都收到了他們中第的消息,想必縣裏也差不多該收到消息了吧,縣裏得了消息,定然是會到下頭去報喜的。

    一旦衙差敲鑼打鼓的上門報喜去,想必整個滿山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吧?

    未免老宋家那群極品,聽聞自己中第後幹出什麽破格的事情,他們得趕緊回去,盡早出發。

    本章完